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亭曈顿时不敢再动，僵着身子任由他握着。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已远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被握住的手腕上。
过了片刻，关玄度缓缓松开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神色如常，语气淡然：“好了？”
谢亭曈愣愣地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二人之间自成一派氛围。谢亭曈是全然没察觉到周围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边，关玄度是知道了也不在意。
沈梦书和霍慈在一边等待裁判唱名，他二人恰好站得近，便闲聊了几句。
霍慈一直看着谢亭曈，忽然开口：“沈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谢亭曈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
沈梦书心中一惊。谢亭曈虽沉睡四百年，但毕竟是剑仙亲传，当年“点苍日月”的名气也不小。霍慈博览群书，难保不会在什么古籍记载中见过这个名字。现在谢亭曈还不愿公开身份，她这个做师侄的，自然要帮着周全。
她面上不动声色，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亭曈，旭日也。这名字虽不常见，却也算不得独一无二。说不定你是从旁的地方听说的？”
霍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沈梦书见他如此，又补充了一句：“天下同名同姓者繁多，说不定现在点苍山中就有相同姓名的弟子，何须在意这个？还是专心准备比试要紧。”
恰在此时，裁判唱到了霍慈的名字。沈梦书连忙提醒道：“霍师弟，到你了，快过去吧。”
沈梦书暗松一口气，也不知道这番说辞能否真正打消他的疑心。这边霍慈刚走，卫夕照又过来了。
她们二人私交甚笃，称得上闺中密友，沈梦书心知这也是个敏锐的，肯定是有疑问。沈梦书心中不免叹气，这刚应付完一个，又来一个。
“梦书。”卫夕照声音清朗，面上不见半分落败的沮丧。她朝谢亭曈和关玄度的方向望了一眼，语气中有些欣赏，“那位谢亭曈，剑术当真了得。”
“我看他不似寻常弟子，难道真的是师承望舒君？”她顿了顿，看向沈梦书，压低声音道，“别糊弄我，我知道你能查宗门玉牒。”
沈梦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望舒君的弟子。”
卫夕照见她神情，知道再追问也是徒劳，转而又说道：“如果不是师徒，那白月光论看来还真有几分说头。”
沈梦书自然也听说了最近山中沸沸扬扬的传言，不过望舒君本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她也就没制止。
“更多的我也不知。”沈梦书轻轻摇头，岔开话题，“你刚比完赛，不先调息？下一场不比了？”
“自然要比。”卫夕照爽朗一笑，拍了拍沈梦书的肩，“好了，不说了。你也准备着吧，迟早要跟他打一场的。”
沈梦书点点头，见卫夕照寻了处安静角落开始调息了，才轻轻舒了口气。
没多久，裁判也叫到沈梦书的名字了。她整了整衣袖，神色一肃，上了场。
另一边观礼台，谢亭曈并未离开。他知道自己今日已经没有比赛了，但还是留下来观察他的对手。
只是与卫夕照那一战确实耗费心力，谢亭曈此刻不像刚出门时那般神采奕奕，眉眼间染着几分倦意。
关玄度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见他如此情状，轻声道：“回去？”
谢亭曈摇了摇头：“再等等，看看大师姐的弟子比赛，我还没见过她使来去刀呢。”
关玄度没再坚持，只是余光时刻注意着谢亭曈的状态。
擂台上，沈梦书已然与她的对手交上了手。
来去刀是兰濯自创的刀法。她是剑仙首徒，却偏偏在剑道上难有进益。
到了时修竹那个境界，对其他兵器虽然说不上精通，但基础的东西总归是有相通之处的，引她入门还是绰绰有余。
时修竹便带她试了各家路数，最终兰濯自己选择了刀。
来去刀是后面兰濯集百家之长，结合自身琢磨出的一套刀法。为了她这套刀法，她当年是逮着谁就要跟谁切磋，以求打磨精进，谢亭曈就没少挨兰濯的“指点”。
此刻台上沈梦书的每一刀都带着磅礴的气势，却又收放自如，刚猛中藏着沉稳，显然已深得精髓。
“刀势不错。”谢亭曈道，“不过比起大师姐当年，还是差了些火候。”
说话间，擂台上的比试已见分晓。沈梦书步步紧逼，最终一刀将对手的法器击飞，稳稳赢下了比试。
“走吧。”关玄度站起身道，“今日看得够多了，回去调息。”
谢亭曈点了点头，跟着他起身。
二人没用法术，顺着石径慢慢往回走，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亲密地交叠在一处。
谢亭曈忽然轻笑一声：“看着梦书使来去刀，倒让我想起从前被大师姐追着切磋的日子。”
关玄度侧目看他：“你总接不住师姐的刀。”
“那能怪我吗？”谢亭曈挑眉，“我那时才多大？”
他说得理直气壮，关玄度淡淡瞥他一眼：“后来也没见长进。”
这话里的调侃太过明显，谢亭曈不由瞪大眼睛：“师兄！”
关玄度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恢复如常，又另起了话头：“明日若对阵沈师侄，可有把握？”
“自然，”谢亭曈胸有成竹，“我跟师姐对练那么多回，可不是白练的。”
关玄度点点头，没说话。
谢亭曈问道：“怎么只问梦书，不问霍慈？指不定对上谁呢。”
“霍慈主修幻术。”关玄度道，“你剑心通明，他的幻术于你而言如同虚设。对上他要容易得多。”
谢亭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明日应该就是争锋会最后一天了吧。”
关玄度应了一声：“嗯。”
“那明日观战的人应该不少。”谢亭曈语气轻松，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他忽然转过头，眼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师兄答应我的剑穗，可准备好了？”
关玄度淡淡道：“我既答应了你，自然备着。”
谢亭曈望着关玄度侧脸，心头一动。他正要开口，却见关玄度脚步微顿，望向渐暗的天色：“起风了。”
谢亭曈尚未来得及感受这份凉意，便觉肩头一沉。
一件带着清冽松香的外袍已轻轻落在身上。
外袍还残留着关玄度身上的温热。谢亭曈怔了怔，抬头看向身旁的人。
关玄度替他仔细拢好衣襟：“风凉，快些回去。”
谢亭曈低头捻了捻身上的外袍，轻轻地应了一声，跟上了师兄的步伐。
——
因为是最后一天，兰濯和诸位长老都到了场，在席中观战。关玄度依旧在观礼台陪着谢亭曈。
前一天谢亭曈提前离场，并不知道后续战况。问了其他弟子才知道，他进前五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最后的赛程是沈梦书与霍慈先行对决，胜者与谢亭曈争夺魁首，败者则与卫夕照角逐第三。而第五名，已经提前锁定一位名为程川柏的金丹期弟子。
场中裁判已经在唱名：“第一场，沈梦书对阵霍慈！”
谢亭曈稍稍朝关玄度那边倾身，低声问道：“师兄觉得谁会赢？”
关玄度并未直接回答：“看他二人谁更能处理细节。”
这回答一如既往的客观冷静，听不出半分倾向。除非与谢亭曈相关，关玄度对他人胜负向来不甚在意。
谢亭曈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回答，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我倒是觉得梦书胜算更大些。来去刀讲究一往无前，最是克制霍慈那种虚实相生的路数。”
关玄度侧眸看了他一眼，只淡淡道：“仔细观战。”
擂台之上，两人相对而立，尚未出手，气势已在空中交锋。
裁判宣布比试开始，霍慈率先出手。他指诀变幻，擂台上顿时雾气弥漫，隐约可见数道虚实难辨的身影同时攻向沈梦书。
“开始了。”谢亭曈轻声道。
“你觉得沈师侄会如何应对？”关玄度问道。
谢亭曈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沉吟道：“若是寻常人，定会先分辨虚实，再攻击实处。但来去刀讲究的是一力破万法，绝不会被幻术牵着鼻子走。”
果不其然，只见沈梦书不闪不避，长刀横扫，将所有扑来的虚影尽数斩碎。
“看来你说得不错。”关玄度微微颔首。
谢亭曈有些小得意地笑了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擂台。
虚影破碎，霍慈立刻后撤，和沈梦书拉开距离，指诀再变。
原本淡去的白雾又浓稠起来，翻涌不息，似乎其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霍慈也隐入白雾之中，连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擅使幻术的就这点不好。”谢亭曈有些无奈，“打起来什么都看不清。”
没办法，谢亭曈只好催动灵力去看。
雾中，数条灵力化成的灵蛇正从四面八方向沈梦书游去。这些灵蛇虽脆弱，沈梦书随手一刀便能斩断数条，却胜在数量繁多，源源不绝地从雾中涌出。
谢亭曈眉梢微挑：“这是想打牵制战？霍慈正面硬拼肯定赢不过梦书，想靠这样消耗她的灵力？”
关玄度淡淡道：“来去刀持续催动极为耗费灵力。但她既然敢任由灵蛇纠缠，想必已有对策。”
果然，沈梦书忽然步法一变，不再理会那些纠缠不休的灵蛇。她长刀回旋，刀气如虹，直接劈向雾中一处。
“砰——！”
刀气落地，一声闷响传来，浓雾剧烈翻涌，竟被这一刀劈开一道缺口。雾中隐约传来霍慈的一声低哼，显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来沈梦书早已判断出霍慈的藏身之处。
此后便是你来我往的见招拆招。霍慈接连变换术法，但沈梦书都应对得游刃有余。
他勉力支撑了百余招，最终还是落败了。
裁判高声宣布：“第一场，沈梦书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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