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妖被囚禁多年,即便被解救出来,精神也仍旧有些恍惚,时常缩成一团,不敢见人。
如此这般,自然是不好在此时就对桑家村的蜮民进行审判。
因此,天虞先处理了早已抓回南山局的颙。
这次南山地界的灾情实在是太过严重,颙吸走了所到之处的所有水汽,不仅是农田中的作物枯死,更让不少百姓失去水源。
无水无粮,一些贫苦百姓难以撑到朝廷的赈灾便一命呜呼。即便是好运活下来的百姓,由于这场旱灾也损失惨重。
加之,颙还在洪南城中纵火,生生毁了一座金楼,让一家商铺断了前路。
若不是此前将颙抓回南山局,不知南山地界要被颙祸乱成什么样子。
桩桩件件,颙犯下的过错实在是太重,就如同百年前的鱄鱼,一场洪水,让南山地界哀鸿遍野,宛若人间炼狱。
自从进了地牢,颙就未曾说过一句话。
天虞立于牢房前,观察着牢房内的颙。
直至此刻,天虞依旧是不解,颙自诞生起便在火焰遍地的令丘山。
令丘山于颙而言,无疑于是这个世间最适合颙居住的地方。
为何颙要舍弃令丘山,来到人间?
天虞还未开口,颙便开口说道,“山神大人在我牢房前站了如此之久,是不忍心给我判刑吗?”
颙的话,让天虞紧紧皱起眉,冷声说道,“为何要违背山神禁令,私自逃出令丘山?”
颙十分不屑,“我自幼便长在令丘山,还从未见过人间的样子,不过是去人间逛了几日,你们怎么还这般对我。”
天虞厉声怒喝,“你既身负奇火,能吸收身侧所有水汽,就不应当到人间祸乱人族,害得南山生灵涂炭。”
“噢?”,颙向后靠在墙上,姿态散漫道,“人间?几千年前,占有那些地方的是妖族,不是那些脆弱的人族,我如今不过是回妖族往日的地盘走走罢了。”
天虞沉声,“颙,你竟如此不知悔改。”
“不知悔改?”,颙低声重复着天虞的话。
随后,颙疯狂大笑道,“明明大荒之时,是妖族占据这个世间,这个世间原本就属于妖族。只要杀了人族,妖族就可重占世间,不必再龟缩在这个小小的南山局中。”
颙看向一旁的林还,声音中充满着诱惑,“让妖族重占这个世间,不好吗?”
天虞向前一步,厉声道,“你究竟是被谁所惑?”
颙盯着天虞,狠狠道,“果然,你们山神最是偏爱人族,我们妖族与你而言,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兵器。”
凤煌上前挡住颙的视线,大声叱道,“山神大人不是你这等为祸人间的妖兽可以说的。”
“为祸人间的妖兽?”,颙冷笑一声,“你又比我高贵多少,凤凰一族再如何维护人妖两族和平,说到底,不还是个妖族,你以为人族会接纳你们吗?”
天虞按住想反驳的凤煌,对着林还道,“颙危害南山地界,残害南山生灵,罪不可赦,故囚禁终生。”
林还应下,进入牢房取走了颙身上的物品。
见到林还要取走自己身上的东西,颙自是不愿,但无论如何挣扎,仍旧无法制止林还。
颙紧紧盯着林还手上的物品,阴沉着道,“你们既然如此喜欢人族,那我也不必再把你们当成同族。”
林还抬手,一层层封印落下。
感受着自己的五感一个一个地断绝,颙在禁不住地怒吼,“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五重封印落下,牢房中的颙再无一丝动静。
林枝瞧着颙的物件,惊叹道,“这颙竟然如此喜欢金玉。”
林枝随手拿起一块红玉,仔细瞧着,走到桑流光身边,“你看看,这玉多通透温润,绝非凡品。”
桑流光也拿起一块金饰,左右翻看,“这些金饰做工不凡,应当是洪南城那些金铺的东西吧。”
几日后...
林枝听着菌人的议论得知,山神大人终于要在今日,决定桑家村蜮民的惩罚。
刚刚踏入公堂,便见一大群妖族与异人围在四周。
林枝左挤右挤都挤不到前排,急得林枝在人群中大喊,“林还!凤煌!我在这里。”
四周的议论声始终不停,林枝十分怀疑林还和凤煌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还未等林枝再喊,林枝面前忽得出现了一条路。
林枝诧异地看向路的尽头,林还站在那处,从容不迫,嘴角含笑。
顶着一众妖族与异人的目光,林枝愣愣地走上前去,“我...还以为你没有听到。”
“听到了。”,林还温声道。
身后的妖族与异人窃窃私语,即便林枝听不清,也能猜到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林枝低着头,跟上林还的步伐,走到山神大人身侧。
凤煌靠在另一侧的柱子旁,看到林枝走近,招了招手。
林枝被凤煌的动作吸引去注意,轻轻地朝凤煌招手。
阿如琢也看向林枝,轻轻点头。
林枝急忙回礼。
未曾想到会在公堂看到阿如琢,林枝有些疑惑地问道,“她不是藏库的管理员吗?为何还会在此处。”
林还轻笑,“她既为藏库的管理员,凡南山地界发生的所有案件,她都会一一执笔记录,自然会在此处出现。”
林枝恍然大悟。
忽然,外侧的人群开始骚动,缓缓让出了一条路。
一众南山局的同僚压着桑家村的蜮民走入公堂。虽未出声,光凭神情,也能知晓桑家村一众是如何的不忿。
见此情形,外侧的人群更加气愤,纷纷要求山神大人严惩桑家村的蜮民。
天虞缓缓抬手,蜮民们顶不住山神的威压纷纷跪下,外侧的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
天虞沉声道,“桑家村的蜮民无故将招摇山的祝余草妖囚禁取血,你们可知错?”
“不过是个小妖,就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甚至派了林还这等大妖前来抓我们。”
时至今日,村长仍昂首挺胸,似乎觉得自己从未做过任何错事。
立在一侧的两个小妖,即便是被救出,听到村长的话,仍旧是止不住地颤抖。
看到两个小妖的颤抖,村长得意地挑着眉。
即便是活了几千年的天虞,也极少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犯人,怒而拍案,“闭嘴。”
深深缓了一口气,天虞看向林枝道,“说说你是如何发现桑家村的恶行。”
林枝顶着快要将她撕碎的目光走上前,立在公堂中央,缓缓道出她在桑家村的所见所闻。
林枝每说一句,身后的目光仿佛就会更强烈一分。
村长挣扎着大喊,“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个小妖,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林枝有些害怕身后的蜮民,刚转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林还的胸膛。
林枝抬头,林枝双眸含笑,轻柔地摇头,示意林枝不要害怕。
林枝鼓起勇气,继续讲述自己又是如何发现祝余草被桑家村的村民藏匿于宗祠之中。
话落,天虞沉重地闭上眼,似乎是对于眼前的事情过于痛心。
半响,天虞才睁开眼,对着跪在下首的蜮民问道,“既有证据,你们可知罪?”
蜮民中的一些妇孺不停的磕着头,求山神大人放过她们的孩子。
孩子不知母亲为何忽然跪地求饶,加之四周气氛紧张,不停地哇哇大哭。
那日从宗祠中走出的老妇人,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原地,眼中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村长看见身后的妇人磕头求饶,暗骂了几句,挺起胸膛高声质问,“大荒之时,蜮民便是蜮山上的大蛇蜮为食,为何今时今日,反倒不让我们以祝余草为食了。”
天虞震怒,站起身,厉声喝道,“大荒之时,之所以并不限制你们捕杀大蛇蜮,不过是因为蜮天生与你们便是死敌,蜮伤蜮民,毁蜮民庄稼,因此你们才可以杀大蛇蜮。”
天虞又道,“自从千年前,南山局建立,吾等山神便将蜮民纳入南山局。原想借助南山局,让你等蜮民不必再过上要与妖族互相争斗的日子。没想到...”,天虞还未说完,按着额头坐回椅子上。
林枝看着天虞,心中暗暗思索,即便是以杀妖族为生的蜮民,山神大人也曾想过要把他们护在羽翼之下。
只可惜,蜮民并不领情。
村长抬头,紧紧瞪着端坐于高位的天虞,冷笑道,“南山局又是什么好地方吗?蜮民自从加入南山局后,便一直处处受限,不让蜮民离开南山局,强迫蜮民执行那些危险的任务。”
桑流光再也听不下去了,冲到村长面前,眼含热泪,说道,“当初爷爷对我说,伯伯和婶婶们只是希望去过更自由的生活,可你们在桑家村过的生活真的就是更自由的生活吗?”
“南山局从未不允许蜮民离开,山神只是不允许那么多的蜮民同时离开南山局,以防止有妖族突然作乱。还有,山神从未强迫蜮民执行任务,你身在南山局中,衣食住行皆由局中准备,执行任务不过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桑流光闭起眼,不想再看到村长的嘴脸。
凤煌也走上前,指着村长怒声说道,“你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胡说,哪次执行任务没有林还跟着?有林还在,最多不过是让你们练练手,真遇到危险,哪次不是林还亲自动手?”
听着村长的话,桑流光捏紧了拳头。
村长紧紧盯着站在天虞下侧的桑流光,讥笑道,“桑流光,同为蜮民,你就是这么对你血脉相连的亲人?”
村长身旁的一些蜮民也纷纷随声应和,一同指责起桑流光。
想起几日前,自己在天虞前说的话,桑流光心中长叹一声。
看着公堂下跪着的蜮民直到现在,仍旧执迷不悟,桑流光觉得,当初向山神大人请求从轻发落蜮民的自己简直是可笑至极。
还未等桑流光说些什么,村长便说道,“那祝余草既能食之不饥,那就是天生注定,他们要给我们吃的。”
这一句话,激得四周围观的人群愤怒至极。
林枝实在是忍不了了,跑到村长跟前,朗声道,“大蛇蜮既长在蜮山,难道你们这群蜮民天生注定就要受着蜮的迫害,不能还手吗?”
“没有什么是天生注定。身为祝余草,食之不饥,但不是天生注定就要被他人取血食用。身为羊患,不可杀之,但不是天生注定就要被他人伤害。”,林枝的眼中含着泪,哽咽道。
林枝的话,让公堂安静了许久。
天虞起身,眼睛中有光在缓缓流动。
林还看着天虞的动作,知道山神大人终于对桑家村的蜮民决定好了要如何惩处,连忙上前将林枝拉回身旁。
天虞的眼眸幻化成了龙眼,金色的光芒闪烁其中。
天虞缓缓张口,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悠远而又古朴,“吾为南山山神天虞,因蜮民囚禁祝余小妖十余年,取祝余小妖之血十余年,怙恶不悛,今收回汝等蜮民之力,令汝等不可再于世间作恶。”
听到天虞的话,村长与一些蜮民挣扎地更加用力,竟真让他们挣开了束缚。
见状,林还和凤煌飞身上前,三两下便将赤手空拳的蜮民制服在原地。
天虞缓缓低头,龙眼不带有一丝感情地看向蜮民。
被制住的蜮民仍旧是不停地挣扎,但天虞抬手,他们血脉之中蕴含的力量被缓缓抽出。
感受到体内的力量被缓缓抽离,男子们失去了反抗的想法,不再挣扎,老妇人更是直直倒在地上,几个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抱着母亲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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