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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王被秦桑的几根银针按在椅子上轻意动弹不得，他轻轻抬眸：“知道了。你平日都是自己亲自出去查探消息的？”
秦桑微微一愣，眉眼弯成镰刀月掩饰住了内心那一丝尴尬，道：“自然不是。我手下人也不少，小看谁呢。”说着她将那些银针尽数拔出，悉数装回自己的袋子。
“那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一步。”
宁安王并没阻拦，只是盯着对方的身影，觉得好笑。
待人走到门口，他才重新开口：“你就不怕对方对你出手么？”
秦桑头也没回：“不必担心，没让他们看见我的脸。”
从宁安王府出来，她直接回了谢府，消息递出去了，剩下的就看宁安王怎么查。此事事关重大，若真查出太子一党在科考上营私舞弊，大量招纳自己人还杀人全家如斩蝼蚁，皇上和朝中大臣大约就要发作了。
废太子。这是势在必行的一件事。
然后太子党必然狗急跳墙，端看皇帝和宁安王这边有没有准备好。
党争血腥，谁掌控了兵权，谁就有更大的胜算。
如此一想，皇上亲调谢岁安去羽林卫，未尝不是一个早早的布局。可观谢岁安近来，并没有异样，上官也没有多重视他这位前朝国栋的孙子。
如此一想，她又担忧起来。准备去找谢岁安了解一下宫内的情况。
然而还没走出院门就被老嬷嬷给拦了回来：“姑娘今日已经出过门了，还是在家呆着吧。”
秦桑倒不是怕了这些嬷嬷，只是她若硬闯，之后少不了被王惠文一顿说教。于是只好退回来，偷偷让伶仃去传话。
晚上，秦桑正围炉煮茶，后窗突然响起嘟嘟嘟的敲窗声。
开窗一看，谢岁安风尘仆仆地站在窗外，身上一身初秋夜晚的寒霜气。
“快进来吧。”她往后退了一步。
谢岁安翻窗跳进来：“你有话与我说？”
秦桑把人按到座位上，暖炉的红光衬得来人面浮绯色，消减了几分疲惫。但依然比之前沧桑了许多，秦桑看着一下就有点心疼，好像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糟蹋了似的，又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她问：“近日值班很多么，怎的这般憔悴？”
谢岁安徒手拨弄了一下烤架上的红薯，笑道：“没啊，怎么，心疼我啊？”
“对啊。”秦桑回答
谢岁安微微一怔，抬头看向秦桑，眼底深邃，情绪复杂。
秦桑明白他，他这是在努力挣前程，少年努力想要兑现自己的诺言，虎口抢食。
“你都要嫁给别人了，还对我说这话，是要我的命么？”沉默片刻，谢岁安笑道。
秦桑亦坐下来，感受温暖的烟火的同时，也想靠他稍许近一些。
他们的手纷纷放在炉架上，明明那么近，却再也不敢彼此触碰。
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结局，可在那之前，他们不该再有什么逾矩行为。
自然了，秦桑并不这么想，可谢岁安要顾及她名声，保全她的清誉，所以即便心中苦涩，像被猫抓抓得血肉淋漓，他也不能再任有自己的性子。
为了不让这种沉默的痛苦继续发酵，秦桑开口说正事：“太子党在秋闱一事上营私舞弊，你可知道？”
谢岁安对此并不惊讶：“猜得到。这些年的新科十甲起码一半以上的人入官以后都为太子所用，若非是他们事先安排的人，那些人怎会如此明目张胆？”说着他侧首，“你查到什么线索了？”
“嗯，也是凑巧。”她将自己最近所见所闻详尽说了，谢岁安脸色难看起来，“他们居然替换中榜考生？”
“对啊，可见他们势力有多猖獗。宁安王这一仗，不好打。对了，宫内情况呢，皇上是否已经有所察觉？之前便听说他不肯见太子，还禁足皇后，可上回我入宫朝拜，见皇后虽然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可。”
谢岁安点头：“没错，皇上的确已经有所准备。”想起皇上单独召见他时说的一些话，他勉强一笑，“现在不过是大家都在等，等谁先动手。”
“已经到这一步了？”秦桑微微吃惊。
“或许，从我爷爷出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到这一步了。只是我们反应太迟钝。”
“那……你会有危险么？”
谢岁安顿了顿，道：“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谢府的安危，若太子真要起事……”
“屠刀首先就会落在不与太子为伍的公卿大臣身上。”秦桑接过话。
谢岁安眼神肯定：“所以，我也已同母亲说了，早做准备，为防万一。”
“什么准备？”总不至于是全家撤出京都，这样的动静，焉能不惊动太子？
谢岁安却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桑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又推测了一番若是科举作弊一事被查到线索，证据呈交皇上和内阁的那天，或许就是太子党起兵的那天。
谢岁安却没说话，顿了一会儿勉强一笑，伸手虚虚抚了一下秦桑的鬓发：“不早了，休息吧。注意安全，最近不要出去乱跑。”
秦桑总觉得他似乎知道点什么，可人已经起身离开了。她有点郁闷，自己有什么线索和猜测都拿出来分享，对方却藏着掖着的，好不仗义。
人走以后，她坐在椅子上又烤了一会儿火，心思百转，落为一个深深的感叹，总算要结束了。
不免又想，结束以后呢，直接回天界么，还是多呆个几十年？就当历个劫？
命人收了烤炉，又打水洗漱后，她倒在榻上翻来覆去半晌，终于禁不住困意来袭，睡了过去。
梦里，谢岁安一身黑衣劲装，手握长刀，面容冷肃，面对杀向而去的兵士冷厉挥刀，一刀一个，鲜红的血飞溅在他脸上。然而猝不及防的，不知从何出射出来的一只冷箭径直朝着那人心□□去，秦桑来不及出口提醒，冷箭便扑哧一声入了对方的骨肉。
她看着谢岁安踉跄后退，险些站不住，垂下长刀险险撑住了身子。
接着更多的士兵朝他蜂拥而去……
秦桑被巨大的恐惧侵袭，她想飞过去但脚步迟缓，想喊却也喊不出，只能站在原地着急地心砰砰乱跳。
当无数人头从自己面前经过，黑影重重将谢岁安全部包围，她听见砍刀入骨的声音，终于惊醒过来。
时值深夜，她拥着被子浑身是汗，心跳还未止歇，喉咙干哑。
“是预言吗？”她哑声问自己，“还是噩梦？”
说着抬头问天，声音颤颤：“司命？司命你在吗？能不能告诉我，谢岁安的命最后是如何？他……他会死吗？”
问完自己的心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她捂着心口，难以抑制地就着梦里的情绪低声啜泣起来。
守夜的伶仃终于听见动静进来：“姑娘怎么了？”
秦桑抓着她的手：“伶仃，去帮我问问，今夜谢岁安有没有入宫。”见伶仃还懵着，她稍微加重了语气，“快去啊！”
良久，伶仃回来了，禀告说谢二公子今夜没有入宫值夜。
秦桑紧张的心已经歇下来了，在伶仃的安抚下，她再次躺回枕头上，却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眼就能看见谢岁安跪在地上被人砍得不成人形。
“姑娘若是做噩梦了，明日或可去寒山寺拜拜，昨日间我听夫人身边的苗儿姐姐说夫人今日正好要去拜菩萨呢。”伶仃道。
秦桑没说话，但她心说自己就是菩萨，还拜个屁。
虽然如此说，但第二天王惠文果然派人来请，叫她一同去拜佛。
秦桑不好推辞，跟着去了。
见她精神不好，王惠文却没多说什么，只道：“咱们生在这样的人家，既享了富贵，就要承担责任和风险，世上之事，没有谁能由着自己的心意过活，我们只有接受的份。莫再苦了自己了。”
秦桑很快听出她的意思，她大约以为自己这般憔悴是因为婚事，可也差不多吧，这一遭下来，总要吃些苦头的，她想。
马车内布置很温馨，车夫驾马也稳当，一路摇摇晃晃朝着寒山寺而去。
今日十五，去寒山寺拜佛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也就是说越接近寒山寺，外面应该越热闹才对。然而秦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外却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林间的鸟鸣和马匹急促地呼吸声。
她迅速掀开车帘，见外面果然不是什么官道马路，马车不知何时偏了道，行到一处郊区林木中来了。
王惠文见状也发现了不对，她伸手敲车厢叫车夫的名字，然而却没人应。
两人对视一眼，王惠文脸色明显发生了巨变，刷地苍白了。秦桑好歹是个见多识广的神仙，刚听见一点声音就忙拉着王惠文往车底趴。
箭矢果然破窗而入，发出扑哧扑哧地闷响。
这么快就动手了？她虽惊讶，但手却不停，从坐垫底下摸出一柄防身的长剑，刷刷几剑劈裂车厢木板。低声嘱咐了一句“藏好”，便提步往上一跃，一掌劈开车顶，她飞跃而出。
利剑挡住纷至沓来的剑雨，她余光瞥间车夫胸口带箭嘴角带血，早已死透了。心头暗骂自己大意的同时，一剑砍下马后拉车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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