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学经济学院的报告厅座无虚席。方蕴宁站在讲台上,机械地翻动着PPT,讲解数字经济最新研究成果。三天过去了,那场媒体风波仍在发酵,而她与周汀钰之间除了那晚短暂的信息交流外,再无联系。
"正如模型所示,数字化转型的核心挑战在于..."方蕴宁的声音突然卡住了。幻灯片上显示的图表恰好是她在听澜集团项目中使用过的,而那个项目的灵感来源于周汀钰两年前的一篇商业评论。
报告厅里的听众好奇地抬头,等待她继续。方蕴宁的视线扫过人群,恍惚间仿佛看到周汀钰坐在最后一排——那是她常选的位置,不引人注目却能看清全场。当然,那只是幻觉。周汀钰此刻应该正在听澜集团应对董事会的刁难,或者...准备与那位国资委主任的侄子见面。
"方教授?"主持人小声提醒,"您还好吗?"
方蕴宁深吸一口气,试图继续,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汗水顺着后背滑下,手中的激光笔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种失控感对她而言太陌生了——在学术领域,她向来以冷静理性著称。
"抱歉,我需要...一分钟。"她放下激光笔,拿起水瓶,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打翻杯子。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前排的许静禾担忧地看着她,悄悄比了个"要不要暂停"的手势。方蕴宁摇摇头,强迫自己继续:
"数字化转型的核心挑战在于..."话到一半,视线突然模糊。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流泪了。
会场一片哗然。主持人迅速上前:"各位来宾,方教授似乎身体不适,我们稍事休息..."
方蕴宁踉跄地离开讲台,冲进后台休息室,锁上门,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剧烈喘息。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这种彻底的情绪崩溃在她成年后从未发生过。
"方老师?"许静禾轻轻敲门,"我能进来吗?"
方蕴宁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平复呼吸后打开门。许静禾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和包,眼中满是关切:"我告诉组委会您突发胃痛,演讲可以改期。车已经在后门等了。"
"谢谢。"方蕴宁哑声道,跟着许静禾从侧门离开。
回程的车厢里一片沉默。许静禾递给她一包纸巾:"要不要去喝点什么?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茶馆。"
方蕴宁摇摇头,却在车子经过听澜集团大楼时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大厦前的广场上停着几辆媒体车,记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显然还在蹲守新闻。
"他们像秃鹰一样。"许静禾厌恶地说,"连续三天了,就等着拍周董事长的反应。"
方蕴宁闭上眼睛,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她想起周汀钰最讨厌被媒体打扰,尤其是在身体不适的时候。那篇报道出来后,不知道她的胃病有没有复发...
"方老师,"许静禾犹豫了一下,"您和周董事长...是不是真的很在乎对方?"
方蕴宁没有立即回答。雨滴开始敲打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想起周汀钰生日那晚在书房里的对话,想起她珍藏的旧照片,想起路灯下那个孤独的身影...
"是的。"她最终轻声承认,"但我两年前伤害了她,现在又因为我的出现让她陷入舆论风波。"
许静禾沉默了一会儿:"您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周董事长就被她吸引了。她那么优雅、聪明,对古籍的了解甚至超过我们这些专业人士。"她顿了顿,"但很快我就发现,每当有人提到您的名字,她的眼神就会不一样——就像...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岸。"
这个比喻像刀子一样扎进方蕴宁心里。她转头看向许静禾:"你不嫉妒吗?"
"当然嫉妒。"许静禾坦然道,"但更多的是羡慕你们之间的那种联系。那是我无法介入的。"她轻轻握住方蕴宁的手,"方老师,如果您真的爱她,请不要再次放手。"
方蕴宁惊讶于这个年轻女孩的成熟与豁达。在许静禾清澈的目光中,她看到了真诚的祝福,没有一丝虚伪。
"谢谢你,静禾。"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不过现在的情况很复杂...董事会施压,媒体窥探,还有那个相亲..."
"那就更不应该放弃了。"许静禾坚定地说,"周董事长值得为真爱抗争,不是吗?"
车子停在方蕴宁的公寓楼下。雨已经下大了,两人匆匆跑进大堂。电梯里,许静禾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程秘书今早给我发信息,说想见您。我差点忘了告诉您。"
"程兮月?"方蕴宁皱眉,"她说什么事了吗?"
"只说很紧急,让您回家后联系她。"
一进家门,方蕴宁立刻拨通程兮月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程兮月的声音异常疲惫:"方教授,您终于回电了。"
"发生什么事了?"
"周董事长又住院了。"程兮月压低声音,"昨晚董事会后胃出血,今早高烧不退。医生说是过度劳累加上情绪波动..."
方蕴宁的心跳几乎停止:"哪家医院?我现在就去。"
"不行。"程兮月断然拒绝,"医院门口全是记者,而且...周董事长明确表示不想见任何人,特别是您。"
这句话比任何打击都更让方蕴宁心痛。她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她...很生我的气吗?"
"不是生气。"程兮月叹了口气,"是害怕。"
"害怕?"
"害怕再次受伤。"程兮月顿了顿,"方教授,有些事您应该知道。能见个面吗?不在医院,找个安全的地方。"
一小时后,方蕴宁和程兮月在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碰头。程兮月看起来憔悴不堪,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
"先看看这个。"她推给方蕴宁一份文件。
文件标题是《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客座教授邀请函》,收件人是方蕴宁,日期是去前年三月。方蕴宁困惑地抬头:"我从未收到过这份邀请。"
"因为周董事长拦截了它。"程兮月又拿出一封邮件打印件,"她给院长打电话后,又发了这封正式邮件,表示如果您接受邀请,听澜将终止与肯尼迪学院的合作项目。"
方蕴宁仔细阅读邮件内容,胸口一阵发紧。周汀钰在邮件中用词礼貌而专业,但意图非常明确——不惜以巨额赞助为代价,阻止哈佛挖走她。
"为什么?"方蕴宁喃喃道,"她明明鼓励我接受其他国外邀请..."
"因为她了解您。"程兮月苦笑,"MIT或LSE的邀请您可能会犹豫,但哈佛...那是您学术生涯的梦想,您一定会去。而一旦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方蕴宁的眼前浮现出那年春天的情景——她确实收到过几个不错的国外邀请,最终选择了伦敦政经学院的短期访问,因为"哈佛没来找我"。当时她还半开玩笑地对同事说,如果是哈佛,哪怕只是清洁工职位也会考虑。
"还有这些。"程兮月继续从文件袋中取出材料,"过去两年,周董事长收集了您所有的学术论文、演讲视频、甚至课程评价。每次您获得奖项,她都会让人买下相关报道..."
方蕴宁翻看着这些材料,每一页边缘都有周汀钰细小的批注。有些是学术讨论,有些只是简单的"精彩"或"不同意"。最新一篇的空白处写着:"希望她注意休息,黑眼圈很重。"
"我不明白..."方蕴宁的声音哽咽了,"既然这么在乎,为什么不联系我?"
"骄傲?固执?害怕再次被拒绝?"程兮月摇摇头,"我也不完全理解周董事长。但我知道,这两年她一边经营集团,一边默默关注着您的一切。当您决定回国时,她高兴得整晚没睡,却又不敢主动联系,直到王校长偶然安排您们在那次论坛上见面。"
方蕴宁想起论坛上周汀钰冷淡的态度,原来那只是伪装。而自己竟然傻到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
"现在怎么办?"她无助地问,"媒体风波,董事会施压,还有那个相亲..."
"相亲只是刘昌明的把戏。"程兮月冷笑,"张主任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侄子在英国已经结婚了。我已经把证据交给独立董事,刘昌明的好日子不多了。"
"那媒体呢?"
"会过去的。"程兮月喝了口咖啡,"公众的记忆很短,只要有新热点出现。"
方蕴宁握紧那些文件:"我需要见汀钰,当面告诉她..."
"现在不行。"程兮月摇头,"医生说她需要绝对安静。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她现在的状态很脆弱,不想让您看到那一面。"
方蕴宁想起周汀钰住院时的样子——那么瘦小,那么苍白,与平日里的商界女王形象判若两人。她当然明白周汀钰的顾虑:害怕在最脆弱的时候被再次抛弃。
"请转告她,"方蕴宁深吸一口气,"我会等。不管需要多久,不管有什么阻碍,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程兮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希望您说到做到。周董事长再也经不起另一次打击了。"
离开会所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方蕴宁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思绪万千。路过一家珠宝店时,橱窗里的一对素圈对戒吸引了她的注意——简约大方,没有多余的装饰,就像她和周汀钰之间最本质的感情:不需要华丽辞藻,只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站在橱窗前许久,最终推门而入。
与此同时,医院特护病房里,周汀钰半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窗外,暮色渐渐笼罩城市。她拿起手机,翻到方蕴宁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许久,最终还是放下了。
床头柜上,当天的财经报纸头版赫然印着:《听澜集团CEO健康引忧,股价连续三日下跌》。文章旁边配了一张资料图——周汀钰和方蕴宁在两年前某次论坛上的合影。
周汀钰轻轻抚摸照片上方蕴宁的笑脸,一滴泪水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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