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不经意地看向小雪,眼底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涟漪。
他说不出这种情愫从何而来,心生警惕,故而虽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却始终保持着疏离的姿态。
九曜迎面走向“高阳”,“高阳”将一壶随身携带的碧玉春扔给他。
“薄酒已备,扫荡凶灵还得仰仗神君。”
“这算……定金?”九曜朗声一笑,仰面倾酒入喉,“哎,不够尽兴!”
小雪款步上前,九曜垂眸的刹那,心弦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拨紧。
二人视线相触,他敛笑执礼,却见她忽然抬眸靠近,他下意识后退,她却已抬手拂向了他的发冠。
“冠上有污渍,小雪替神君拭净。”
原是他斩灭凶灵时溅上的两滴他们吐出的绿汁。
九曜颔首谢过,小雪擦完后却未退开,纤手抚过发冠上的玉雕:“此乃……侍雪草。听闻此花开在冬春之交,可是春信使者。花,侍雪待春,人呢?神君是有等待之人?”
九曜心神微震,心知她向来会打趣人,只道:“坊主说笑了。”
“雪散花发、万象回春,最是与神君相配。”
小雪说完浅笑退开,留得“高阳”在身后默然含笑。
第一次看神君如此拘谨。
九曜一个转身将酒壶扔回给“高阳”,对小瞎子道:“且随我再斩三巡去!”
小瞎子揪住“高阳”衣袖:“我留下来保护坊主。”
“高阳”在他背上一推,道:“神君羽翼之下,正是你历练之时。”
小瞎子蹙眉再三叮嘱:“那坊主定要珍重。”
“无妨,这两颗星耀石可护他们周全。”九曜向空中扔出两颗蓝色灵石,往其中注入灵力,灵石悬空照在两个房间门外,熠熠生辉,九曜补充道,“切记不要走出房间,否则灵力会失效。”
二人应下,分别回到各自房中。
小瞎子、俊公子与九曜朝着阔台走去。
“小黑豹,方才你说要打几个来着?”
小瞎子吃惊地皱着眉头,支吾了一声:“一……”
九曜即刻会意:“一举歼灭,是吧!有志气!”
“一个都不想……神君你又在戏弄我。”
“因为戏弄小黑与喝酒作乐,乃碧玉春两大趣事也,缺一不可,缺一不可。”
“意思是,小黑也是神君的缺一不可咯,神君真是太抬举小黑了。”
九曜点头:“嗯,谁叫我们小黑豹讨喜呢!”
俊公子看着九曜及小瞎子有说有笑的身影,内心隐隐生出一股别样情绪。
想想自己身边之人,再看看小瞎子身边之人,为何他与所有人都可以似亲似友,而自己却连这辈子唯一的朋友都失去了。
崖外阔台处,魔使、明昱同梼杌激战正酣。
这副身躯是梼杌的本相,致使他能发挥十成功力,绝招过处,魔使和明昱竟占了下风。
梼杌边打边猛然一喝,方才被魔兵震退的凶灵又开始了嚣狂。
他们将四周的幽气吸入,爆发出一股更为肃杀的阴森之力。
又一轮杀伐开启,哪怕魔兵也陷入了苦战。
转眼寅时已至,这是日夜交替的最深时,也是天地怨气最为浓郁的时刻,梼杌的体内爆发出一股卓然的能量。
使得他战力更足,一枪横扫,将魔使与明昱击退,二人直接从空中飞落倒地,口中呕红。
梼杌得意洋洋,看着一众败将在他面前溃倒。
他三面人的身份从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真正暴露过。因此任谁都无法逃过他的突袭,这是他的杀手锏。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个杀手锏也曾有凄惨绝伦的一面。
他原本是烈山上一只普通的树妖,因长相丑陋,常常被其他妖族欺负。
为了改变自己的容貌,他时常自己捣鼓药草,差点被自己毒死,好在遇到了一名好心的女子,不仅救了他,还教了他好些药理常识,因此他对药师格外敬重。
一天他遇上了一位男药师,药师说可以帮他重新生出一副好面容来,他便随了药师去。
万万没想到,他这人间一步,踏入的却是修罗地狱。
长达三十年的时间,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水洞之中。
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动弹不得,背上的肌肤寸寸溃烂。
脸上不时有水蛭爬过,从他的眼睛到喉咙,在衣服下的每一寸肌肤间游走。
那个抓他的药师,竟然将他作为试毒的**。
每天他都会被各种令人作呕的毒药灌肠。
更恐怖的是,他的身体不时会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例如,偶尔在肚子上长出一只眼睛来,在大腿上长出一只手来……
生错位置的肢体,会被药师或挖去、或砍掉。
如此循环往复,每一天,他都在疼痛中惊醒。
终于,他挺到了听到那个恶毒药师呼天抢地大喊“成功了,成功了”的那天。
他从床上站起来,拆开一层层裹着自己的破布,发现自己竟然长出了三张脸,他成为了一个三面人,同时还能在三个体相中变化。
他看着水波荡漾出的自己,摸着自己的新面容。
一张脸在哭,一张脸在笑,一张脸上两只无辜又凶恶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感到一阵后背发凉,将那水中的人疯狂刨去。
他从一个丑妖变成了一个异怪。
不过还好,从此他多了两个新身份。
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手刃那名药师,从此便无人知道关于他的真相了。
命运操弄人的手段总是仁慈的,苦与苦之间,间或会打赏一些甜头。
那天晚上,他如往常一样躺在石床上,假装昏迷。
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他不用想也知道,只会是药师,只能是药师。
他待来人靠近时,突然伸出三只手来一个偷袭。
转瞬间将眼前人的内脏被齐齐挖空。
那人死得极其难看,表情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丑样时不经意流露出的震惊!
他心满意足,随后离开了水洞,踏上了飞黄腾达的人生路。
大庭氏国主机缘巧合下为他所救,从此对他礼遇有加,将族中兵甲全数交于他。
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堂堂正正的梼杌将军。
国主敬他,士兵畏他,曾经那些屈辱的日子一去不返。
直到遇到了高阳与阿唤……
故事的转折总是在无声无息中发生,命运又向他丢来了一个苦果。
那一天,他从与阿唤的比试中败下阵来,将大庭氏的尊严与自己的前途一并输掉。
倒地的一刻,看着国主大失所望的眼神,他心如刀绞,看着手下将士心灰意冷的表情,他痛不欲生。
他再不想回忆起幼时受人轻视、侮辱的模样,所以他对高阳和阿唤愤恨在心。
一连串的因果下来,他早已心生障碍,怨念在心中郁结了三百年。
眼下,他千辛万苦才找出他认为的高阳,即便场中所有人都不信,但他信。
他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他不允许此人不是帝君。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此次必将取之性命。
他再一次站在高阳前面,望着这位“帝君”,一副傲世凌然的模样。
可是,高阳却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他将转瞬的怒火收起,脸上露出一副鄙夷的微笑。
梼杌眼中的烈火燃得更加肆虐。
阿唤咳嗽了两声,她虽深受重伤,仍然勉力站了起来,挡在高阳面前。
高阳拉住阿唤的手臂,他知道她不能再战,他亦不想她再战。
阿唤盯了一眼拉住她的手,没有说话,眼神却是坚定的告诉高阳,放手!
她在用行动让世人知晓,这人是她口口声声承认的帝君,她会为他身先士卒。
高阳看着阿唤的眼神有些心疼,却也只能无奈放手。
只见阿唤再次催动灵力,水波扇一个回旋向梼杌攻去,明昱和魔使也趁机攻来。
梼杌看出了三人围袭的漏洞,改变了战术,竟是全力对付阿唤一人。
他一枪寒光扫过,将水波扇挥出的浪涛劈成两半,在水波散向其他人时,他闪身飞向前去,如光似影,将还在空中急飞的枪尾一把抓住。
猛然转身,一个回马枪杀来,他要以牙还牙,用打头将军杀他的招数,置她于死地。
阿唤被梼杌使出的强劲功力所摄,将水波扇收回手中时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梼杌已从她身后一□□来。
高阳见状,心口猛跳,连开口呼叫都已嫌慢。
他手中抓起披风,催动披风全部的威能,数十米的距离就那么一个眨眼转移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高阳,他挺身挡在了阿唤身前。
那一刻,高阳心中的信念、自身的性命都被抛到脑后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理智驾驭不了心动。
阿唤站在高阳身后,当这个身影突然护于她身前时,一瞬间她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下一瞬,又好似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与高阳有过命的交情,他们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此时此刻,她体会到的是曾经生死与共的感觉。
陌生,是因为她是打头将军,只会站在高阳身前,高阳在战场上的背影,她没见过。
风雪迷人眼,转瞬生死间。
阿唤心神微漾,一缕赤发从她眼前飘过。那红得耀眼的发丝在雪花中飞舞,她不自觉地抬手抓起一缕。
突然,阿唤眼前出现了猩红一片,漫山的雪变成了红色。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随风飘入她的鼻尖,她的脚下竟踩在一片血海中。
时空轮转,往事沉浮。就在阿唤抓住那缕赤发的瞬间,她仿佛抓到了一丝眼前之人的过往,不禁眉头一蹙,这是她见过的最残酷的血域。
是尘世开创以来所有杀戮蓄积的血海,比东海之滨还要漫无边际。
阿唤的指尖,一股恐惧传来,那是比生死更让人心凉的恐惧,直流向她的心间,她的手在半空停住。
“这就是你的过往么,血狱香尊!”
高阳顿住,身后这一问比眼前梼杌刺来的长枪还让他紧张。
“千万不要擅自揣度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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