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岭说完,“姜揽玉”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你的舞蹈没有灵性,天桑神树或许无法感知。阿玉,我们没有失败的机会了,我需要你尽快学会情感。”
他的语气实在温柔,像是在循循善诱的劝导。
“姜揽玉”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阴暗的地下牢房,隔开一间间密闭的房间,甫一进门,便被刺骨的阴冷侵袭。
腐朽和血腥的味道在过道蔓延,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味。
似曾相识的密闭空间,“姜揽玉”不知为何,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窒息。她微微蹙起眉,跟着那轮椅的滚动声,愈发走进最深处。
地牢最深处,一道铁门紧闭着,门口听不见一丝声响。
侍女在宋岭的示意下,将门打开,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扬起一阵灰败霉坏的尘土气息。
宋岭对“姜揽玉”说道,“进去看看。”
“姜揽玉”走了进去,她看见了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的女人。
她双手双脚被缚上了锁链,将脑袋埋在□□,对她的到来毫无所觉。
“姜揽玉”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女子终于有了动静。
她看了眼离她还有几步之远的“姜揽玉”,又看了眼门外,宋岭掩在昏暗的灯光中几乎让人看不到他的存在。
可她分明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又怎会不在?
“宋岭,你这个背信弃义之人,枉我如此喜欢你!”她对着门外骂道,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她又道,“你敢如此待我,你且等着,我皇兄总有一天会踏平息诏,到时候你,不过只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不过我可不会让你死,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面首,只能依附我而活。”
“还有你,”锁链声碰撞,她骂够了,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才将愿意目光施舍几分给“姜揽玉”。
“姜揽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泠月公主,哈哈哈哈哈,不过是我暂时借你的身份而已。”
“你姐姐在我们手中,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若是得罪了我,没了药,我倒要看看,你姐姐能撑多久。”
她说着得意地笑出声来,全然没有被囚禁的狼狈模样。
“怎么,姜揽玉,你没跟在皇兄身边,如今出现在这里,让我想想,你是来求我的吗?”
周白商拖着锁链一步步靠近“姜揽玉”,她嘴边漫着讥讽的笑意,“如果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愿意替你去皇兄那里说说好话,让他多给你姐姐几年好活。”
她口中的姐姐是“姜揽玉”下午见过的那位陛下,“姜揽玉”没有应声,她想问问她的皇兄是谁,但念及她已将她误认作他人,便知趣的没有再开口。
周白商心中起疑,她的一举一动似乎没引来一丝关注,即便是提及姜挽云,面前之人面色也毫无波动。
她提了提腕上沉重的铁链,唇边笑意不减,连带着看着“姜揽玉”的眼神也有几分不屑。
“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这个秘密或许连姜挽云都不知道,息诏蛊术究竟是为何流失的。”
“你靠近些,这个秘密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周白商瞥了眼门外,目光再次回到“姜揽玉”身上。
宋岭整个人笼在大氅里,闭目养神,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周白商与“姜揽玉”靠的极近,几乎贴在她耳边道,“你和宋岭不是一直想救息诏吗,不如你猜猜,息诏的蛊术究竟是如何失传的,若是猜对了我便告诉你蛊术的秘密……”
“姜揽玉”眉头紧锁。
“唔,这个问题好像问错人了。不过你答不上来,不代表他也答不上来……你以为,他跟你是一条心的吗?”
周白商摩挲着“姜揽玉”颈侧,手中利刃突现,朝着面前的脖颈狠狠地扎了下去。
“姜揽玉”躲闪不及,木刺在颈侧滑开一道硕大的口子。
鲜血顺着脖颈洇湿了衣裳,她垂下眼看见不断扩大的血迹,有些怔然地摸了摸脖子。
“哈哈哈哈——”周白商笑得肆意,她朝着门口的宋岭走去,却被锁链限制住了脚步。
“宋岭,不管你愿不愿意,姜揽玉一死,息诏的圣女只能是我。我不在乎什么降神仪式,但你应该很在乎。这么短的时间,除了我,你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木轮在阴冷的石板上滚动,宋岭的面容终于暴露在灯光中。
他平静的目光下,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带笑。
周白商不知他为何发笑,她脊背起了凉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姜揽玉”。
原本应该早已倒下的“姜揽玉”此刻仍好端端站在原地。
周白商瞳孔皱缩。
她瞥见原本硕大的伤口,此刻愈合地只剩下灰褐色的痕迹,而“姜揽玉”望着手中的血迹正出神。
若非那鲜艳的血色,她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一刺是幻觉。
周白商面色惊恐,仓皇退了几步,指着“姜揽玉”的手指止不住颤抖。
“你是什么东西?你不是姜揽玉!来人!来人!!快将她抓起来!”
尖锐的喊叫声唤醒了出神的“姜揽玉”。
她抬头看向她,眼中一片冰冷。只是一瞬,她的目光又变得柔和,只是遮不住内里的冷漠。
她好奇地看着女子的动作与表情,听着她一声声地喊着怪物。
圣宫内那些宫人私下也会这么叫她,宋岭说他们很吵,扰了圣宫的清静,于是不久之后,圣宫便没了他们的声音。
“你很吵闹,圣主不喜欢这么吵闹。”
“姜揽玉”俯下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周白商,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安静些。
“怪物!你是怪物!滚、滚开!别过来!”
周白商尖叫着不断往后退,很快背抵到了石床,无路可退。
“姜揽玉”远远望着她,不解地看着她的神色与动作,似有些好奇地模仿了一下她的尖叫。
尔后,又平静地解释道,“我是神木,不是怪物。”
周白商脸色发白,一下子晕了过去。
伴随着沉闷的倒地声,宋岭终于开了口,“阿玉,玩得开心吗?”
“姜揽玉”收了表情,回到宋岭身边,她有些茫然,“圣主开心吗?我想感受下什么是开心?”
宋岭道,“不如我们换个问题,你感受到了什么?”
“……害怕、愤怒,她的情绪太复杂,对我更多的是厌恶,而对你,她有恨,有爱,有不舍……我不太明白。”
“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
“姜揽玉”沉默一瞬,“我只能体会到这些情绪,但我并不拥有这些情绪。圣主,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阿玉,你试着爱我吧。来体会我的喜怒哀乐,爱上我的喜怒哀乐。”
“姜揽玉”明白宋岭对于神树的执着,她本该同意,但她打算开口时,胸腔中却似堵着万千难以言明的情绪。
最终,她听见自己回道,“好。”
“姜揽玉”的舞蹈逐渐有了灵气。
宋岭说,天桑神树是息诏的神树,它不是神,却是神留给他们唯一的东西。
息诏曾有神,传说祂居于最南面的那座山上,人们称之为天桑山。祂周身神光,温和仁慈,偶尔会从山间而来,引导迷路的子民走出山林。
平静祥和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千万年,忽然一夜之间,神消失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那座神山。
那广袤的神山所伫立的地方只留下一棵孤零零的树,像是被神遗忘了一般,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
可他们觉得那棵树是神留给他们的念想。
他们围绕着那棵树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城池,拥戴能与神树通灵的圣者成为息诏的引路人。
他们坚信,有神树在,神就还在庇护着他们。
宋岭虽不信如今的国主,却始终坚信天桑神树的指引。
只是他不明白,“姜揽玉”作为完完全全的神的造物,为何不信神。
“姜揽玉”如同约定的一般,尝试着去喜欢他,在他面前努力去调动情绪。
她做的很好,有那么些瞬间,他甚至会觉得,“她”回来了。
但,真到那时……她或许也不会爱他了。
宋岭垂眼,短暂地陷入沉思,又很快清醒。
他很少会让自己陷入这些没有意义的回忆中,他只是倚在椅子上,表情淡漠地看着“姜揽玉”跳舞,出奇地不再挑剔。
“圣主,盛京传回消息。公主称病,常闭公主府,太子暗中派人看着,我们的人没办法递消息进去。”
听见侍女带回的消息,宋岭眼神暗了一下,“盛京那边不必再跟了。”
侍女道,“那陛下那边……”
“陛下忧思过甚,近日又咯了血,不宜再惊动。国师府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侍女道,“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降神仪式之后,国师除了去椒池殿,便是待在国师府。”
“依他的性子,闭门不出倒也不奇怪。既能看清一切,何必将自己置身于这泥沼之中。”
宋岭吩咐了她继续盯着,说罢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含笑望着正在跳舞的“姜揽玉”。
“阿玉,你跳的很好了。”
“姜揽玉”停了下来,她看向说话之人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带着轻浅的微笑。
她的笑足够自然,眼眸光亮,仿佛真的带了些许欣喜。
若是旁人见了,也会忍不住跟着愉悦。
但宋岭不是旁人,她的笑是他一点一点教会的。她微笑的瞬间,他思考的是如何让她的笑亲切欢喜,再添一份悲悯的圣洁。
“降神仪式很快便要开始了,你记住,你的舞届时不是为我而跳,而是为神而跳,为了万千息诏子民而跳。”
“阿玉,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答应我,努力去感受祂的存在,赢得祂的眷顾。”
宋岭话语难得的认真,他手指轻拂过“姜揽玉”的脸颊,再次调试了她微笑的角度。
两日后,“姜揽玉”站在圣宗早就为她准备好的祭台上跳着舞。
作为息诏的圣女,她是除了国主外,唯一能与神树联结的人。而这个身份,也让她成为了如今唯一能站在祭台上的人。
她为了这个国家献祭,为了这里千万的子民献祭,只为了神能降下旨意,拯救息诏。
宋岭教她的舞蹈,她在神树下跳了一遍又一遍。
弦月逐渐升上高空,她动作未有丝毫停顿。
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好像被困住了,明明眼前有一扇门,却始终无法推开。
在这方寸之间,她睁眼闭眼便是圣宗、祭舞。
可是,她好像并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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