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还未想好怎么圆谎，便突然发觉整个清静峰的灵力都开始翻涌，天空中的北斗七星亦是熠熠生辉。
几乎是一瞬间，凌霄就意识到，这是杨玉衡的心境有所松动才会造成了异像。
他立刻去寻他，可却被结界挡在了寝殿之外，没办法，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去找方才灵力翻涌的起点。
林顺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见凌霄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那一支梅，却惊讶到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能把这花折下来？”
“想折就折了，有什么不对吗？”林顺心看了看手里的绿萼雪梅，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掌境尊者的意思是，难道这花折不了吗？”她猜测道。
“你刚才跟我大师兄说了什么？”凌霄无意回答她，只阴沉着脸，一个劲儿的追问，杨玉衡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他们一定是碰过面了。
“也没说什么，只是讲了些天道无情，人有情之类的话。”
“还有就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林顺心感觉到了危险，于是斟酌再三后，挑拣着说了。
“不好！”
听了她这话，又见天上的北斗七星突然大放光华，凌霄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抬脚就要离开，可却又突然转身回来一把抢过她手中梅花，又将她扔出梅林，然后这才一甩袖子，化作一道金黄色流光消失不见了。
也是因为这几个动作，让林顺心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不对，正常的师兄弟之间，真的会在意对方到如此程度吗？
可想起凌霄已有道侣，又有儿子，她又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想多了。
可这个念头却并未彻底消失，而是深深埋在了她心里，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破土而出。
而凌霄却没功夫管她怎么想了，他火急火燎的再次回到了杨玉衡的寝殿，依旧被结界所挡，但这次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施法硬闯了进去。
可才到了内室，眼前的场景就忍不住让他失声！
原是杨玉衡正坐在蒲团上调息，但他的身形却止不住的颤抖，周身气息更是不稳。
冰蓝，水蓝，浅绿三种不同属性的仙力萦绕在一起，简直比线团缠在一起还要乱，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噗！”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也瞬间绽放朵朵血花，红的刺眼，红的让人疼入了心。
“大师兄！”凌霄一个闪现就到了他身边接住了他。
此时的杨玉衡靠在凌霄怀里，紧紧抓着自己的心口衣襟处，手背上也是青筋暴起，整个人汗如雨下，衣服都湿透了，发丝也是凌乱不堪。
蓝白色的衣衫之下，还隐隐能看到三条半透明的银色锁链在来回游动，并不断收紧，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凌虐的美感。
“大师兄，你怎么样了？”
“你不要运功抵抗了，你现在也抵抗不了来自天道的禁锢力量。”
“这样除了被反噬之外，什么也不会得到的！”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冷静点，别伤了自己！”
……
凌霄慌乱的不可思议，他一手扶着杨玉衡，一手开始掐诀，浅黄色的光芒在他指尖亮起，随后又涌入杨玉衡的眉心。
他主修金系和土系，但很明显，疗伤的话，杀伐果断的金系仙力不合适，也唯有温和包容的土系仙力才能做到这点。
而杨玉衡也顺着他的话，不在和自己身上的封印硬碰硬，而是努力平复躁动的三种仙力。
代表他自身意志，而不断涌起的水系和木系力量再次被压了下去，寒凉一片的冰系再度占据上风，可这也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竟是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榻上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房间里有淡淡的檀香，半丝血腥气息都无。
房间里安静的不可思议，直到金黄色的流光闪过，凌霄端着一碗汤羹坐在了他身侧。
“大师兄，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动情的，你……”凌霄忍不住责问。
“我只是觉得，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来了。”杨玉衡沉默了一瞬后。
“师弟，你说，等假吴明轩的事告一段落后，我和小师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从前？”
他抬手抓住他的衣袖，满怀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给予肯定的回答。
“大师兄，你别傻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永远不可能重来的。”凌霄却抽回了自己的衣袖，给出了极为残忍的回答。
平心而论，他的确希望他振作起来，但绝不希望他是因为梅素雪而振作起来，在凌霄看来，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真心。
“可是只要没了那个假的吴明轩，我和小师妹之间就没有阻碍了啊。”杨玉衡却不明白这点。
“即便没有他，那还有别的横亘在你们之间。”
“不提其他，就只说如意吧，如果她知道是我们设计杀了她的亲生父亲，哪怕是替天行道，问心无愧，恐怕她也接受不了。”
“她到底是小师妹的亲生女儿，她的感受，小师妹又怎么会不顾及呢？而你，又如何能和这样的她们组成新的家庭？”
“你别傻了，我的大师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什么重来不重来的。”
“你见过一个人在同一时辰内，前后两次踏入同一条河吗？”
“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存在，因为河水是流动的，一切都要向前，回不了头了。”
凌霄摆事实，讲道理，试图打消他那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念头，让他明白这事儿是不可能存在的。
“河水是流动的，一切都要向前，回不了头了。”杨玉衡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他眼神的期盼也如那被风侵袭的烛火一般，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就连抓住被子一角的指尖都透着无力与绝望。
“大师兄，先把这碗安神汤喝了吧，你强行冲击封印，反噬不小，需得好生调养才是啊。”
看到他这幅样子，凌霄心里因他任性妄为而升起的那些怒气和后怕，也迅速被心疼和无奈所取代。
他先把汤羹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又动作轻柔的扶他半坐起来，拿了新的枕头垫在他身后，这才端起了汤羹，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杨玉衡倒是没抗拒，乖乖听话喝了，凌霄也是一勺一勺的喂着，动作细致且温柔，但看他的眼神却是复杂的很。
自己刚才那些话有多伤人，凌霄自然清楚，可他宁愿现在伤他，也绝不愿意他再一次飞蛾扑火般完成又一次献祭。
在凌霄看来，梅素雪根本就不配他这般倾心付出，想起她对大师兄的利用，凌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厌恶。
这女人从来都是这样，总觉得别人对她好都是应该的，丝毫不顾别人感受，只一味的顺着自己的心来，也连累的他和大师兄要不停的跟在她后面收拾烂摊子。
一千年前如此，一千年后，还是如此，简直无耻。
凌霄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借着林顺心的手，将这个麻烦一劳永逸的终结掉。
当然了，他的这些想法是打死也不能告诉杨玉衡的。
“林顺心那儿，我会再想办法说服她，至于仙境大比……”眼看一碗汤羹见了底，凌霄把碗放在一旁，又给他掖了掖被角，说起了其他。
“可她已经答应拜我为师了。”岂料一句话还没说完，杨玉衡就接了下去。
“什么？她答应了？”凌霄惊讶极了，明明自己跟那姑娘谈的时候，她还强硬的很，怎么只是见了大师兄一面，就改口改的这么快？
“大师兄，她没有要求你额外做什么吧。”这让凌霄不得不怀疑林顺心是不是有别的阴谋。
“她能要求我做什么？她只是想要真相大白而已。”杨玉衡叹了一口气，“此事，终究是我们问心有愧。”
“……”，凌霄见他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但面上还是得保持平静。
“大师兄，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只能说，比起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人的名誉，还是大多数人的安稳更重要。”
“还是顾全大局吧。”
没办法，凌霄也只能如往常一样用这套话术来劝他。
“……”，杨玉衡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其实他也不愿意这样的，可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热血青年了。
天道规则所化的枷锁和他被迫转修了千年的无情道，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消磨着他最初的天真与赤诚。
他不是不想反抗，可每每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和对自己的期许，他就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想要的放到了最后，最先考虑的，往往是别人的需要。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逐渐成了习惯，而习惯又变成了自然，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下意识的认为他这么做是应该的，很正常的。
可是这真的应该，真的正常吗？
一千年了，杨玉衡头一回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
可他的沉默看在凌霄眼里，只是又一次的默认。
“你伤的不轻，这几个月好好修养吧，仙境大比的事，我会亲自操办。”
“至于那个假的吴明轩，在大比开始前，他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仙境，我也正好需要时日进行部署。”
“我料定在收徒仪式之后，他就会有所动作，届时正好下手解决了他。”凌霄跟他简单说起自己的打算。
“那小师妹那儿……”，杨玉衡不在乎这个冒牌货，却不能不在乎梅素雪。
“我都会安排好的，但在大比之前，你先不要见小师妹，以免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凌霄提醒道。
“知道了。”这点，杨玉衡也没什么疑议。
“好了，别想了，费神的很，睡一会儿吧。”凌霄扶他躺下，软下语气哄他道。
“嗯。”杨玉衡听到这儿，也乖乖听话躺下休息，不多时就睡着了。
凌霄又给他渡了些柔和的土系仙力，见他睡得安稳，心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起不久前大师兄身上那若隐若现的三条锁链，还有那支被林顺心轻易折断的绿萼雪梅，他就皱紧了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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