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但她抬起眼。
并没有人。
只看到了一只和其他不太一样的电子眼。不会转动，被制作成标本放在玻璃柜里。
身旁，塔尔接受了某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递来的文件，示意去楼梯的方向。
她跟着塔尔踏上台阶，路过那只电子眼时，看到旁边介绍说：这是一只仿照人类眼球所做的义眼，具有132个精密结构，是科研所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因主人牺牲，才被拿来展览。
安雀收回视线，前方有新的工作人员和塔尔说话，然后，她带走了塔尔，将安雀独自留在原地。
安雀有点疑惑，但随即，墙上亮起了指示灯，还不等她辨认，杂沓的脚步声也响起来了。
一楼大厅里很多制服人员鱼贯而出，楼梯正对着的那块悬浮的电子大屏上也闪烁起奇怪的标志。
这是？
就在安雀感觉到巨大疑问时，她感觉到，仅仅一个刹那，所有的脚步又都一起停下了。
她走到二楼围栏处向下看。
一双军靴踏入了大厅。
那人穿着和别人不同的深蓝色制服，那些停下的制服人员全都在对他行礼，他用手扶了一下帽檐，点了点头，然后抬步朝廊下走去。
安雀立刻追了上去。
大厅里，几个抱着厚厚文件的人和安雀擦肩而过——安雀的目光落在那叠纸上，这些人都不在意她，哪怕她追到了这里，也没有一个人试图拦住她。于是，她收回目光，就这样穿过了那条长廊。
长廊后人渐渐稀少，两边是高墙，衔接处的庭院里种着绿植，前方又是一条长廊，只不过墙面变成深红色的木面，脚下铺了波斯地毯，廊顶还悬挂水晶灯。
不像是外面的风格，更像是办公层。
安雀小心翼翼踩上地毯，一点点往里走，长廊的尽头有一扇极为华丽的大门。
这扇门嵌入了芯片，靠近会有影像悬浮。
大概是电量不足，在安雀停下脚步时，影像只闪烁了大约两秒，但安雀还是看到了那个深蓝色的背影。刚刚那人就是从这里进去了。
安雀拧起眉，这扇门上的繁复图案，她在科研所考试资料上见到过。这是一种已经灭绝的重瓣莲花，在基地象征权力。
她抬手扶住门框。
门没有锁？
她一顿，随后推门而入。
*
房间是双层套房，对面也有通道，此刻折返回来的林涣已经站到门前。
在即将推开时，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身后的下属有点疑惑：“上校，怎么了？”
他道：“想起一件事，我的东西落在了车上。”
下属颌首：“我去拿。”
林涣在下属离开后，仍旧望着门，大概几秒后，他也转身离开。
*
塔尔再次找到安雀时，额头上全是汗：“你去哪了，你要吓死我吗？”
整栋建筑的安保系统仍旧在发出尖锐报警声，时间太久，几乎贯穿塔尔的耳膜，此刻他手里紧紧攥着他的收据，对安雀道：“总之你先跟我离开。”
一个小时前，他顺利与那位工作人员交接货物，对方给了他收据，让他去基地银行兑换，他很高兴，然而一转身，发现安雀不见了，恰好此时大楼警报开始鸣响，声音很奇怪，是近几十年从没响过的代表“失窃”的警报。
工作人员面露迟疑，这栋建筑的地下是基地监牢，安保系统从没出现意外，但——等了一会儿，警报也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红光充斥着四周的空间，几乎要将人窒息。
工作人员面色很差，她将塔尔重新带回办公间，将大门锁上。
她冷静的对他道：“与你们无关，请耐心等待。我们的系统受到了一丁点故障。”
塔尔看到她的耳麦一直在闪烁红点。
一定是出事了。
他无意添乱，但是安雀不见了，他有点慌：“我的同伴……”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对塔尔说：“请您保持镇定，稍等片刻。”说完，她独自离开。
他被锁在这里，外头的长廊里全是脚步声，还有人在吵架。
但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一个小时后，他被带着去见了安雀。
安雀面色沉静地望着地板。
塔尔用袖子擦掉额头的汗，道：“总之我们先离开。”
建筑里的秩序正在恢复，虽然警报还没停下，但无关的人已经在被疏散，他们是被允许离开的第二批人。塔尔拿着证件混在队伍里小声问安雀：“你刚刚去哪里了？”
安雀不说话。
那条长廊已经被封锁，很多穿着重甲的卫兵正从大厅穿过，路过安雀时，安雀用余光瞥向了他们手里的武器。
她缓声回答：“我一直站在这里等你。”
塔尔有点疑惑：“是吗？我没看到你啊。”
*
夜晚，安雀独自坐在塔尔宿舍的桌前，反复看着手中这封手写信。
这是她在林涣的房间捡到的。
当时，她将相机放在林涣的桌子上，桌子上承受了新的重量后，这封信就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此刻，安雀再次展开这张已经反复看过的信纸。
信纸上绘制了金色的方框，右下角还有木兰花的印迹。手写的笔体稳重端庄，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人写字沉静的神态。
今天他曾出现在廊下，而她又穿过层层人员追进了廊下。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进去的地方。
而他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巧合。
这是他和他认定的“检举者”独特的见面方式。
应该在安雀通过闸机，他就知道了她的意图。
所以他出现了。
他指引着她去递交证据——那些不拦住她的人，莫名响起的警报，以及她被放出，都是他的安排。
作为对检举者的回报，他在那间安全的房子里交换了自己的情报。
安雀十分沉默。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遒劲的笔锋上。
上面写着：egret正在准备新药剂上市的发布会。
egret是基地极为重要的生物科技公司。
她记得，宋书妍所效命的药剂公司就是由egret提供资金，她在转移的那批药物盒子上看到过egret公司赫赫有名的白色羽毛图案。
信上说明了egret发布会的内容。
“针对近期出现的新型病毒，egret已经成功研发出了应对药物。”
但所有“检举者”应该都知道，这个新病毒并不存在，这是基地的杜撰，所以egret是在利用这个消息大肆敛财。
每一支药剂都能为他们带来暴利。
等又一次读完了这些文字，安雀终于点燃了蜡烛，烧毁了纸张。
看着落在桌面上的黑色尘埃，她知道自己明天应该要去做什么。
去调查egret，拿到更重要的证据，然后得到再次见到林涣的资格。
为什么想见他？
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会是错误的。
*
第二日清晨，安雀醒得很早。她收拾了东西要出门，却在出门前看到从外头回来，面色不佳的塔尔。
他手中拿着一份晨间报纸。
“昨天，基地处决了一批人。”
“非法转移药物，漠视民众生命。”
安雀余光瞥见标题后，立刻从他指尖抽出报纸，随后手指忍不住颤抖。
塔尔虽然不愿意开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名单上有宋书妍他们……”
“安雀！你要去干什么？”
“阿昆说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她要去邮局。
昨晚已经印了火漆章的信封被她丢在了邮局门口最老旧的邮箱里。箱子细长的口挂着的蛛网随着信件掉落也一并掉落。
安雀的手指在箱口留下了印记，她拉出袖子抹去边缘其他的灰尘。
邮局对面，是一家客人惨淡的咖啡厅。
安雀进去要了一杯咖啡，像是雕像一样坐到了窗边。
无人之境正在遭受基地的打击，她知道黑市商会正在从所有人眼皮下悄无声息转移至基地，现在无人之境被介入重兵，基地的安全指数远高于无人之境。
而黑市曾经最大的经销商安雀，或许能和曾经的故人见上一面。
其实进入基地后，安雀本来不打算招惹他们。
但她一个人，实在举步维艰。
所以她信里言辞十分恳切，愿意将商铺九成所有权让渡给商会打理，只希望能再次得到商会庇护。
无人之境从来不是“孤独”的区域，早在几十年前，黑市商会就已经朝着基地织了一张密集的、暗无天日的网。那些从地面而来的非法商品，一直会有一些暗中销往基地。
到了下午，安雀果然收到了“回应”。
对方将一片红色树叶落在邮局的最大那面落地窗的窗下，代表同意。
这种联络方式只有黑市的人知道。
夜晚，安雀出现了管理最混乱的e区的酒吧。老板是个黑色长发异常美艳的女人，她穿了一条曳地的银色长裙，上身围着一条十分相配的披肩。
这人她在无人之境的黑市中见过。
那时候她可不会穿裙子，安雀还记得她皮衣的手感，当时她立刻就让张廷烨烨给自己弄了一件来。
对方见到她，神情冷淡，开门见山道：“你是为了egret而来的？”
“嗯。”安雀点头。
曾经她的商铺也为egret供过货。
这个基地的正经企业，在黑市的标志是一只羽翼漆黑的乌鸦。
egret的工厂在基地城区，因为拥有合法手续，所以制药成本极大，于是他们暗中和黑市合作，偷偷从黑市购入低价原材料，以此来节约费用。
安雀道：“他们目前要售卖新的药剂。”
“嗯？”
安雀：“可惜药剂是假的，为了得到这个售卖假药剂的机会，他们一定花费大量钱财说服那些给他们放行的人。”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面色还是冷淡：“所以呢？”
安雀道：“我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对方摆摆手，表示不想听：“他们几乎算是基地最庞大的制药公司，这些年又从黑市那里节约不少，怎么可能缺钱？”
安雀道：“不会。他们的收益数目基地一定是知道的，也会干涉。即便他们能通过节约成本、克扣员工，或者其他什么渠道来积累钱财，但一定没有这样惊人的数目。”
安雀强调：“他们目前手里拥有着让我们都瞠目结舌的财富。”
对方稍微提起一点兴致。
安雀想起无人之境那些漫无边际的黄沙，想起无穷无尽的狂野，想起穹顶下一条条如同蟒蛇爬行留下的蜿蜒车辙。
“他们暗中掌握了一条矿脉，价值连城，他们的财富已经远超基地对他们的记录，他们是想通过即将上市的药剂来合理化手中这笔庞大的钱。”
“药剂也只是借口。实际是因为矿脉。”
对方愣住。
*
下属实在不解，为什么上校要骗自己去车里拿东西，那东西明明就在他身上。
面对下属气鼓鼓的质疑，林涣笑了一下。
下属：“？”
他忽然意识到，今天上校穿了制服，他很少会穿制服去地下监牢——甚至还戴了那顶做工最繁复的帽子。
“？”
上校不对劲。
下属不解：“你为什么？”
林涣却指了指虚空位置的二楼——只要他压低帽檐，二楼的人就不能看清他的脸。
但是，他想着自己朝大家点头的样子，应该也比较……能看得过去吧。
下属眯起眼睛：“是为了耍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