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一向最看重体面,在宴席上也是如此。
婢子在前边领路,穿过了两道连廊,又过了三个环廊,众人这才拥着往前厅鱼贯而入。
程念华事先招呼孙妈妈派了一众引席丫鬟,就等着人一来就领着各人落座。
厅中设有两桌席面,正中用一雕花镂空曲屏屏风间隔开来。
除了老太太与崔家男丁一处用膳外,其余女眷均在另一侧席面。
早等候在此处的孙妈妈见人已落座,手一扬,后边垂首站立的一众女婢便端着手里的洗漱盥盆上前。
丫鬟端来一碗茶水给崔婉,崔婉接过含了一口后,身侧接着就出现一低着头端着漱盅的女婢,崔婉用手掩住脸将口中之物吐在漱盅中,后用丫鬟递来的巾帕子轻擦了下唇角。
又换上来一批新的女婢,崔婉将双手放入水盆内,浸了少许后又擦干。
后头这才上了饮用的茶水。
事毕后一众女婢便退了出去,待用餐时又悄然上来一些新的女婢在身服侍。
男女席上的菜色均是相同的,每张桌面上都摆了各色菜肴。
鸡油卷儿,蟹肉小饺,火腿猪蹄汤,藕粉桂糖糕,清蒸芋头等等,还有应景的腊八粥。
崔婉与卢昭仪和崔韶华挨坐在一处,各自执筷吃着,席间相谈甚欢。
“崔婉,你快尝尝这个蟹肉小饺,我才刚吃了几口,觉着甚是美味。”卢昭仪边说边给崔婉夹菜。
崔婉夹起细细品尝了一口,抬眼看向正等着她回答的卢昭仪,嘴角上扬道:“昭仪妹妹说的不错,这道蟹肉小饺果真美味非常。”
卢昭仪得了崔婉的赞同,嘴角咧开,满足的继续低头用饭。
桌上的崔月娴本想出声嘲讽两句,但是细细思虑后又按下了。
只是鄙夷的看了崔婉和卢昭仪一眼。
先前崔棠玉下去新换了一身衣裳,又整理了一顿妆容后,这才来至厅中。
崔棠玉跟着孙妈妈坐到桌前,落座时斜眼看了一眼那边的崔月娴,崔月娴却偏开视线,不理会。
待丫头子们摆了新的碗筷后,崔棠玉也若无其事的执著用了起来。
卢昭仪早在祠堂时就看到了崔棠玉脸颊上的那道红印子,但是当时那场景也不好问询。
卢昭仪轻碰了下崔婉的手肘,贴耳轻声问道:“你四姐姐脸上的火红印子是怎么一回事?”
崔婉见她好奇,挡住脸悄声耳语了一会儿。
卢昭仪这下算是明白了,听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崔月娴与崔棠玉二人一眼。
饭毕,崔家男子去了书房继续高谈阔论,而女眷们则一齐在老太太处的寿安堂闲话。
院里的女婢们沏好茶后,纷纷在旁垂首站立,等候差遣。
崔老太太饮了口热茶道:“应慈,你今儿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
崔应慈坐在下面软凳上回道:“往年原是要到晚间才得空来母亲处的,可是今年文忠被圣人派去寻访了,估计得过了年关才能回来京中。”
崔老太太细细听着,崔应慈端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您也知道,前几年家里长辈接连去了,如今偌大的卢府里只我和昭仪两个,又至年关,更感冷清。于是我早早的做完了府里的事务,便赶来与母亲团聚了。”
崔应慈一边说着,底下的卢昭仪也一边点头应和着,低头跟崔婉说:“我家里无趣极了,只我一个女儿家,又找不着人说会子贴心话,于是也跟着我母亲一道寻你来了。”
卢昭仪的父亲是安抚使司,她母亲崔应慈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便再无所出。
后面又从一难产已故的姨娘处抱了一男婴养在膝下。
下面的几个姨娘生的皆是男孩儿,与卢昭仪玩不到一处。
但是也正是因为卢府只她一个闺女,卢文忠也便对她更加疼爱些。
崔婉:“昭仪妹妹,若你觉得闷了,可随时来找我,往日除了祖母还有连翘和甘草陪着,也没什么人愿意来我这里。”
想了一想,又道:“二姐姐倒是极常来的,兴许你们还能碰上。”
正说着,崔韶华也冲着她二人方向点头微笑。
“行,那赶明儿我天天来。”说完还嘿嘿憨笑两下。
大伯母张柔在旁听完崔应慈所说的话,也开口道:“应慈小姑子能有这份孝心,真是老太太的福气啊。”
崔老太太没说话,程念华开口笑道:“论起孝心,大嫂嫂跟大伯父自是没得比的,每年都准时来问候老太太,今晚咱们全家人定要一齐用过晚饭再走。”
崔应慈和张柔闻言,纷纷笑脸应和称是。
“早些时候,我听说四弟弟敬先也会回来,怎的如今还不见身影?”崔应慈有点疑惑。
崔老太太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拿来手炉说道:“那混小子估摸着得晚饭时候才回罢。”
程念华:“四弟弟在外游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才归了家。”
张柔也笑着:“是了,这几日一直听德松念叨着,说要等四弟弟回来了,邀来家中吃酒叙上一叙。”
崔老太太:“等他回来再说吧。”转头又道:“锦生的婚事筹备的如何了?可还妥当?”
张柔:“都差不多了老太太,且等着喝喜酒罢!”
说完,众人皆是一笑。
崔应慈这时却忽的想起一事,道:“瞧我这记性,竟把带来的节礼都给忘了。”
“说的正是,我也给老太太备了节礼呢。”
张柔也起身说道。
身旁的贴身嬷嬷双手捧着节礼上前,崔老太太看了一眼李嬷嬷,将礼物接了过来。
“你们有心了。”崔老太太说。
程念华和赵姿兰还有何蕴清见状,也纷纷呈上了自己准备好的节礼。
崔老太太看了一眼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日是法宝节,喝了腊八粥,咱们今年也算是过得圆满了。”崔老太太笑着说道。
寿安堂一时热闹非常,里间时常传出欢声笑语,院中的红梅引来了些许蝴蝶驻足停留,不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径自飞离去了。
崔婉坐得离门口近了些,一时觉得有些窒闷,悄悄离席,与连翘和甘草偷溜出来站在院中,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天上倏忽飘起了漫天雪花,崔婉觉得有点冷,拢紧了身上的衣衫。
甘草从地上捡起一朵红梅,冲崔婉扬起说道:“姑娘,你看。”
崔婉看着甘草红彤彤的脸蛋,拿着梅花的手也被冻得通红,笑道:“仔细着些脚下,摔倒可不是好玩的。”
连翘也说:“姑娘说的对,这雪如此厚,甘草你小心着脚下。”
主仆三人正说笑着,身后传来卢昭仪的清脆声音。
“好啊,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崔婉闻声回过头来,就看见廊下站着卢昭仪,她披着深绿色大氅正朝崔婉走来,身后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连翘和甘草见是表小姐来了,立马止住声,给她行了一礼。
“你怎的不和祖母多说会儿话?”崔婉将卢昭仪小心扶下来,与她站到一处。
卢昭仪说:“外祖母和母亲她们说的要么是一些后宅琐事,要么就是谈论哪家的姑娘公子已到了议亲的年纪,我甚觉无趣,便逃了出来。”
崔婉递给卢昭仪自己才刚折下的一枝梅花,说:“厅中还有棠玉姐姐和月娴姐姐,刚好你们也很久未见了。”
卢昭仪接过梅花,靠近崔婉面颊,转了转眼珠,笑意吟吟地说道:“二叔父家,除了你对我胃口之外,其余的都和我聊不到一处去。”
崔婉见卢昭仪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屋里走去,“天冷,还是回我屋里喝杯热茶罢。”
幼时有一回,崔婉被崔月娴和崔棠玉欺负,暗自躲在后院池塘的杂草堆里抹眼泪时,正巧碰上了来崔家做客的卢昭仪。
卢昭仪看见崔婉脸上都是泥印子,觉得她甚是好笑,指着崔婉说“小花猫”,见崔婉没反应还是一个劲儿地哭泣,自己也没来由的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一起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小丫头不知怎的,居然看着对方的脸笑个不停。
后来,二人就处成了朋友,得知崔婉身份和遭遇后,卢昭仪就时常来看望她,还给她带一些好玩的物件逗崔婉开心。
彼时的崔婉和卢昭仪并不知相互的身份,也没互通姓名年龄,故卢昭仪一直直呼崔婉的大名。
推门进去,连翘和甘草各自卸下二人的披风大氅,放置在一旁。
崔婉领着卢昭仪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我这屋里没什么金贵的吃食,只这一个枣泥山药糕和藕粉桂花糖糕,是我亲手做的。”
崔婉边说,边将这两样点心往卢昭仪跟前推了推。
“表姑娘,你快尝尝,我和连翘姐姐平日里总惦记着咱家姑娘的点心,味道与旁人做的甚是不同。”甘草边说边咽了口口水。
连翘听了,笑着打趣她道:“你这个小馋猫。”又看向卢昭仪,“表姑娘,我们姑娘的手巧儿,做的东西也精细,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卢昭仪被这二人说的心下痒痒,“那我倒要好好尝尝崔婉的手艺才行。”
说着便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咬了一口,细细品味后,睁大了眼睛感叹道:“好吃,与我平常吃的甚是不同。”
卢昭仪好奇藕粉桂花糖糕的味道,便又拿起一块也咬了一口,这次更觉惊艳:“这个藕粉桂花糖糕也好吃,崔婉,你是如何做的?改明儿我也吩咐下面的小厨房做一做。”
崔婉见她吃的津津有味,也觉得开心,怕她噎着又递给她一杯茶,“你慢点,你若真喜欢,我写了食谱交予你。”
卢昭仪本身就有点圆滚滚的,这下腮帮子都被塞满了,弯着对眼睛冲崔婉嘿嘿笑着。
连翘和甘草见二人相处的这般愉快,心里也一阵欢喜。
“你这糕点都放了些什么,我尝着与别的味道大不相同。”卢昭仪将两盘点心吃了将近一半后,喝着茶润喉问道。
还没等崔婉回答,一旁的甘草却等不及了,开口说:“表姑娘也觉得美味?其实是我们姑娘往里面加了一点白玉兰花而已。”
连翘:“只是加了它,味道便大不相同了。”
崔婉:“我屋外那棵白玉兰树结满了花,落了一地也怪可惜的。观赏之余,我便试着将剩下的尽数放进糕点里头,没想到做出来的点心味道如此之好。”
卢昭仪正欲大加赞赏一番,外头却掀帘进来一人。
“什么东西味道这样好,也给我尝尝?”
崔婉和卢昭仪见来人是崔韶华,起身上前迎了迎。
“二姐姐来了。”
“韶华姐姐。”
崔韶华笑着点头,随二人拉着坐到了桌前,看见桌面上摆放着的两盘点心,笑道:“好啊,你们两个小馋猫,原是躲这里吃独食来了。”
崔婉知崔韶华是说笑,只看了一眼旁边的连翘,又看了看屋内燃着的银丝碳,连翘领会,取了新的银丝碳添了进去。
“韶华姐姐也尝尝看味道好不好?”卢昭仪拿了一个喂到崔韶华嘴边。
崔韶华咬了一口,赞道:“不论吃几次,都觉得甚是味美。”
崔韶华常到崔婉屋里走动,自然早就品尝过她的手艺了。
“祖母她们各自散去了,我久不见你们两个,便猜到大约会是在这里。”崔韶华说。
“屋里憋闷,我索性就出来了。”卢昭仪继续往嘴里塞着枣泥山药糕。
“那你们可错过了精彩的。”崔韶华端杯吹了吹热气。
崔婉有点好奇,问道:“精彩的?”
卢昭仪见她饮了一口茶后,只看着她们二人笑,也不急着道明。
急忙崔促:“韶华姐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们听听。”
崔韶华放下茶杯,语气不紧不慢,“好了,我说。”
崔韶华也不逗她们了,“谈的是昨日纸韵居那两位。”
“纸韵居?谁?”卢昭仪一头雾水,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因着早晨崔韶华给崔婉说过一嘴,崔婉便开口:“可是那太常寺少卿王裕礼......
“还有,刚刚上任的殿前司都指挥使,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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