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回到小区已接近晚上十点。
“晚上好。”路过小区保安厅时,易然朝亭里守夜的保安问候了一声。
“易小姐啊,今天又这么晚回来。”
“上晚课呢。”她笑了笑。
这小区人不多,守门的保安记住户主不是难事,加上易然招呼打得勤,自然就和这保安大哥熟络了起来。
“辛苦了。”保安大哥说。
可就在她准备刷卡进入大门时,对方却忽然提了一嘴:“易小姐你男朋友回来时似乎脸色不太好。”
男、男朋友?
易然惊得口水都差点呛在喉咙眼,停住刷门禁卡的手,扭头无奈解释道:“大哥,4栋那位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合住。”
对方闻言讪讪地笑了一下。
“不过你说他脸色不太好,他难道不是每一天脸色都不好吗?”易然露出茫然的表情,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保安大哥一愣,到底没再多说。
“滴——”易然这才刷卡进了大门。
道路两旁的树木朝天空伸出细细的枝桠,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抬头一望,能看见枝叶之上的圆月似灯笼般悬挂着。
这片小区静得出奇,连开灯的人家都很少,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故,怕是连看热闹的人都少有。
易然想,她若是买房子,肯定不会买在这种地方。她还是更喜欢热闹。
比如说,吃完饭后出来遛遛狗,在小区公园结交一些同样养狗的人家,交流下养宠物的心得。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抵达家门口。
输入密码锁,打开门,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连灯都不开?
她蹙着眉,打开墙上的开关。
因为准备直接回房,便只开了玄关的壁灯。
低头,脱下脚上的帆布鞋,换上黑色拖鞋,一气呵成,径直朝屋内走去,却见,灰色棉质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真稀奇。
她踱步走了过去,呼唤一声:
“黎先生?”
男子的身躯颤了颤,没有回应。
易然只好半蹲下,又伸手拍拍黎镜的手臂。
他是侧躺着的,一只手臂将脸遮了起来,看不清五官,中分的刘海也挡住了他部分面容,可依稀能看见,他额头似有冷汗冒出。
“你怎么了。”意识到情况不对,她加大了手上拍打的力气。
对方却忽然躲开了她的触碰。
“别碰我!”他突然低吼了声。
声音有些发颤,使得往常冷漠得近乎盛气凌人的语气在此刻显得十分单薄,甚至还有点可怜。
易然并没有被他这声不近人情的低吼吓退,反而使了更大的力气想拽开他挡在面部的手,本以为会费些力气,可居然轻轻松松就被她掰开了。
这人明显变成了只会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而他的脸被迫露出来后,却是意外的...在哭...
易然当场愣在原地。
他在无声地哭泣,眼里溢出了晶莹的泪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粒一粒地从眼角落下,打湿了灰色沙发,落下一片清晰的泪渍。
他的半边脸紧贴在沙发上,眉宇紧拧,双目紧闭,牙关将本就黯淡的唇咬得发白,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楚。
额间的黑色发丝被汗水打湿,一根一根呈现波浪形黏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分外凌乱。
易然伸手拨开他额间的碎发,指尖传来的体温却冰凉无比。
可呼出的气息却很烫,说明是内热。
而黎镜似乎也没意识到她的触碰,否则不可能是现在这般任她摆布的模样。
肯定是生病了,还痛得失去意识。
没多想,她当机立断去拿手机,先拨打120,快速说明完情况报完地址后,由于似乎不是创伤之类无法随意触碰身体的情况,对方建议她赶快带着病人去小区门口等着,甚至坐私家车速度会快一些。
对方听到这个小区的名字,显然认为他们一定有私家车。
可易然还不会开车,只得说麻烦救护车走一趟。
挂完电话,她看了一眼躺着沙发上的高大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好又走回沙发前,先扯住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一拉——
“扑——”她反而因没站稳摔倒在病人身上。
“闷哼...”黎镜也哼了一声,但还是没有睁开眼,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服了,吃什么长得这么大只。”她咬牙切齿嘀咕,两手撑着男人的耳边,提起身,控制身子向外侧一翻,又回到原位。
没喘几口气,她再次振作起来,这次用一只手环住男人的肩膀,做出准备公主抱的姿态,嘴上还絮叨着:“配合一下配合一下!”
终于,成功支起他的上半身,趁着他还没像侧方倒去,易然赶忙坐在沙发上,让黎镜靠着她的怀里。
黎镜生得高大,此刻又把浑身力气都倒在她身上,易然只觉得半边肩膀已经僵硬麻木了,偏偏黎镜还像小孩似的,不安分挂着她,反而还在无意识地捣乱,头部一摇一晃,总是呈现倾倒回沙发的趋势。
“我真是服了。”她这具才从家里蹲解放的躯体显然身体素质极差。
只好先坐着休息会儿,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拨了拨挡住视线的刘海,可她就这么稍稍一动,黎镜就要从她左边肩膀上滑下来。
情急之下,她迅速用这只手接住了他的额头,又用力把他按回侧靠的姿态。
一番操作下来,反而是她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你别动了啊,你再动...你就死在这了。”
说完这话,易然就发觉自己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她居然连咒人的话都能说出口。
不过幸运的是,许是这话的言灵起了作用,黎镜终于不胡乱动了。
是时候了。
下定决心,易然伸出左臂想环住黎镜的肩膀,但他的肩膀太宽,她便只能改环住他的腰,他的腰倒是出乎意料的细。
抓稳后,她屏息凝视,咬紧牙关,用力起身。
到底还是站起来了,但是他的身子太软,连带着她也跟着摇摇晃晃,一不小心两人就会摔倒在地。
“祖宗啊,配合点。”
她的两只手胡乱摸着,又是一番仓皇搏斗,才终于稳住他的躯体,没让他从半空跌落。
“唔......”
耳边传来细碎的呓语,和局促的喘息声。
他的体温也越来越低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
托着这具沉重的身躯,易然一步一步挪向玄关,却发现门口堆着自己那双帆布鞋。
眼下她当然不可能还来穿鞋,但是黎镜也只穿了一双黑袜。
只好一边扶着他,一边用脚去勾鞋柜的把手,像表演杂技似的,拉开柜门,将他的一双跑鞋踹下来,然后背着他,弯下腰,艰难地将运动鞋捡起,提在手中。
又见鞋柜上摆放着一部手机,应该是黎镜的,没多想,也一并拿上。
而自己只能先踏着室内拖鞋,大汗淋漓地开门离去。
“黎阿姨还想让这哥们照顾我,我还真是谢谢了。”她暗骂,但骂街的同时还得稳住这具软泥似的身躯。
没想到这男人身上摸着全是紧实的肌肉,但发起病来,跟滩水似的滑溜,真靠不住。
附近也没有能帮忙的人,单身男女遇到这种事情,真是倒了大霉。
幸运的是,黎镜还能无意识地挪动双腿,这让她在扶着他走出小区的路途稍微轻松了那么少许。
夜风刮过她的脖子,将她身上的燥热吹散了少许。
望见近在咫尺的小区门口,如同看见了曙光。
“易小姐!”这时,门口的保安大哥也察觉到她的处境,连忙跑过来。
“快快,帮我一把。”易然双目一亮,说着就要放开黎镜,但刚一动手,却发现他自个儿黏在他身上不下来了。
真是服了。
她心中顿时有种无力感,只能和保安大哥面面相觑。
恰在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
她终于要从这场浩劫中缓过来了。
救护车上走下四位拿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进入小区,两个人合力将黎镜抬上担架,抬上车。
而后其中一位医护人员朝易然问道:“你是病人的...”
“他表妹。”易然迅速接话,对方倒不疑有他,只是叫她跟着一齐上车陪同。
她早已做好度过不眠之夜的准备,在心里叹口气后,只好跟着上车,坐在担架旁边。
黎镜这家伙这会儿是老实了,可表情像是在做噩梦一样,整个人散发着无力的破碎感。
和平日里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可是大相径庭。
没想到他还怕痛。
痛怕了还会哭。
哭得还那么惨。
她还是以为他是神仙呢,毕竟他的作息简直混乱得一塌糊涂,吃饭也不按时吃,简直就是在猝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不过只要一个人还有弱点,那他到底还是个人,不是神仙。
乘了约二十分钟的救护车,终于抵达了医院门口。
医护人员将黎镜搬进了病房,不一会儿就有医生前来诊断,易然坐在病房外等候,一只手拿着两部手机,点开屏幕,只见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可医院人并不少,多是半夜带着孩子来急诊的。
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眼皮也跟着疲惫的耷拉下来。
幸好明天是下午会和,早上还能睡个懒觉。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又过了会儿,病房开了,一位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说道:
“哪位是黎镜的家属。”
易然举起手示意。
“你是这位先生的女朋友吧,你可以进去了,就是急性肠胃炎犯了,还有身体太过劳累,导致严重脱水,其余问题不大,现在在病房输液,但人还没醒,以后你可要提醒他注意饮食和生活习惯啊。”护士一口气说完,就示意她可以去病房候着了。
“只是胃病?他都完全没有意识了。”现代人得胃病的多,她以前也有过,但没黎镜看起来那么惨的。
看他那副吓人的模样,她还以为是食物中毒了。
那护士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肯定道:“就是胃病,他可能...是太怕痛了...”
易然神情一滞。
一个身高至少188的大男人,居然怕痛。
“咳...这位家属你先进去吧,别挡在门口。”护士小姐说完,就拿着表单转身离开了。
易然应了一声,让开路,透过门框,能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这人...他是小孩吗?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难道打算把胃痛熬过去吗?就不能找点药先吃着?就这样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等人收尸啊?
她在心里怒骂,痛快了,刚准备走进屋。
这时,电话响了。
不是她的手机,是黎镜的,打电话来的人叫陈昀。
料想应该是黎镜的熟人,或是工作上的伙伴,还是说明下黎镜的情况比较好。
便接通电话。
“黎镜,你在哪里?!”一接通,却是压迫力十足的质问声。
音量很大,大得不用外放都听得见。
易然只好先走出病房,去走廊空旷的地方,才平静地回复道:“他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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