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昭的生活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规整的方格。
他如愿成为了一所私立小学的语文老师，教孩子们拼音、识字，念那些简单又充满童趣的课文。
孩子们天真烂漫的“庄老师好”此起彼伏，那纯粹的敬仰和喜爱，短暂地熨帖着他心里某个空洞的地方。
他不再熬夜码字，生活变得规律而单调。
下班，备课，批改作业，偶尔和父母通个电话。
他爸妈似乎也接受了他的“改邪归正”，他和他爸对话总算火药味没那么浓了，也许是年纪大了，庄同兴老头子脾气也好了不少。
没事的时候还会和他聊聊怎么管教学生。
过年的时候他妈委婉地问了他有没有找对象的想法，却被他爸打断了：“不急。”
又是一年端午，庄昭趁着假期去了趟安徽宣城，买了十几种甜粽带回酒店慢慢吃。
觉得好吃，庄昭又买了一堆寄给他爸妈，结果挨骂了，说他乱花钱。
说好的全球变暖，庄昭怎么觉得不对劲。
冬天来了，广东的湿冷似乎比往年更甚，穿透厚厚的棉服，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等红绿灯，一个人看电影。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在橱窗玻璃上，映出他形单影只的影子。
他很少去翻看李邶星的朋友圈——其实也看不到什么，李邶星的朋友圈早已对他关闭，像无声宣告终结。
关于李邶星的消息，零星地、不可避免地会从身边的人那里传来一点碎片：听说他移民了，听说他事业越来越好了，听说他…似乎有了新的伴侣。
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
瑞士苏黎世的生活，快得如同精密齿轮的咬合。
但李邶星适应得很快，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精力，异国的新鲜感也暂时冲淡了离愁。
同事们欣赏他的专业和高效，大家都对这个沉稳的东方男人十分看好。
他把那枚磨损的银戒指，用一根细细的银链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冰凉的金属很快被体温焐热，成为一个隐秘的、带着重量的习惯。
瑞士的同事偶尔会好奇地询问，他总是笑笑，用流利的德语或英语简单带过：“一个旧物，有点舍不得。”
他不多说，也没有人会深究。
在这里，他的过去被很好地隔离开，像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他尝试着去社交，参加同事的聚会，甚至接受过几次约会邀请。对方都是优秀的人，有男有女，开朗、独立、充满魅力。
他能得体地与他们交谈、微笑，甚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心湖深处，激不起一丝涟漪，所以也没有进一步了。
那些精心挑选的餐厅、剧院上演的歌剧、湖边漫步的风景，不如在某个廉价的街边摊，他和庄昭挤在油腻的小桌子旁，分享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面。
他慢慢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适应了没有庄昭的生活，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纯粹的、只为自己负责的自由。
一个初雪的傍晚，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苏黎世老城的石板路覆着一层薄薄的雪，他站在路灯下，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想起了庄昭在厨房里笨拙地煮面的背影，想起他们挤在沙发上看一部无聊电影时对方靠在他肩上的温度，想起分手那晚，庄昭仰躺在沙发上那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李邶星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试图去联系谁。
他只是更紧地裹了裹大衣，加快了脚步，走向那个亮着灯、却依旧空旷冰冷的公寓。
或许未来他会有新的同行者，毕竟未来还很长。
但他和庄昭，却没有可能了。
广东的风依旧吹过庄昭教室的窗棂，瑞士的雪依旧落在李邶星公寓的窗台。
他们各自在世界的两端，呼吸着不同的空气，看着不同的风景。
他们不再期待相遇，也不再恐惧遗忘。
这就是结局了。
不会再有如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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