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闹完事过后，路惊随简单处理了下，同闻野一起换了套衣服。
百货店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衣服卖，要不然他俩之前也不会特意往主街跑一趟了。
两人来这一趟也不打算再往学校赶，反正现在很晚了，同老莫说了一声后，又互和各自室友提了一嘴，便齐身去超市买了明天的菜和换洗里衣。
等回来之后，已是晚间八点半了，早过了百货店关门的时间，但这次百货店却出奇的热闹。
路惊随小拇指正勾着闻野的手掌心，耳畔忽而传来喧嚷的吵声，循声望去，发觉声音是从百货店内传出来的。
闻野安抚似地握住他的手，倾身在他耳边低语：“这气氛不太对。”
路惊随颔首低头，垂耳听了一下，复又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心中徒然升起一抹不安感，这种感觉在闻野看向他时更加强烈。
下一秒，路惊随感觉自己脚下生了风，脚尖不受控制地往店里走去，耳边亦多了道急促的脚步声。乍一看，闻野紧随其后。
“心有灵犀啊，随爷。”
闻野侧眼看向路惊随，却对上那略微古怪的眼神，顿时明白他可能误会了。
本来以前他留给路惊随的印象就不好，这下再不解释，估计又要多戴一顶帽子。
闻野心一横，果断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收起那副玩笑嘴脸，诚恳道：“你不要瞎想我，我闻野不是坐视不管的人，而且这事还发生在老莫身上。在我心里，早已把他看作了家人，哪怕今日你没来，遇上这事了，我也不会后退一步。”
“别多说废话，走，快点！”
路惊随抿了抿唇，他属实没想到闻野会解释这么多，看上去是真怕他会误会一样。
好吧，好像确实会。
路惊随趁着空隙设想。
如若闻野不多此一举说他做这件事的举动的话，凭着他对闻野的认识和印象，他恐怕真的会觉得这人是来献殷勤的。
闻野嘴角上扬，“争锋相对”地相处这么多年，他太知道身边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然也不会费那心思、费时间去解释。
他抬眼去看那在风中疾驰的背影，薄唇轻咬，心跳止不住的震颤。
这太单薄了，日后得好好养。
来不及思索掂量，就见路惊随撤回腿，驻足回望，道：“闻野，你还愣着？”
闻野应声，便追了上去。
衣衫随风飘起，少年奔跑的背影在黑夜中促成了一道美妙风景，胡同周围的危房为这副夜景填了颜色，高楼大厦将危房团团围住，在外围形成一个保护圈。
争吵声越来越近，路惊随再也按耐不住性子，一进店，便看见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抽着大烟吊儿郎当地站着。
路惊随哑了声，堵在胸口的千言万语化成了灰，落地之后不见踪影，他右手把着门框，见此情景，便长舒了口气。
刚止步台阶下的闻野见他不进去，心中还纳闷，右手搭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倾身往里头一瞧，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卢叔和赵叔！
闻野瞬间恍然大悟，他此刻心里跟明镜似儿的和路惊随面对面靠门框而站。
见路惊随一言不发，双眼盯着停放在台阶下的电动车，便明白他在思虑，识趣的没去打扰，但他不知，在自己背靠上门框后，心里那悬着的石头总算稳稳地落了下来。
店内。
那稍胖一点的大汉穿着体面的西装，言辞却一点不体面，他哼笑着对收银台后的老莫调侃：“莫卜，你在这躲清静躲的好啊。正经工作说辞就辞，烂摊子全留在那儿，自己倒过的是轻松惬意！”
腋下夹着文件袋的瘦个子冷笑，他眉间戾气太重，余光似是瞥见了什么，忽而取笑般的看向老莫，在老莫淡漠的注视下，伸手取下老莫胸前挂着的胸针。
胸针样式单一，负空间设计想象力大，还是用那种镂空手法制造的，具有视觉穿透感。胸针扣背面刻着金属图腾，图腾背面又刻着细小的符号，这是市面上少见的款式，甚至可以算得上稀少。
“老东西，这玩意……”瘦个子话语微顿，指腹把玩着胸针，在老莫神色不对时，话才落地：“主任给你的吧？”
——他是不是来过，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和你提起过项目的事情？
瘦个子口中的主任，指的是老莫之前在华京医院上班时的普主任。
普主任名为普润新。普润新是医学院里的教授，在华京医院的职位也很高级。
据说是医院里的专家，有时还负责一些科研项目，是项目里的核心人物。
不仅如此，项目组还有另外一个核心负责人，那便是正经营着百货店的老莫。
老莫真名叫莫卜，在华京名列前茅。
而“闹事”的两位汉子是项目组常驻组员，也是重要成员。
“你说普主任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在项目最紧要的关头提出辞职呢？”瘦个子卢叔讪笑两声，手搭上了赵叔的肩上，目光却还在探视着金色胸针，那模样，像是非要在其中挖出点东西：“还有你，怎的想不开跑九路这鸟不拉屎地方开店？”
“别乱动我的东西。”老莫懒得回答他的话，兀自从他手中拿回胸针，按原位别在胸口处，别完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站在门外的两位少年，呵斥道：“你们在外面杵着喝西北风吗，还是闲夜风不冷？”
此话一出，卢叔和赵叔相继回头看向门边。稍胖点的赵叔率先反应过来，招手喊了声“小野、小随”，并掐灭烟，将剩下半根烟丢进烟缸。
见卢叔还在抬眼镜去看门边，他气不打一处来，抬手肘了肘卢叔，示意卢叔把叼着的烟掐灭，丢进烟缸里。
卢叔见此，顿时心领神会，抚着眼镜片把烟掐灭丢进烟缸。
店内灯泡蒙了层灰，照的店内昏暗，也看不清远处身影，他不知道哪个是路惊随，亦看不清谁才是闻野。
直至两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朝他们走进互相打了声招呼，卢叔才凭着声音认准了俩人：“哎呦，小野和小随啊，个子都蹦这么高了……哈哈，你卢叔人老了，再加上常年挑灯夜读，多多少少有点眼疾了。”
毫无温度的话却让路惊随心尖一颤，看着变化如此大的卢叔，那股难言的酸涩感涌上心头，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卢叔瞎说什么，您还年轻着呢！”闻野没皮没脸的凑近卢叔，青筋分明的手腕拍了拍卢叔壮士的臂膀，眼底的笑意盈盈，“卢叔还是如当年一般健壮。这肌肉……真结实，要是再闯点祸出来，您怕会像当年那样举着扫帚追我十条街！”
“臭小子！”老莫本想转身去清架子上的杂物，蓦而听见闻野的话，吹皮子瞪眼地抄起手边的烟灰缸，故作大力往他身上丢，却还是收了点力，“再哆嗦，我把你赵叔胡子拔下来编成鞭子，抽你个满脸桃花开！”
闻野咽了咽喉咙，沉浸在话语中，故而躲闪不及，只能凭着本能撤开了身子。
“砰——”
烟灰缸在闻野脚边碎开，虽然没有砸到他，裤腿却让灰尘染脏了，还沾到了衣角。
路惊随张了张嘴，笑骂他“该”，又觉得闻野这副狼狈样没眼看，食指无奈轻按眉心，一副“拿你没辙”的模样，倾身替他拂了拂沾灰的衣角。
闻野挠了挠脸颊悻悻撇嘴。
“好啊你，”赵叔在被人调侃时反应迟钝，比捧腹大笑的卢叔慢半拍，勾过老莫脖子往下压，轻锤了锤他的背，道：“皮痒痒了，连你赵哥玩笑都敢开！”
老莫神态自若，抓着脖子上的手也不搭腔。卢叔憋不住笑意，肩膀因笑而抖动，幅度不大，亦不忘帮老莫拿开赵叔的手。
“你俩凑一起准没好话，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开起玩笑。咋也不小了，莫让小辈看笑话。”卢叔平常话糙归糙，真到需要他的时候，手上利索得很。
店内氛围和谐热闹，没了深宅里的勾心斗角，更没社会上的尔屡我诈。
路惊随眼皮微垂，抱着双臂靠在台边，神情是少有的慵懒。他仿若逃脱了世俗，来到了安逸的安神香里。
灵魂上的放松是对环境最高的敬意。
——这里值得路惊随彻底放下盔甲。
赵叔靠在收银台旁哄堂大笑，笑着笑着又忽而转移起话题，他勾着卢叔肩膀，偏头看向闻野，问起了关于学业的事：“小野，说起来，你现在还在医学专业是吗？”
“我在。”闻野一愣，不由追问：“赵叔突然说这个是怎么了？”
“哦，是这样……”赵叔瞥了一眼收银台后敛容喝茶的老莫，把卢叔手中文件夹抽走搁在收银台上，琢磨一下，方道：“你将来哪就业？我记得你家里一向严厉啊，没说让你……转去金融？”
“家里有意见也管不了我，而且我都快大四毕业了。我妈她当时也确实说过一段时间，但我执意不转，而且我爸公司不缺继承人啊，还有个表哥在。”
闻野言罢，又觉得不够，继而补充道：“家里想让我从医学转金融还是下辈子吧，我才不要在我爸眼皮子底下上班，也不要那公司。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不比去他公司受鸟气好？”
不怎么插话的路惊随闻言，诧异看了闻野一眼，仅此一眼，便与他四目现对。
对视中擦出的火花寓意只有两人懂。
闻野对此，一点也不害躁，只见，他眉眼带笑，迎着他打量的目光，说：“现在正是我朝气蓬勃的年龄，不为自己的选择拼一拼，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果然还是年轻气盛。”卢叔清了清嗓子，肘了一下赵叔，调侃道：“看到没，有你当年的气魄！”
赵叔臂弯扣着卢叔的脖子，差点笑的合不拢嘴，“那是，我瞧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好苗子。那小随呢？法学感觉怎样，家里不反对？”
“……”
路惊随哑然，不知如何说。
收银台后面的老莫看出了他的窘迫。
“你俩刨根问底是想在我这挖人？”
他慢悠悠地晃着茶杯，抬眼给了他们一个眼神，让其自行体会。
“哎呦，老莫啊，”卢叔仰头，笑着打趣老莫：“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话不要说这么明白嘛。”
“哼。”老莫搁下茶杯，略带薄茧的大手揉了揉路惊随的头，那力道，如是在哄小孩：“你们怎么挖小野，我没意见。但小随这孩子我可是看好了，他待在江陵简直是屈才，不要打他主意。 ”
赵叔顺着他的话说：“偏心啊。”
闻野佯装不乐意：“老莫，你偏心！”
老莫：“哦，从何说起。”
闻野顺势控诉：“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偏心。每次我跟他闹矛盾，不管是谁的错，你都让我去哄他！”
“臭小子，还不是因为你皮痒！”老莫不惯他，“哪次不是你非要惹小随，不把他惹毛了，他能那样对你？”
“你就是偏心。”
闻野死不承认。
“好！”老莫眉心拧了起来：“我就是长了只偏心眼儿！”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
闻野瞪圆了眼，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声轻笑，他被笑声吸引，余光一瞧，发现路惊随嘴角还挂着笑。
想来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个微妙细节让闻野怔愣。
他认识路惊随这么多年，很少见过路惊随如此真实的笑容。
路惊随待人接物时，嘴角多半挂着似有似无的假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表面那么开心。
闻野在愉悦的氛围里记起一件事。
路惊随曾与他说，他们虽然兴趣爱好相同，但性格上差异较大。
路惊随是外冷内热，因着他冷戾随性的外表，让旁人觉得他不好相处。相反，闻野则是外热内冷，看似跟谁都玩得来，其实正真被他当成兄弟的也就那一两个。
一个冷戾随性，一个桀骜不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