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军怎么突然进了樵桑城?”
下南城一家鸡毛店的毛毡板下面伸出一排脑袋,一排脑袋临睡前照旧唠点小嗑。
“去剿匪了。”
“剿了哪里?”
“风神寨,听说把风神寨一千多号土匪杀得片甲不留。”
“北州军好样的!这伙盗匪横行乡里多少年了,早该有人来治治他们了!”
……
就在百姓们对北州军津津乐道之时,下南城悄悄开起了一家“鸡毛店炙肉坊”。
炙肉坊的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妻,女主人麻利泼辣,干活总像有人拿着棒槌在后面撵她,“嘶拉嘶拉”便炙好了一盘肉,“哐当哐当”便把盘子甩上了桌。
男主人不喜欢抛头露面,总拿着一把剔骨刀在院子里切肉串肉,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相公——相公——”乔装过后的叶兰姗总喜欢一边炙肉一边叫荀羽。
荀羽放下手中的肉串,又细细用茶籽粉洗了三遍手,脱掉围腰,这才走到肉摊上。
“娘子,怎么了?”
“相公,这次的炙肉特别好吃,你快尝尝。”
这串肉已经被叶兰姗吃过一半了,荀羽习以为常地吃掉了剩下半串。
“见过这个人吗?”有官兵在炙肉坊外抓住路人便询问。
“官爷饶命,小的真没见到过……”
官兵走进炙肉坊,仔细端详了叶荀二人,又看了看店里的陈设,拿起一张画像贴在墙上。
他气势汹汹地说:“见到这个人,速速来报!我们吴知府有重赏!”
画像上的正是丰神俊朗的玉弦公子荀羽。
“好嘞,一定给您通报!”叶兰姗往官兵手里塞了一大把炙肉。
有人私下调动北州军的事引起了吴知府的警觉,吴知府早就接到枣桑知府、也就是他堂哥吴宁的线报,怀疑荀羽已经到了樵桑,下令全城搜查他。
荀羽当下还不能暴露身份,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捕蝗使身份,还因为他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调动北州军,北州军的将领是前皇后的哥哥,亦即前太子的舅舅。
荀羽可以出现在樵桑城,可万万不能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在樵桑城——皇帝不会允许他的兵权被外人掌控。
荀羽和叶兰姗商定后,决定还是待在鸡毛店街,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至于为何要开炙肉店,而不是素菜馆子、甜品铺子之类,则是叶兰姗的私心了——她想让小颠日日有肉吃。
彪哥脖子上绑着一大块纱布、肩上扛着一头狍子走进了店。
“妹子,瞧你哥今天给你打的小狍子。”
叶兰姗现在名义上是彪哥失散多年的妹妹,彪哥真名叫马彪,叶兰姗化名叫马兰。
“哥哥,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又去打猎了?”叶兰姗抱怨道。
“嘿,不能叫我妹子养着我啊!”彪哥乐呵呵的。
“借过,”荀羽拖着狍子穿过二人,二人后退两步,中间空开六尺的距离。
荀羽把狍子拖到了院里。
“哎呦,我这个妹夫做事真是没眼看,一个大男人,整天拈轻怕重的,这狍子我一根小指头就提起来了,他要用两只手来拖!”
没过两天,彪哥看不上他那病恹恹的妹夫的事整个鸡毛店街的人都知道了。
两人算是在鸡毛店街安了家,身份职业都全了,足以应付官差的检查。
*
有自己的铺子就是好,再也不用住鸡毛店了。
“相公,今晚我睡哪儿?”叶兰姗问荀羽。
他们的炙肉坊很小,只有一间房,还有上任店主留下来的一张床。
荀羽说:“不然我打地铺吧。”
叶兰姗板起脸:“哪有小夫妻分床睡的?”
荀羽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前面那么多次和叶兰姗睡都属事出有因,他万万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他从柜里找出铺盖,铺到地板上。
叶兰姗瞪大了眼睛。
还没睡到一个钟,官差“砰砰砰”来敲门。
叶兰姗起身,推了推荀羽,让他去开门。
叶兰姗迅速把铺盖收进了柜子,披着衣服坐在床榻上。
官差跟在荀羽背后上楼了。
荀羽一打开门,叶兰姗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相公,大半夜的出了啥事啊?”一副海棠新睡的样子。
官差撇开眼睛,仔细搜查了房间,“没有!走!”
叶兰姗和荀羽躺回了床上。
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被窝很快就烘得热热的。
叶兰姗馨香的身子爬上了荀羽没受伤的膀子。
荀羽无奈地用一只手扶住她,怕她掉下去,一只手横在自己胸前——他可太有男德了。
叶兰姗笑意吟吟的,吻荀羽的唇。
一开始是蜻蜓点水,然后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深入,她的舌尖打开荀羽的嘴,扫过他口腔的每一个部位。
荀羽放在胸前的手不知不觉撤回,无力地推拒着叶兰姗,“叶兰姗……嗯……你不要得寸进尺……”
叶兰姗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荀羽居然还没主动吻她!他是不是真的不行?这分怎么就这么难拿!
她拉高荀羽的手,把他的手定在床头,又紧紧抱住他的头,不管不顾地撬开他的牙关,吮吸他的舌肉。
荀羽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濒死的人,身上传来无法自控的颤抖。
半个钟后,荀羽和叶兰姗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脸上都红扑扑的,窗外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窗内两人浑身都是黏腻的汗。
荀羽起身擦洗身子,叶兰姗要来帮他,荀羽轻轻拂开她的手。
叶兰姗坐在屏风外面,有些气闷。
“叶兰姗……我并非不愿意,”荀羽分明已经洗完了,像只鸵鸟似的躲在里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忸怩地说:“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名分,女儿家的,终归是名声要紧,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叶兰姗心里在咆哮,谁要你的名分!我现在只要你吻我!
她绕到屏风后面,把早就凉掉的水从楼上泼到了楼下。
荀羽穿着单衣,坐在那里,万分懊悔刚才的孟浪。
叶兰姗麻利地换了新水,当着荀羽的面开始擦洗。
荀羽吓了一大跳,把自己从凳子上拔下来,“哧溜”一下滑进了被窝。
给叶兰姗整笑了。
叶兰姗上了床,软软的身体再次紧紧贴住荀羽,荀羽身体紧绷,难耐地说:“下去。”
叶兰姗扭着麻花,滚进他的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睡吧,睡吧。”
荀羽像一只掉进糖罐的蜜蜂,害怕自己会溺死,又拒绝不了这份甜美。
这一夜,他感觉身上的褶子被人一层一层熨平了。
他从前不知道,原来他的皮肤一直是干渴的,只有叶兰姗的身体能滋润这种干渴。
他跌入了从未有过的安详的梦境,只觉得心和身都找到了皈依的庙宇,这种安详和舒适让他不由叹息,不由在梦里啜泣。
——原来这是他多年来苦苦寻觅的——一具温热的身体,一颗完全属于他的安宁的心。
或许还有别的,他暂时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无法用理性来剖解的。
两人睡了一个漫长的觉。
太阳出来了,人流密集起来,把昨夜的松散雪踩成了滑溜溜的压实雪。
人在压实雪上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生怕跌跤。
楼下的店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这店家哟,怎么懒成这样!”
两人一齐睁眼。
荀羽对着叶兰姗笑了一下,如深雪初霁。
“早。”他说。
叶兰姗愣了一下,“早。”
荀羽刚刚是笑了对吗?她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绕到荀羽面前,果然看见他脸上有挥之不散的笑意。
“荀羽,你笑了!”叶兰姗跳过去抱他。
荀羽懒洋洋地接住她,像冷硬的面条干突然有一天被煮熟了,浑身软软的黏黏的。
“嗯。”
“开门!开门!我们是街道司的!”楼下的门敲得更响了。
叶兰姗头发凌乱地打开门:“不好意思,官爷,起晚了。”
原来街道司的正通知各店家把门前的雪扫干净,好迎接今晚的灯会。
“只有你们炙肉坊的门,死敲敲不开!”
叶兰姗连连道歉。
“再有下次,定然重罚!”
叶兰姗和荀羽拿着大扫帚,认命地除雪。
“你去歇着吧,这里我来。”荀羽说。
“不行,你去歇着,你身体还没好全,担心风寒入骨。”
两人僵持起来。
街道司的看两人扫了半天雪还没扫完,急急地跑过来,冲他们吼:“——我说你们——究竟在蘑菇什么?快点扫!”
气得就差拔刀了。
叶兰姗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周边邻居,人家的确扫完了雪,开始做生意了。
——只有经过他们店门口时,顾客才努力把自己维持成一只不倒翁。
“相公,我扫这边一小片,你扫那一大片。”叶兰姗只好妥协。
这是荀羽第一次扫地,他还不怎么会用大扫帚,好在他习过武,有一把子内力在,很快就将一大片雪扫干净了。
扫完了这一片雪,他绕到叶兰姗那片,帮她扫起来。
“相公,你扫得好快!真厉害!”叶兰姗拄着雪铲,眼睛里都是赞赏。
荀羽笑起来,颇为受用的样子,把向来的老成持重都丢在脑后,像个小小少年一样骄傲地回答:“当然。”
叶兰姗瞪大了眼睛,天哪,这还是那个荀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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