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将军,又有两个士兵死了。”
相柳立刻从欢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玟小六也跟了上去。
又有两个士兵死于伤寒,而这伤寒来源于毒瘴。不难想象,这毒瘴就是轩辕王军用来对付辰荣军的把戏。
藏头露尾,却不敢真枪真刀在战场上论输赢,算什么神族?
熊熊火光中,男人们浸染了风霜的脸膛因为已经看惯生死,没有过多的表情。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歌声停后,玟小六前去将手搭在相柳的肩上。
虽然的确是轩辕王霸占了神农的疆土,可神农国已经灭亡,百姓们只要安居乐业,并不在乎谁做君王,甚至已经开始称颂轩辕王的雄才伟略、宽厚仁慈。没有人在乎这些坚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千秋万岁后,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荣辱。
“他们是战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战死。”
玟小六突然一瞬间就理解相柳,理解洪江了。原来他们坚持的不一定是保家卫国,可能在他们心中神农王朝只剩下他们这一小部分人,毕竟大部分人都已经投降,过上了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可能也忘了神农王朝。只有他们在坚守,永远提醒自己是属于神农这一方的。哪怕知道最终结局惨淡,也绝不低头。
相柳从被洪江从斗兽场救出时的命运就决定了,与辰荣军和神农国同生死,共存亡,不论是否有江山可守,百姓可护,他都永远是辰荣的军师,战死沙场是他不可避免的结局,不仅是为报恩,更是为了家国大义。
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他们却依旧驻守在原地,高举着双臂,与历史的车轮对抗。他们是被时光遗忘的人,他们企图逆流而上,但注定会被冲得尸骨粉碎。
雨绵绵兮,劲草葳葳;雪莽莽兮,劲草葳葳。枯荣抱兮忠臣骨,永不降兮神农氏。
玟小六忽然想起上一次和相柳说道投降的事,这才惭愧,怪不得相柳当时那么生气。
洪江,是他的再造之父,辰荣,是他的安身立命之地。时间改变一切,但精神永存,相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信仰为守诺,
有些人你可以不支持,也可以不理解,但就是不能被轻蔑和嘲弄,更不要提阴狠的毒害,因为他们代表着人类的一种风骨,和永不放弃永不言败的精神。
歌声停,相柳回到屋内,小六靠着门框,看着他白衣白发、纤尘不染地穿行在染血的夕阳中。惊心动魄,摄人心魂,相柳久久的注视着他,内心期望能与他分担一些痛苦,但真正的伤又该如何愈合呢?
美丽如残阳,美与残,不知是谁烘托了谁。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玟小六眼中所看到的,是相柳的命运也如这夕阳般,终近落山之际。
相柳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讥嘲。玟小六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先知后觉,可相柳却是嘲笑自己命不由己。
他的人生从一出生就是一个死环,这么多年来终究是被困、自苦,几百年逃不出命运的定式。有时相柳觉得玟小六和自己很像,都有这悲惨的童年,但心底常常有个声音提醒他,他是一只妖,还是一只令人厌恶的九头妖,纵使灵力再高强也只是异类的存在,那时洪江包容了他,他便注定要用一生去回报。而玟小六不一样,无论过往多悲惨,他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生活在清水镇,拥有新的生活。
小六突然对他作揖鞠躬,“我为我上次说的话,向你道歉。”
相柳没有答他的话,也没再生他的气。静静坐在军营内等着药。
两日后,毛球传来口信,涂山璟已经备齐了药。相柳还没说什么,玟小六便跳起来一把拥住他,相柳一怔,神情古怪,隐隐察觉到自己胸膛中似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停滞了,眼神中尽是讶异和迷惑,还有这一点点的喜悦。
相柳犹豫了一会,伸出手想要回抱他,可玟小六上下窜动不停,又与他分离开来,那双手就那么停在空中。
相柳收了收心思,与玟小六前去河边见了涂山璟,得知他将药放在清水镇东柳街,心中焦急,夜间便孤身一人匆匆忙忙前去,没想到被一伙来路不明的杀手半路拦截,受了伤,药也没拿到。
伤的不重,但打乱了他的计划,取药救病一事遥遥无期,心中更是烦躁,于是便轻车熟路的进了玟小六的房间,玟小六睡得正香,梦里喃喃说着梦话。相柳站在他的榻旁,白衣白发,可是白发有些凌乱,白衣有些污渍。他本以为玟小六睡得很熟,没想到还是醒了。
“你又受伤了?”
相柳刚准备开口,就被玟小六抢了台词。玟小六主动将衣领拉了下来,将雪白的脖颈亮给相柳,相柳心底暖暖的,也没客气,便低下头在他脖子上吸血。
不知何时俩人已经成了一种可以互相疗愈的关系。
相柳的心渐渐被融化,意识到从一开始的强迫,到如今的主动,对于他和玟小六那样久久将自己封锁起来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跨越。
他是热的,不光他的血,他全身都是热的。
好暖......
以前每次受伤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的想到冰封千尺的深海,现在一次次却都是温暖的血液和胸膛。
玟小六又开始发抖了,相柳吸血的动作慢了些。
他为什么发抖?是我弄疼他了吗?
渐渐地他停下来,玟小六没动,相柳也没动,只是这样一个距离,这样一个姿势,远远的看,好似紧紧相拥。
以后每次受伤都可以这样抱着他吗?
忽然间,相柳被自己的想法惊住,恋恋不舍的抬起头,在玟小六身旁坐好。
涂山璟身边有人有二心,透露了藏药的地点,若是此次将内鬼一举捉住,你以后在他身边行走也更安全些。
“我怀疑山里有内奸。”
玟小六用手一拍额头:“不用那么热闹吧?”
玟小六知道他们是谁?
相柳心中顿时升上来一股怒气,还有谁?
不可能是涂山璟,只可能是轩辕王的人。他们两次埋伏我,还混入了军营。你却知道他们是谁!你这么寂寞?谁都肯交朋友?你背叛我,和轩辕王的人交朋友?!
不知为何,相柳现在很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他寻欢作伴的一条蛇?千千万万士兵的性命也只是排解寂寞的工具?
于是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事关上千战士的性命,这不是你寂寞的游戏!”
玟小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等了一会,用手指计时。
相柳失笑,他在试探自己会不会真的杀了他,看来玟小六确实胆大,竟博弈到这一步。想来也是,玟小六在清水镇隐居这么多年,无论外界三方势力如何纠缠,也不论他与自己,与涂山璟相处的多么要好,他一直是中立的。
“是街头酒铺子的轩。”
相柳放开他,心里高兴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自己,为自己而打破平静卷入其中。玟小六也是个惜命的人,轩和他非亲非故,这十秒是他用来考虑后果,斟酌得失的时间。
玟小六牢牢抓住他的手:“我有办法。”
“轩有个妹妹,叫阿念,轩十分精明,也十分在意这个妹妹,打轩的主意不容易,抓阿念却不难。用阿念去换药,我们拿回药,轩得回妹妹,大家也就不用打了。”
玟小六不想看见辰荣军再失去战士,也知道相柳心中不好受。
相柳听了他的计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驾上毛球离去,身后传来几声呼喊:“九头妖怪,别死啊!”
相柳的嘴角弯了弯,凛凛的晚风吹起银白色的发丝,美得如天神下凡。
此前数百年,有人想让他死,有人想让他活,可却从没人真正让他“别死”,这种牵挂,仿佛要将他的心勾了去,将冰雪里长出的心脏缓缓融化。
去了街头的酒铺子,里面守卫虽多,但都不是相柳的对手,相柳也不恋战,只管拿药,一大批药到手,他便迅速抽身离去。想起玟小六还在与轩的妹妹周旋,便想去瞧瞧。
相柳从半空跃下,戴着银白的面具,白衣白发、纤尘不染,犹如一片雪花,悠然飘落,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玟小六走过去,问:“你还好吗?要不要疗伤?”说着便要拉开自己的领子,相柳没看他,心里很感动。
从第一面见,玟小六自身难保时,还求相柳放过朏朏;
后来叶十七去救他,他为了保护十七,捂住他的脸……
这一次,还帮主动相柳找药草,一回来就上前关心他的伤势。
相柳让她做毒药就一直用心做;
相柳受伤了需要吸血就主动给;
相柳被人鄙视心受伤了,找小夭时,小夭就去陪伴他,平日相处插科打诨,风趣幽默……
一点一滴,哪怕是冰冷的石头做的心都该化了,更何况他看似冰冷实则温暖的心脏呢?
相柳想起轩,心里约莫有几分答案,若真是玱玹,玟小六绑了他的妹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看着眼前依旧没心没肺的玟小六,更是替他担心:“在我除掉他之前,你跟在我身边吧。”
玟小六连忙拒绝 ,若那个轩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这一走,只怕会牵扯到老木他们那里去,自己是能逃过一劫,可他们都被害惨了。更何况,说不准相柳只是惦记着他的血......
不依靠任何人,也对任何人有提防之心,这是玟小六三百年流浪经历中自保的心得,明知有风暴,也依然选择迎接,而不是躲避。
相柳挑眉而笑,轻轻的掐了掐他的脖子,不知从何时开始,“掐脖子”这个动作已经慢慢变成他们之间独特的相处模式,也是一种惺惺相惜的问候。
小泥鳅,你又有什么损招吗?
若他真是轩辕的小王孙,可没那么好对付,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别担心,我会去救你的。
于是说道:“别真的死了!”
“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如果无期,你也别惦记。”
相柳惨淡的笑了笑,原本想要独善其身的玟小六如今被他卷入了这场纷争中,他们又怎能就此别过?相柳又怎会与他别过?
哪怕担心,嘴也依旧硬着:“我惦记的是你的血,不是你的人。”
看看吧,现在话说的好听,之后啪啪打脸,九张脸一起打,真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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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夺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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