江宁的夏日,闷热潮湿,连风都带着黏腻的水汽。江南道巡阅使衙门表面平静,内里却因谢无岐雷厉风行的整顿吏治、清查亏空而暗流汹涌,牵扯出的利益网络盘根错节,直指京城。
这日,谢无岐正在前衙与几位心腹属官议事,惊蛰快步而入,附耳低语几句。谢无岐脸色骤然一沉,眸中寒光乍现。
“三皇子的人,把手伸到江宁盐税上了?”他声音冰冷,带着杀意。
“是,证据确凿,与江宁布政使潘奕舟往来密切。而且……”惊蛰顿了顿,声音更低,“惠羲长公主三日后将抵达江宁‘省亲’,下榻于潘奕舟为其准备的别院。”
惠羲长公主,皇帝幼妹,与三皇子谢无咎一母同胞,关系极为亲厚。她在此刻前来,目的不言而喻——为三皇子站台,震慑谢无岐,甚至可能亲自插手江南事务。
谢无岐指节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三皇子这是要硬碰硬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惠羲长公主的“省亲”,会以一种如此惨烈而诡异的方式拉开序幕。
三日后,傍晚。潘奕舟在别院设宴,为惠羲长公主接风洗尘。江宁有头有脸的官员、勋贵几乎悉数到场,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谢无岐作为巡阅使,自然在受邀之列。他本不欲带许闲月前往,但许闲月却主动提出同行。
“潘奕舟府上,藏有一块前朝贡品‘雪浪纹’澄泥砚,我需亲眼一观,或许对调制新色有益。”她理由充分,神色平静。
谢无岐看着她清冷的眸子,知她绝非只为一块砚台,但最终还是应允了。
宴席之上,惠羲长公主端坐主位,年近三旬,风韵犹存,眉目间与三皇子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属于长公主的矜贵与凌厉。她与谢无岐虚与委蛇,言语间机锋暗藏,对坐在谢无岐身侧、始终安静低调的许闲月,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并未过多留意。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惠羲长公主似乎兴致颇高,与几位官员夫人说笑几句后,忽然端起面前的金樽,看向谢无岐,唇角含笑,眼神却锐利:
“靖王殿下巡查江南,劳苦功高。本宫敬殿下一杯,愿江南吏治清明,海晏河清。”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豪迈。
众人纷纷附和。
谢无岐亦举杯示意,正要饮下,异变陡生!
“呃啊——!”
惠羲长公主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金樽“哐当”坠地!她猛地捂住腹部,脸色瞬间由红润转为骇人的青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黑血!
“酒……酒中有毒!”她身边的宫女发出凄厉的尖叫!
整个宴会厅瞬间大乱!
“长公主!”
“护驾!快传太医!”
“封锁别院!任何人不得出入!”
潘奕舟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谢无岐猛地起身,眼神冰冷如刀,瞬间扫过全场,厉声下令:“惊蛰!控制所有接触过酒水之人!速请林太医!”
林清砚因医术精湛,且与谢无岐关系匪浅,此次也被谢无岐带来江宁,在巡阅使衙门挂了个医官之职。他就在隔壁偏厅等候,闻讯立刻提着药箱冲了进来。
现场一片鸡飞狗跳,官员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许闲月在惠羲长公主倒下的瞬间,便已起身。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而是快步走到长公主身边,不顾污秽,蹲下身,指尖迅速搭上她脖颈间的脉搏,同时仔细观察她的瞳孔、面色和呕出的毒血。
脉搏紊乱急促,瞳孔收缩,面色青紫带黑,血沫腥臭……这是……钩吻之毒!而且是极高纯度的钩吻!毒性猛烈,发作极快!
“是钩吻!”许闲月抬头,声音清冽,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谢无岐和林清砚耳中,“毒性已入心脉,寻常解毒之法恐来不及!”
林清砚此刻也已诊脉完毕,脸色凝重至极:“确是钩吻!毒性太猛,需立刻用金针封穴,延缓毒性蔓延,再以绿豆、金银花、甘草急煎灌服,或许有一线生机!”他立刻取出金针。
“不行!”许闲月断然阻止,“金针封穴虽能延缓,但钩吻之毒霸道,强行封堵,恐导致毒性攻心更快!且她此刻喉头痉挛,汤药难以下咽!”
她语速极快,思路清晰:“必须先化解其喉间痉挛,疏导部分剧毒,争取灌药时间!”
“如何化解?”谢无岐沉声问道,目光紧紧锁在许闲月身上。此时此刻,他选择无条件相信她的判断。
许闲月没有回答,而是迅速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个极小玉盒,打开,里面是几枚她近日新做的、比指甲盖还小的绒花药韵。这些药韵形态各异,并非为了美观,而是她尝试将不同药性以更高浓度、更精微方式封存其中的实验品。
她飞快地拣出一枚色泽深碧、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形似薄荷叶的药韵。这是她以极品冰片、麝香、牛黄等数味开窍醒神、缓解痉挛的珍稀药材精华凝聚而成,本是试验之作,药性极烈,从未在人身上用过。
“林太医,请以三寸毫针,刺其人中、内关、涌泉,浅刺疾出,助其醒神!”许闲月一边吩咐,一边将那枚深碧色药韵毫不犹豫地塞入惠羲长公主舌下!
药韵入口即化,一股极其辛辣清凉的气息瞬间爆发!与此同时,林清砚的金针也已落下!
“嗬……”惠羲长公主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抽气,剧烈痉挛的喉部肌肉,竟真的松弛了一瞬!
“快!灌药!”许闲月急声道。
早有准备的侍从立刻将刚刚煎好、尚且滚烫的解毒药汁强行灌入长公主口中。
然而,钩吻之毒实在太过猛烈!药汁灌下不过片刻,长公主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青黑色迅速向全身蔓延,气息愈发微弱!
“不行!毒性太强!汤药之力不足以抗衡!”林清砚额头冷汗涔涔,声音带着绝望。
许闲月看着长公主迅速衰败的生命气息,眼神一凝。不能再犹豫了!
她再次打开玉盒,这一次,取出的是一枚通体赤红、隐隐有流光转动、形似火焰的绒花药韵。这是她以数种性极烈、能激发人体潜能的霸道药材,配合一丝她自身的心神之力凝聚而成,极为危险,一个控制不好,便是催命符!
“许姑娘!不可!”林清砚看出那药韵的不凡与危险,失声阻止。
许闲月却恍若未闻。她抬起手,指尖在那赤红药韵上极快地拂过一种独特的、近乎燃烧般的韵律,然后,将药韵猛地按在惠羲长公主胸口膻中穴!
“引!”
她低喝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那赤红药韵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股灼热的气流,悍然冲入长公主心脉!如同烈火烹油,强行激发她体内最后的生机,与那钩吻剧毒展开了殊死搏斗!
长公主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七窍中都渗出黑血,景象骇人!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谢无岐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许闲月,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心中巨震。
片刻之后,长公主身体的抽搐渐渐平息,蔓延的青黑色竟真的停滞了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却不再继续衰弱!
“毒性……被暂时压制住了!”林清砚难以置信地诊着脉,看向许闲月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复杂。
许闲月脱力地靠在谢无岐身上,强撑着对林清砚道:“接下来……交给你了……按时用药,清除余毒……”话音未落,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闲月!”谢无岐心头一紧,连忙将她打横抱起,对惊蛰厉声道:“这里交给你!彻查!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过!”
他抱着许闲月,无视满堂惊骇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混乱之地。
惠羲长公主中毒事件,如同在江宁乃至京城投下了一颗炸雷。
是谁下的毒?目标是谢无岐,还是惠羲长公主?亦或是……一石二鸟?
经此一事,许闲月那神乎其技的“药韵”之术,再也无法隐藏,彻底暴露在各方势力眼前。而她在危急关头展现出的果决、狠厉(动用那霸道药韵)与超凡医术,也让她从一个依附于靖王的“手艺人”,变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可怕而又极具价值的特殊存在。
昏迷中的许闲月并不知道,当她再次醒来时,面对的将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更多审视、忌惮、乃至……贪婪的目光。
而经林清砚后续精心调理,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惠羲长公主,在苏醒后,回想起那濒死时刻感受到的、那股强行将她从鬼门关拉回的灼热力量,眼神也变得无比复杂。
江宁的水,被这一杯毒酒,彻底搅浑了。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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