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淡,天色微微亮了起来。天边泛起鱼肚白,云层翻涌间金光乍现。
赊月来到边陲的第一个日出。
“看来今日是好天气,适合在西戎军营插上大夏的旌旗。”赊月喃喃,眼尾上挑,尽是不羁。
“缘缺。”突然身后侧响起一戏谑的声音,熟悉得让人一听就知是谁。
“你怎么也叫我的字。”赊月头也不回,“昨晚去了哪里?”
“就高煦能叫?”梵沉嗤道,走上前来,递给他一物件。
是一莲花浮云金线织纹锦带。
赊月没反应过来,正想开口问他,梵沉自顾自的解开他束发的粗布,轻柔的梳理如月光般的绸发。
赊月不太适应,正要有所动作,梵沉迅速点了他的穴,他瞬间僵坐,一动不动。
“你!”
“别动。”
梵沉很快梳理好他的头发,用锦带将之高高束起,干净利落。赊月额前的碎发自然垂落,贵气间多了几分恣意桀骜。
“好看多了。”梵沉笑嘻嘻的。
“解开!”
“我第一次给人束发!不解。”
“我说穴位!”赊月气极。
梵沉恍然大悟:“忘记了。”
赊月能动后,甩了甩头。“还挺有几分手艺。昨晚你不会就去买这个了吧?”
“去周围地界逛了逛,顺路买的。”
“逛逛?”
“嗯。边疆山势颇多,路多崎岖,这点我方占利;而西戎地界多是平原,他们行军没有经受过多山多弯的经验,这应该就是西戎久不破我方边疆的原因。”
赊月诧异:“还以为你去花天酒地了呢。”
“本想去的,只是不熟路,干脆都逛了一遍。”梵沉耸耸肩。
赊月撇撇嘴,不再追问,开始说起正事:“今日我领兵增援三位城主,你别乱跑。”
梵沉没有立即应下,倒是思索了片刻,“我与万壑交过手。”
赊月诧异:“何时?”
“应该是两三年前了。”
他意识到不寻常:“他在你手里活下来了?”
“对。”梵沉道,“当时时间不够,我只来得及匆匆断他二指。”
“那你提起这个,是想…?”
“随你出征。过了我手怎能有活人。”
赊月挑了挑眉,斜眼看他,“小气。”
“若非我当日松懈,怎会有今日之事?”梵沉正色道。
“你当时为何要杀他?”
“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
梵沉笑而不语,凝视着他追问的模样。晨光拂煦,透窗轻笼在他脸上,在皎皎面容上镀了层柔软金光。
赊月被他盯得不自在。梵沉的双眸净透无暇如釉瓷,每次看着他眼睫都会垂下,似乎温柔又慈悲。
直视他会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忠人之事,禁言。”梵沉将手指轻轻放在他唇上。
赊月感到唇上一暖。
下意识后退一步。
“备甲吧,军队已整装待发。”梵沉又把手伸过去,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一拂,随即大笑着往外走去。
早在策马赶路时梵沉就解开了他的武穴,武力恢复后第一次穿上战甲,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充斥着他。
百里沙疆,放眼望去尽是如乌云压城般的走兵。号角声响如霹雳,骑兵首当其冲,率先前进,马蹄声碎,铁骑扬沙。
点兵前已与高煦和余郁声通信,约定到时讯号便是在领土上插上旌旗。
随着大军前进,赊月行军时不经意间看向一旁的梵沉。
之前总是见梵沉头戴幂篱,身着夜行衣,如今首次见他穿兵戴甲,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是身居高位已久,动辄间叱咤风云的人物。
“看什么呢?”梵沉目光投来,左眼对他眨了眨。
赊月见他依旧是不着调的样子,收回目光。懒得理会。
梵沉笑了笑,“今日我们是兵分三路,你确定高煦和余郁声不会掉链子?”
“虽说知彼易,知己难,但我相信高煦。”
“余郁声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高煦的眼光。”
梵沉语气酸酸的:“这么相信高煦?”
“阿煦与我一同长大,他的能力我最清楚。倒是你,行踪不定的。”赊月瞥了他一眼。
“什么叫行踪不定?我本四海为家,自然心向四海。”
赊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只扬鞭策马加快了速度。梵沉会意一笑,快速跟了上去。
西戎军营正在练兵,镇德将军万壑正与诸谋士在议事营琢磨大夏的边疆地图。
“报——!启禀将军,大夏那三位城主率军朝我们这边过来了!”突然一急报打乱了万壑所有思绪。
诸谋士皆是一惊,“这三城主以往不都是缩头乌龟的吗?今日怎地如此反常?”谋士们议论纷纷,最终齐齐看向中央的万壑。
万壑盯着地图沉思片刻,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眸光锐利:“诸位以为如何?”
“禀将军,我等认为他们此举颇为反常,怕是有计。”
“他们以往的计便是固守城池。今日之变,我看是援军以至。”万壑沉声道,“据密报,大夏王廷指派的是高煦前来。”
“高煦?!”谋士面露难色,“此人用兵如神,着实不好对付。”
万壑沉思片刻,道:“今日对垒,着实突然。大夏之边山势险峻,我等驻营山顶,那便固守山脚。”顿了顿,接着下令,“传我号令,立刻整顿军队,收集山中巨石,待敌兵至山底,箭与石齐发。再命万骑营和走兵准备,箭石阵后,我亲率军去会会这高煦!”
“是!”
“将军,万骑营乃我军之精粹,若全调去迎敌,那我营内岂不精兵空虚?”众谋士中有一谋士名为万昀期,是万壑的家臣,因才干出众,被万壑提升至近身侍卫兼谋臣。此发声者便是这万昀期。
“营内空虚乃是大忌。昀期先生所虑在理。”谋士们纷纷赞同。
“诸位所虑,本将军皆有考虑。昀期率五千精盾兵镇守后方,若有人来犯,皆杀之。”万壑点点头。
“是。那属下去准备了。”万昀期领命后,迅速离去调兵。
“启禀将军,前方便是西戎大营所在的山脚了。”前方探路一小将来报。
赊月微微仰头,见前山壁立千仞,山岚缭绕着满山苍翠,这般宁静下,危机四伏。
“我们这般来势汹汹,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我看危机就埋伏在这山体上。”梵沉说道。
“你觉得,万壑会埋伏什么呢?”
“丢些垃圾下来?”梵沉眨了眨眼,戏谑道。
赊月淡淡一笑。
“你既已猜中,可有破解之法?”
梵沉神色翩翩,“若丢下来的是好物,便借来一用。”
赊月看向他,眼神中尽是赞同。
“那先派二百兵去造势,引骗万壑。”
“给他们最好的盾,再命一百兵携草垛随后。我倒要看看,万壑送我们些什么礼。”
传令下去后,军队有条不紊的停驻在山脚,而分出的三百兵则摇旗擂鼓的冲杀上山,进山便分散开来,各个嘶吼造势,大步重踏地面,所到之处飞草扬尘,颇有聚众过万之恢弘。
梵沉很满意这般效果,“高煦的兵果真卖力。”
赊月并未接话,只专注的看着山上局势。
果然不出所料,未过多久,山上有诸多重物滚滚落下,扬沙起尘,颇有奔雷之势。
“是巨石!”
巨石如雷,还穿插着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好在山林宽阔,进去的人数不多,他们可以自由躲避。走兵一边用盾挡住攻击,便于大家撤退。其余人便立起草垛接箭,闲暇人甚至用粗麻捆绳收集石头。
不一会,在万壑的进攻前菜进入尾声。进去的三百余人皆撤退出来,折损人数极少,回来之人面露喜色。
带出去的草垛插满了箭矢,石头也收集了许多,难怪他们如此兴奋。
“弟兄们辛苦了!待今日凯旋,诸位重重有赏!”赊月赞道。
接下来,便是真正迎敌之时了。
“传我令,诸军准备,随我上山!”赊月剑指山崖,意气风发。
梵沉不禁侧目。
赊月一骑当先,梵沉紧随其后,领兵冲杀上山。山上似有轰动声,向山下奔涌而来。
三位城主像是发泄着这段时间积累的窝囊气一般,领兵最前,面色怒而激扬。随着击鼓摇旗,两兵交汇,嘶吼声昂扬不断,士气都极高。
赊月久不经战场,但作战却毫不拖泥带水,攻势凌厉果决,令高煦的将士们一改前观,心生敬服。战马对梵沉来说像个束缚,只见他轻踏马背,腾空而起,用敌兵头肩作地,手持缨枪,身型似箭刺入敌兵阵营里,以睥睨天下之势厮杀起来。
将士们心生敬佩。一直以为这位不着调的副将是个绣花枕头,没曾想如此凶悍。
“咻——”突然响起阵阵破风声,万壑在山顶指挥放箭!
梵沉几个眨眼间便掠到赊月身边,手一抓,将一支射向赊月的箭牢牢抓在手里。赊月反应过来,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给你盾!”梵沉扔给他一个燕尾牌。
“你哪来的?”
“刚刚从他们手里顺的。”
“那你呢?”赊月险险躲过几道箭矢,大声问道。
“我不需要。”梵沉朝他灿烂一笑,“保护好自己的背后。”
赊月还未说话,梵沉又飞掠进敌营里,一枪一个的架势,令赊月汗颜。
西戎军队开始初露疲态,已有败退之势,大夏援兵军势凶悍异常,西戎军队处于苦苦坚持状态。
万壑见情形不对,立马命人从大营里调兵。让万昀期率援兵来增援。
正如高煦所料,万壑的注意力全被前方吸引而去,后方无暇顾及,刚好防御空虚。
此时令万壑上心的是,前方士兵传来的情报没有见到高煦,而是一个银白发将领,和一个武艺高强的疯子。
银白发将领,莫非是大夏定夷王?那另一个又是谁,从未听说过如此厉害的人物。
那高煦何在?据他所知,高煦凡事亲力亲为,反出兵他必领军,那今日怎么不见他?他在营内指挥不成?
不对。
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急喝道:“来人!来人!让昀期率军回营!死守大营!”
“是!”
传报的将士出去后,万壑依然不安心,坐立不安的在指挥营里踱步。
过了一会儿,万壑终于按捺不住,命人备甲,他要亲自去会一会这定夷王。可就在他准备上马之时,又来急报,说万昀期赶回去的路上被高煦率军拦截,现在前后形势都极其不利。
万壑怒不可遏,狠狠啐了一声。当机立断的下令撤兵。
赊月等人快领兵冲上半山腰了,只见西戎士兵有退去之势,似乎是收到撤退的命令,有甚者直接转身就跑,很是果决。
看来是高煦动手了。
三位城主见状,请示赊月问:“将军,可否乘胜追击?”
赊月摇了摇头:“穷寇莫追,围城必阙。派人将防线驻扎在此,我们也准备撤退吧。等高将军和余将军的好消息。”
“是。”三位城主敬声道。随即有条不紊的命人善后去了。
梵沉轻飘飘的从天降落到赊月马上,坐在他身后。“没受伤吧?”
赊月摆摆手,示意没有。
“你的手虎口迸裂,身上也有伤。”梵沉自顾自说道。
“不碍事。”赊月心不在焉的接话。目光看着将士们在此地插上旌旗,思绪飘到西戎军营驻扎的山顶。
也不知高煦和余郁声如何。出发前曾与高煦相约,若有变故,则燃硝烟示意增援。如今无恙,想必高煦一切顺利。
“一直在流血。”梵沉从怀里掏出纱布,给他包扎。他的目光难得温柔,捧起他的手,如同凝视爱物。
大庭广众之下,赊月有些难为情,包扎好后迅速将手收回。
“不关心关心我吗?”
赊月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太敷衍了吧!”梵沉哀嚎。
“这次,多谢你了。”赊月突然轻声说道。
梵沉凑进他脸颊,“啊?”
赊月气恼,知道他故意的,本想转头吼他一耳膜。结果转头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以及倒映着自己、透白净澈的眼睛。
二人鼻尖都要碰上了。
赊月怔怔,立马扭头,“…回营!”
梵沉见他耳垂微红,心生笑意,但并未打趣他,只是挥扯缰绳,勒马回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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