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西府，假山流水旁，八角亭中，曹子桓吹干刚写就的诗，默念一遍，叹息几声，像是惋惜某件未得到的珍宝。
“夫君有什么心事吗？”
曹子桓转头，是妻子崔氏与婢女绥棱来给他送茶点，绥棱探头去看案几上的诗词，“柔情卓态，媚于语言，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公子，这是写我们家夫人的？”
曹子建不语，冷漠背身面对崔氏主仆，崔氏心里难过，面上平静无波澜，亲自摆好茶点，叫夫君享用，绥棱却不是那么好教养，愤愤不平道：“既然不是写我们家夫人，定是写东府那个，三公子，奴婢僭越，要说句公道话，您既有了我们家夫人，还有什么不知足？”
见曹子建不理，绥棱索性绕八角亭转了半圈，站到他面前去，“坐拥山川，偏惦记小河，公子，您多少有些欺人太甚，娶了这样出身高贵贤良淑德的妻子您不知珍惜，非要去算计兄弟的老婆，实打实地说，他日我们夫人若是遭掳劫，怕您也不会似前几日那般茶饭不思一门心思去寻人吧？”
曹子建自若答道：“众目昭彰，我对甄氏的情谊从未隐瞒谁，你何须今日一问？”
“那我家夫人呢？三公子又将我家夫人置于何地？”
“她是我妻子，我是她丈夫，显而易见，这也要问？”
“您既有妻子，就不该觊觎其他女子。”
“我朝并没有此项法度，民间也没有这样的风俗，何况......”曹子建望着假山顶上的一大片天空，灵魂出离般说道：“我的心要如何，我做不了它的主啊。”
崔氏已落了一会无声的泪，她把茶倒进杯盏，递给曹子建一杯，哽咽着说：“夫君若是不喜我这个妻子，可以休妻另娶。”
绥棱：“夫人！”
曹子桓缓缓转过，看着崔氏，终于表露出一丝动容，“我们会举案齐眉，生同床死同穴，这与我爱慕甄氏并不冲突，我爱她，就如诗人爱风，如梦中人爱镜花水月，只是想着望着，不需要拥着抱着，我曾要娶她的心早就消失殆尽了，我的妻子是你，这一点不会改变。”
崔氏的眼泪更加汹涌，她偎在曹子建一只手臂上，静悄悄的垂泣。
绥棱从八角亭退下，心中仍是不平，她从小侍奉到大，近乎完美的小姐，不该被几句话就哄住了，什么镜花水月？什么只是想着望着？皆是男人三心二意的托词！
还没气够，房中小丫鬟禀报有人求见。
“夫人正与公子说话，不得闲接见。”
小丫鬟被绥棱厉声吓的哆嗦，“姐......姐，不是求见夫人，是求见姐姐。”
片刻，随心被小丫鬟领来，“受郭夫人之命，来找绥棱姐姐您商量件事。”
绥棱用手绢扇着风，随意指了张凳子给随心坐。
“先前那件事已叫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崔家两名得力的家将至今渺无音信，若还是要对付甄宓，我着实无能为力了。”
“这次不消姑娘出一兵一卒，只要学着崔夫人的字手书一封，邀甄宓过府相聚，俺们会叫人在路上拦截，把她带去旁的地方。”
“要把她骗出府，找谁不行，非得找我？你家郭夫人想除心头之患又不愿意自己使力，哪有那样的好事？”
“并非郭夫人不愿出力，她与甄宓水火不容，冒然相邀，会引起疑心，甄宓不去不说还会起戒备，所以才来求姑娘。”
绥棱思索着说：“要是以崔夫人的名义写帖子过去，她应邀赴约，东府到西府，如此短的路程，不知你们请的哪路人，办事妥不妥帖，要是不能一击即中，那我就是把我们夫人害了。”
“放心！一万个妥帖，轿夫是郭夫人的人，架着马车直接就奔城外了。”
“如此，我就再助你们这一次。”
绥棱磨墨写帖子，随心接了帖子塞进怀里连忙就往东府跑了。
当黄杏把帖子交给甄宓时，她只扫了眼落款，就垂下眼眸，吩咐黄杏：“就说不去。”
“编个什么理由呢？”
“不必编什么理由，崔氏心里清楚。”
“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掳劫我的人是崔家派的，一次不成又来一次，看样子不把我弄出许都她不罢休，我当郭照恨我，原来崔氏的恨比郭照还要厚几分。”
“夫人打算如何应对？”
“我暂时不出府门，她就奈何不了我，往后，再找机会还回去。”
听闻甄宓拒了崔氏的帖子，郭照哎呀哎呀叫唤许久，“她防范我就罢了，怎么还防起崔氏来了？难不成上回两个绑匪露出了马脚？”
随心道：“不会的，听绥棱说派出去的是崔府最得力的干将，以一抵十的人物，绝对不会出差漏。”
“那甄宓为什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兴许是运到了地方，她自己认识路又返回了，但断不会察觉是咱们和崔氏派人干的。”
“所以我早说，斩草除根，既然决定要干，就不要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当时就杀了她，哪还有今天的事？绥棱终究是个小娘们，磨磨唧唧难成大事。”
随心嘟囔：“咱不都是娘们吗？”
“娘们和娘们不同，有的娘们能成事，有的娘们不能成事，你知道我最服哪个娘们吗？有个叫武则天的，你没听说过，但不要紧，那才是娘们中的翘楚，女人的骄傲，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以她为蓝本。”
“夫人，蓝本是啥？”
“别啰嗦了，这会不是说那个的时候，袁熙在城外破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得抓紧时间促成他们的会面，既然甄宓不去，那只好请袁熙过来了......”
甄荣从曹家东府出来，浑浑噩噩又回到与袁凤行的家，其他妻妾揶揄她：“还好意思回来？”
“自然要回来的。”甄荣虚弱无力地说：“总要问个明白。”
等了一炷香时间，听下人说袁凤行回家了，甄荣慌不迭跑去找他，袁凤行比那些妻妾的态度还要冷淡，兀自在兵器房里擦着刀，看也不看她一眼。
“有几句话要问你，问完我就走。”
“嗯。”
“你从前说爱我会照顾我娶我，都是假的吗？”
“我说过这话？”
“你说过。你不仅给我说过，还对甄姜，对其他女人说过，袁大哥，说过的话怎能不算话？一个人怎么爱那么多人？我这一生都被你连累了。”
袁凤行把擦好的刀撂进刀鞘，咣当一声。
“你待字闺中，芳心寂寞时，是我陪你打发时光，那段日子你过的很快乐，不是吗？而后，长孙雷霆休了你，又是我捡了你这个没人要的女人，如今，你却说一生都被我连累？”
甄荣仿佛不能相信，退了又退，退到门边被跘住，屁股一下坐到门槛外面去，继而放声大笑。
“哈哈哈，我是天底下第一号大蠢蛋，信了你这么多年，为了你这么多年，原来在你心里事情是这样的，不值得......”
“你是蠢蛋这点倒总结的不错。”袁凤行漠视倒在地上的甄荣，继续擦拭下一把刀，“本觉得以你和甄夫人的关系，能替我打通关节，高升几步，怎想你连这点子事都做不好，甄夫人上次若找不回来，依二公子那性子，我全家老小都得跟着你陪葬！”
甄荣的头耷拉到地面，双手捂着脸痛哭不止，“我何止在你身上犯蠢！我把四妹妹害了，为何轻信那个婢女，把袁熙来许都的事泄露了出去......”
“袁熙？你说袁熙？”袁凤行大步来到门槛，如同拎小鸡似的拎起甄荣，“他此时身在何处？”
明亮晃眼的刀架在甄荣脖子上，袁凤行凶相毕露，叫人无法把他同那个柔情蜜意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这是我袁某人建功立业的最后机会，再问你一遍，袁熙在哪？”
片刻后，袁府中人鱼贯而出，几十匹马把地上的土踹起一米多高，风风火火地往城门去了。
破庙位于树林掩映之中，不得阳光，前几日下的雨水还未晒干，马进去就陷了蹄子，袁凤行进了庙内，见地上有撮烧尽的火堆，火堆旁有几个吃剩的鸡骨头，香案上有树枝削成的筷子四根，烧火棍木勺若干，梁头上绑着绳，挂着几件滴水的衣裳，泥塑的菩萨肚子上被掏了个洞，洞里放着瓜果桃李。
“好个袁大公子，不是一般心胸，竟在这过上日子了。”
袁凤行搜遍破庙犄角嘎达，不见其踪影。
“恐怕是听到马蹄声躲起来了，这地界，跑也跑不远，给我搜！”
一名家养的小兵上前禀告：“俺跟大人来的路上瞧见一伙人，骑着马，马背上横放着两个被捆紧的人，会不会是有人先俺们一步，把人带走了？”
小兵脸上吃了一刀，鼻子差点削掉，袁凤行的吐沫喷到小兵脸上：“你早他妈不说！”
曹子建和袁熙是不同的渣法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天下第一号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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