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侧身立于谢止另一侧，静静等待着尊者们的到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谢止眉心舒展了些，清冷的气质萦绕全身，美的像一副画。
裴渡自认哪怕身边有她小师妹那样的绝世美人，也从未觉得自己会以貌取人，但裴渡不得不承认，他见谢止第一眼就觉得投缘。
换做以前，他早就不顾师尊的嘱托去结交一番了。
但自从天启元年那件事之后，哪怕他脑海中根本没有这件事情的记忆，他也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虽然偶尔还会很幼稚的躲到后山睡觉起来不愿意修炼，但他在待人一方面更加沉稳了，就好像经历过什么一样。
所以天启元年的真相他一定要查，他听闻天启院的四大长老之一的法成尊者，有一至宝追忆珠，可以让使用者看到其生平，这也是为什么当师尊一提出来天启院，他马上就同意的原因。
裴渡扫了一眼，以宫无双为首的赤华派，以一位气质出尘、容貌昳丽的女子为首的青云宗，以一位相貌平平但气质让人如沐春风年长者为首的剑宗门，以一位手上戴着一串佛珠的俗家子弟为首的灵阙宗，还有看似团结却没有明显的主导人的风华宗。
苏衔正站在剑宗门的圈子中央，见裴渡进来，眼睛一亮，刚想迈步过来，却被身旁刚刚裴渡注意到那个宗剑门的为首者不着痕迹地拉了一把，只好停下脚步，只朝裴渡遥遥点了点头。
本来正堂里还有三五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随着一阵阵威压到来，正堂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甚至脸色苍白，额头不断冒汗。
“好强的威压。”众人不约而同的感叹，侧身看去。一群身着玄色道袍的身影踏着虚空而来，稳稳落在正堂前方的高台上。
为首者身形挺拔，面容清癯，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穗无风自动，周身虽无刻意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却自带一股剑压，刚刚就是这种威压，让在场修为稍弱的弟子几乎喘不过气——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剑修，墨尘尊者，修为已至化神中期。
当今化神期修士不过四人，分别是天下第一剑——墨尘尊者、绝色桃花煞——青溪鸢尊者、佛骨琉璃心——师晏尊者、悬壶济世手——黎阳朔尊者。虽公认如今天下第一人为师晏尊者，但无论是四人中的哪一个，无疑都是修真界最顶尖者。
裴渡看向墨尘身侧一位闭目的身影，也就是他此行目的之一的法成尊者，法成尊者南明贺是俗家子弟，据说冲击元婴时伤及眼睛，但修为到他这个境界不用眼睛也可以视物。
就如现在，法成尊者便能察觉到裴渡的目光，朝他看来，裴渡便也就势朝他一行礼。
墨尘尊者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入了天启院，便需忘却过往宗门派系，一心向道。此处只论实力，不论出身，若有违规者，逐出山门，永不录用。”
话音落下，他身上的化神期威压陡然释放又瞬间收敛，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惊起千层浪后又迅速归于沉寂。但这短暂的威压已足够让所有人明白，这位天下第一剑修绝非浪得虚名，天启院的规矩，绝不容触犯。
“晨时修炼，午时会有长老为你们传授术法，晚时自行修炼或切磋。”
“每半年会有一次秘境考核，前五名灵珍阁的奇珍异宝可供其挑选。”
“……”
“当然，天启院以实力为尊，若你修为强到一定地步，这些规矩便是当摆设也不会有人管你。”
话不多，但将天启院的修行安排与规矩交代清楚，威严与气度并存，让原本还有些心思活络的弟子们瞬间收敛了心神。
连砚上前一步，对着高台上的尊者们行礼：“弟子已将院规告知各位师弟师妹，住处也已分配妥当，随时可开始修行。”
墨尘尊者微微颔首：“既如此，便散了吧。明日晨时，后山晨练场集合。”
说罢，几位尊者身影微动，便已消失在高台上，只留下满室尚未散尽的威压，以及一群神色各异的弟子。
众人散去时，正堂内的气氛明显比来时凝重了许多。五大宗门的弟子虽依旧抱团，却少了先前的张扬，显然被尊者们的气势震慑到了。
苏衔趁宗剑门不注意，偷偷溜到裴渡身边，压低声音道：“裴兄，你听到没？有结队考核，一定要远离争强好胜之人。我听说赤华派的宫无双最是好斗，上次在虞城就没少跟人起冲突，咱们以后可得离他远点。”
裴渡点头应着，目光却瞥见谢止已独自走出正堂。那背影清瘦挺拔，竟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对了，”苏衔忽然凑近，“我住在榭齐院，在山脚不远处，我在山脚并没有看到裴兄，想来裴兄定是深藏不露，排名更高，不过在这天启院，除非有绝对的实力，不然总是还有一些艰辛的，裴兄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裴渡笑笑道：“那就多谢苏兄了。”
他没细说自己的排名，苏衔也没追问，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各宗门的传闻，才被宗剑门的人叫了回去，临走时还朝裴渡挤了挤眼，示意改天再聊。
看来想通过日常修炼见到法成尊者并从他手中拿到他视作珍宝的追忆珠是不可能了，还得另寻他法。
回到听风院时，谢止已在竹屋前打坐。晨光透过松针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的眉眼，明明是鲜活的少年模样，周身却像裹着一层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察觉到有人经过，谢止睁开眼睛，发现是裴渡，没有疑惑，没有询问，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闭上眼睛打坐。
裴渡绕到屋后竹林，指尖凝起灵力，轻巧一绕，一根青竹便应声而断。他拾起竹枝，走到院中空地，摆开起手式。
竹枝在他手中流转，时而如清风拂柳，时而如惊雷乍起，将清源宗剑法的灵动演绎得淋漓尽致。竹枝破空带起风声，偶尔扫过地面，溅起细碎火星。
谢止不知何时睁开眼，望着裴渡的剑势，眸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自幼在宗门内修行，所学皆是最正统的名门剑法，讲究一招一式皆有章法，从未见过有人能用一根普通竹枝，将剑法练得如此随心所欲，却又暗合道韵。
裴渡收势时，恰好对上他的目光，扬了扬竹枝笑问：“见笑了。”
谢止收回视线，淡淡道：“根基不错。”
说完便重新闭目，再无言语。裴渡将竹枝靠在墙角，转身进屋，心里倒觉得，这位同住的谢修士，似乎也没那么难接近。
裴渡在屋内打坐了约莫一个时辰，窗外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山风带着凉意穿过竹窗缝隙，吹动案上未干的墨迹。他收了灵力，只觉腹中有些空落。
旁人筑基后便断了五谷，他却偏偏不舍得。因没少被师尊和师妹笑话。他也不恼，反而把很多自制的酱料放进乾坤袋里备用。
听风院后有一处竹林，穿过这竹林之后便是一条小溪，如裴渡所料，小溪里有鱼，而且都吸收附近的天地灵气，吃起来一定肉质鲜美。
裴渡从储物袋里取出匕首，手指微微一动，被匕首穿透的银鳞鱼便落在掌心，还带着刚出水的湿滑凉意。裴渡掂了掂，又摸出火石、薄盐和一小罐浸了香料的油脂，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
他寻了几块平整的山石垒起简易烤架，将鱼用削好的竹枝串起，架在火上慢慢翻动。油脂滴落，溅起细碎火星，鱼肉的香气很快便在院中弥漫开来，混着松针的清冽，竟生出几分暖意。
炭火轻响间，谢止恰好结束打坐，缓缓睁开眼。他望向裴渡手中滋滋冒油的烤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扶摇榜第一，未曾辟谷吗？”
“自是辟谷了，但人活在世，总有不舍之物。像我，便不舍这世间美食，因此总是要尝尝的。”
裴渡抬头望向夜空，有繁星点点，“谢止你看，今晚夜空有繁星点缀，手侧有烤鱼相伴，不断修行的日子太过单调，正是有这样的场景，才让回忆变得有色彩不是吗？不然这样活上千年，于我而言，也是无趣的。”
谢止眼睛的冷意淡了，轻声道：“你果然没变。”
裴渡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听见谢止的话，反而扬了扬手里的烤鱼笑问：“谢兄要不要尝尝？我这手艺，也是一绝。”
谢止的目光落在烤鱼焦香的表皮上，又迅速移开，语气依旧平淡：“不必了，我已辟谷。”
“辟谷归辟谷，口腹之欲总得满足吧？”裴渡翻了个面，撒上点细盐，“你看这鱼，刚从灵溪里捞的，灵力足，烤着吃最是鲜嫩，错过可就没了。”
谢止沉默着没应声，却也没转身回屋，只是静立在一旁，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火光映在他清俊的脸上，冲淡了几分疏离，倒显出些少年人的轮廓来。
片刻后，裴渡把烤得金黄的鱼递到他面前：“试试？就当……尝尝外面的滋味。”
谢止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竹枝入手微烫，鱼肉的香气更甚，他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外酥里嫩，带着淡淡的灵力暖意，竟是从未有过的味道。
裴渡见他吃得认真，自己也拿了半条，边吃边笑：“怎么样？没骗你吧？”
谢止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
夜色渐深，山风拂过竹林，发出的声音沙沙的。两人并肩坐在石桌旁，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着，却也不觉得尴尬。
吃完之后，裴渡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便跟谢止告别回屋睡觉了，出乎意料的，这一晚他睡的很好。
天还未亮透，山间的雾气尚未散尽，钟声便已穿透云层，在天启院的各个角落响起。
裴渡几乎是闻声即醒，起身时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隔壁屋的谢止。换好青色弟子服出门，却见谢止早已立在院中，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显然是刚结束晨修。
“早。”裴渡扬了扬手。
谢止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往晨练场走去。路上已陆续有弟子赶来，大多神色匆匆，昨日尊者们的威压犹在心头，没人敢怠慢。苏衔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拍了把裴渡的肩膀：“裴兄，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呢。”
他目光扫过一旁的谢止，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客气地拱了拱手：“谢修士。”
谢止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微微点头，没说话。
等他们到晨练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了，连砚和关卿早就在此等待，见来人差不多了，关卿开口道：“此处是天启院灵力最充沛的地方之一，你们随意找个地方打坐，最好尽快提升自己，天启院不收废物。”
众人闻言，连忙就近寻了风水宝地打坐，不愿意放过一丝机会。裴渡无意与他人争夺，便自觉往后退去，找了个角落安静修炼。
但还没等他安静一会，裴渡就感到有人控制气息向他靠近，他睁开眼睛，来人出乎他意料，是宫无双。
宫无双见裴渡发现他了，脚步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不仅没有继续控制气息，还在裴渡身边打起坐来。见此，裴渡也没有说些什么，往旁边靠了一下给他让了让地方便继续打坐修炼了。
一直到晨练结束，宫无双都没有和裴渡说过一句话，但裴渡很明显的能察觉出来，宫无双一直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瞥他。裴渡等了一会，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宫无双只是紧紧抓住衣角，咬着唇，额上的白色抹额衬得脸色更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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