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厌扫了眼周围,学院弟子已越聚越多。
再这样下去,不多时她与周长赢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书院,届时自然有人疑心她的身份,她可不想此时招惹到太多目光。
她面色忍不住更冷沉了些,“殿下称呼我为阿厌即可,今日我尚有事,殿下若是不介意,不妨改日再叙。”
周长赢注意到了她忽然的疏离,却像是依旧没听懂她的意思,凑近了些反问道,“若是我介意呢?”
季厌面色沉了下来,看着他的眸色泛起冷意。
他立即又调转话头,摇着扇子道,“与前辈、不……与阿厌姑娘开个玩笑而已,莫当真。”
说罢他拱了拱手,对着季厌笑道,“既然阿厌姑娘还有要事,本宫便不叨扰了,改日再找阿厌姑娘一叙。”
季厌不愿多言,见周长赢不再纠结此事,转身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待季厌走远了些,周长赢招了招手,他身旁的侍从乖顺地垂着头走近。
“去叫泠月过来。”
周白商这次到的很快,她到的时候周长赢面前杯中的茶仍是微烫。
各处搜集来的书册摆满了半张桌子,周白商悄悄瞥了一眼,记录千山仙史的,正史轶闻都有,甚至不知何处寻来的千年前宗门总纪。
周长赢手里捧着一本不知是什么,来回翻看着其中两三页。
“太子哥哥。”周白商低头服身道。
“你说巧不巧,本宫这几日翻遍了仙门典籍和千山的名簿,也找不到季厌两个字。”
周长赢头也不抬,兴味地笑着继续自顾自说着。
“倒是这本里提到天机神女梧方的时候,有提过一个叫阿厌的女子,和神女一道忽然在世间消失。说起来也是奇怪,栖竹仙尊的出现方式与天机格外相似,也是千年前忽然出现的……泠月你说,这个阿厌会不会与栖竹有什么关系呢?”
周白商不知他怎会将阿厌与栖竹联系在一起,她垂着眼,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声音低柔。
“世人皆知,栖竹仙尊早在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神魂尽碎,说是陷入沉睡不过是千山山主的执念而已,他守着的不过是一个空壳。殿下命我去献的宝物不也是拿准了这一点,投其所好,让山主的执念再加深一些吗?”
周长赢盯着周白商的眼神有些发冷,像是一只毒蛇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泠月,本宫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若是够聪明,不如先想想怎么让本宫满意。”
“让你接近的人查的如何了?”
闻言,周白商立即跪倒在周长赢面前,“泠月办事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周白商柔弱的身躯微微颤抖,身前的男子擒住她的下颌,“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乖张,记住将你的小性子收好了,否则,你想要的东西……”
周白商想要点头,男子却用力抬起她脸,让她不得不僵直着脖颈仰视着他。
微凉的指尖轻拭过她脸颊,带走了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哭什么,若是每次办砸了事都要哭,本宫也会厌烦的。”
他的声音低沉轻缓,落在耳边却让她一瞬间如堕冰窖。
待周白商惨白着脸从周长赢院中走出来,秋日的午后她竟流了满身的冷汗。
周长赢是一个疯子,她初见他的那一刻也曾被他的笑容所欺骗,直到后来她才发现,他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更可悲的是,她无法逃离他,她必须与这个笑脸背后的疯子做交易。
跟踪的事情办砸了,周长赢不会善罢甘休,他向来不喜欢有人破坏他的计划。
不过,就眼下而言,周长赢并不会动手杀了她。
周白商的神色冷淡下来,抬手随意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随后面上再度挂上温婉的淡笑。
这对于她来说,就足够了。
此刻,薄耀期的院子已乱成一团。桌上摆着的那几页上是熟悉的字迹,薄耀期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后看着来找自己的这群人。
先生们还在争论着这个字迹与论事风格很有山主的风范,如果不是与字迹与山主惯常的字迹并不一样,他们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山主本人亲自写的。
“我就说院长今年破例绝对不是为了钱财,院长还是很为我们书院着想的,不声不响地就物色了一个新的好苗子。”
“听说这苗子山主也很看重,山主大人这次莫不是打算收徒弟了?”
薄耀期保持着微笑,他的笑容略有些僵硬了,“阿厌姑娘确实很有天赋,不过各位还是无需太多关注,只当她是正常学生便可。至于山主,是否有收徒的意向还需问问山主才知。”
先生们愣了一下,“山主收徒确实并非简单之事,还需慎重考察才是。这位学生只是政治见解及笔触与山主有些相像,实际品行及修炼方面的天赋也未可知……”
薄耀期笑着点了点头,“各位若是无其……”
他话音尚未落下,便被长老打断了,“说来奇怪,她好像只听仙史这一门课,我们问了一圈,其他人都没见过这个学生。院长,这个学生课业懈怠的也太严重了,院监处也不管的吗?”
“天赋这么好更得用起来才是,剑术、阵法、丹药、炼器……都得上一上,说不准底子真不错呢?”
先生们讨论的实在太厉害,几乎没将他这个院长放在眼里。薄耀期微笑着将桌上的那几页纸收了起来,从桌后站起身走了出来。
“各位先生们,关于阿厌姑娘一事,山主其实另有安排。”
见提到山主,几人瞬间安静下来,竖起耳朵。
薄耀期微笑,“只是眼下山主不想公之于众,还望诸位能帮忙保守秘密。”
敢在院长院子里这么闹的人,都是些千山书院的老人。
早年这些人意气风发,追随着山主将千山一步步建立起来之后部分人厌倦了争权夺势,又因为在修为方面一直未有突破,因此他们对修行一事逐渐看淡,便隐退到了千山书院。
他们曾经都是千山的肱骨之臣,修为是千山拔尖的,而他们在各方面的经验对于书院更是至关重要。若非因为对于千山的拳拳之心,他们或许早已卸甲归田,找一座山隐居或云游四海都未可知。
薄耀期好声好气将几位先生劝退,仙会在即,他忙的焦头烂额。
几位先生前脚刚走,便又有人找了上门。书院今年作为仙会的主场,场地及流程都得预先安排出来,各国还会派人前来参加,人一多,身份各异,便难以管控,很难不出乱子。
这些日子书院愈发热闹,每日都有新鲜的面孔出现在书院,季衡作为千山的主事人,自然也愈加繁忙,几乎整夜整夜地宿在千山之巅。
只是,他依旧每日都要抽空去寄风谷看上季厌一眼。即便有时候已是深夜,季厌已经入睡。
仿佛若是哪日少看了一眼,她就会忽然消失了一样。
“师尊,等过几日仙会举办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去走走如何?马上要到花灯节了,往日这个节日都很热闹。”
季衡这日抽了片刻闲暇来得早,手中照例拎着许多吃食。
还没进门,季厌就感受到了食盒中清灵鲜香的气息,她寻思着又是些仙草灵兽炖的汤,于是应了声,身子却懒散着没有动弹,照旧倚在榻上翻着什么册子。
可当那些吃食被一件件摆好在桌上,她又不自觉站了起来,坐到了桌边。
灵兽汤还是很鲜的,和仙草一起炖,味道尤其鲜甜。
不用徒弟开口,季厌便动起了筷子。
不过吃了俩筷子,她又恋恋不舍地再度放下了。最近吃的确实有些多了,季衡每日变着花样送,她不饿也馋。
看她放下筷子,季衡又将一小碗鲜红的果汁往她面前推了推。
杯中带着仙酿果独有的灵气,扑入鼻尖,季厌抿了一口,陷入沉思。
“师尊在想些什么?”季衡望着对面出神的女子,心脏紧了一瞬。千年前她便是这样,不知在思考什么,然后不声不响地便做出了决定。
她会为自己的决定做好万全之策,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只有当她的计划开始运转的时候,或许他才能有幸得知她究竟想做什么。
季厌最近的心绪有些乱,只是她一贯的面上没什么表情,所以叫人难以察觉。
“好久没喝酒了,你可还记得以前坊间卖的那酒?”
原来是酒。
季衡放下心来,眸子带了浅浅的笑意,“那酒烈性大,易醉人,等师尊身体好了,我去买壶回来,师尊慢慢喝。”
季厌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季衡日日精心挑选了灵果与各种仙草灵兽炖的菜肴带过来,才慢慢将她的身子将养得差不多。她点了点头,不再提酒的事情,陷入沉默之中。
自从嗜渊嗅到那人的气息后,她实在是有些心神不宁,她甚至分辨不清自己如今的心境。恐惧、厌恶、害怕、憎恶……
他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大荒之外?若说是为了来取她的命,她不信。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岂会为了报仇便轻易搁下肩上的责任?
他无法轻易地走出大荒,她倒宁愿相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离开大荒,恰好出现在嗜渊。
……可他既离了大荒,于她便是一重危险,若是不幸一朝正面相逢,取她性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秋日的午后,千山书院树冠最大的那棵树上,季厌正眯着眼透过层层树叶觑着一片落下来的天光。
寄风谷夜里太安静了,她最近思绪纷杂,总睡不好。此刻听着书院的纷杂吵闹,忽然有些倦了,眼睛也慢慢地阖上了。
“山主大人来了,刚好,我丢了只猫,快帮我找找。”
季衡看着薄耀期在院里院外穿梭,一只只清点着,有些好奇,“你这里这么多只猫,你分得清是哪只?”
薄耀期头也没抬,“整个书院的猫都在这里了,其他都没丢,就最新来的那只丢了,你上次见过。”
季衡大概想起了那猫的模样,又听他道,“整个院子都翻遍了,它在书院内尚且安全,离了书院就说不准了。你快帮我看看,它还在不在附近。”
化神期的修为,灵识可通三山五岳,见千里之外。
季衡惯常并不怎么用这个能力,如今被薄耀期拉来找猫,也颇有些无奈。
灵识从书院逐渐覆盖到整座山,再到周围数座山峰山谷,不过瞬息之间,方圆千里尽在季衡眼中。
书院角落,季厌靠在树上美梦正酣,一只玳瑁趴卧在她胸口,尾巴有意识的扫过她颈间。
如此祥和之景,季衡难免有些愣神,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薄耀期催问才收了神通。
……
看见有人靠近,玳瑁嗅了嗅味道,半阖着眼皮动也未动。
薄耀期各种手段都使了个遍,玳瑁猫纹丝不动,他转头看向一直静立在身旁的季衡。季衡对于唤猫没有多少兴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转眼去看着睡着的季厌。
她的眉间不知怎么忽然皱紧了,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
季衡原本随意放在身旁垂着的双手,无意识的也跟着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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