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课程表总有那么几次是同一个科目连着上两节，连续两节语文课后，班上的人都正处于烦躁的状态。
高朕靠墙在那盘核桃。
眼睛放空盯着前方，本该是困觉的时候，她竟然没一点儿瞌睡的意思，满脑子都是开裆裤。
“哈哈哈哈，曾帅得了痔疮！”贱皮皮这个不消停的，在前面讲台忽然一声狂笑。
高朕有些不耐烦地看过去。
贱皮皮手上正摇晃着痔疮药，招呼所有人都看向他，那痔疮药曾帅应该是藏在抽屉里的，不知道怎么的被贱皮皮翻出来了。
站在景萧旁边的曾帅脸刷一下通红，一路红到耳朵根儿。
痔疮不是什么大毛病，很稀松平常。
但少年们不一样，可以得痔疮，却不能坦荡荡地说出来，它必须是一个从得上到痊愈都得是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经历的小秘密。
即使是被误会成在校园里乱拉屎，也不想解释其实是得了痔疮。
这个被瞒了二十来天的秘密居然被贱皮皮如此大张旗鼓地戳破，曾帅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冲到教室前，跟贱皮皮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拳，你骑我，我翻身骑你。
然而斗殴了一分钟后，贱皮皮突然不打了，滚在地上笑得花枝乱颤，还任由曾帅打了他两拳。
“我真的要笑死，鹅~”贱皮皮都笑岔气了，“大家快来看哎，曾帅小公主后面流血了。”
其他看热闹的人，虽然都觉得贱皮皮的行为很让人反感，却还是好奇地往曾帅的后边看去。
像女生漏大姨妈一样。
高朕拧着眉头，贱皮皮实在有些过分了。
紧接着她感觉身边刮起一阵风，景萧跟火箭似的从最后一排窜到前面讲桌，抓住贱皮皮的衣领，一拳头锤了过去。
这一拳力道很重，比开学那天小小惩罚一下贱皮皮的力道重了好几倍。
肉眼可见的贱皮皮人懵了，眼神迷离，整个人还在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景萧又是一拳。
这还是高朕第一次看见景萧毫不手软的去打一个人。
跟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和景然纯属是两兄弟间吵架发泄，就连踹花臂哥小弟的时候都留有余地了，但今天不一样。
就冲景萧此刻的眼神，贱皮皮今天绝不可能好受。
景萧跟上了发条的永动机在那抽陀螺似的抽得贱皮皮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教室里一片混乱。
有几个胆小的女同学跟着陀螺节奏在尖叫。
贱皮皮就这样一路被边打边旋转，转到了教室最后面的垃圾桶旁。
景萧把贱皮皮掀翻在地。
把他的头按在垃圾桶里。
“班长！”有人喊，“快劝劝啊，人都怼垃圾桶了。”
高朕赶紧跑过去。
在看到景萧的眼神时怵了一下，她尝试性地拉了拉景萧的校服。
“可以了。”高朕说，“等会儿班主任知道了。”
“我怕他？”景萧看都没看高朕。
“我没事。”颠着屁股跑过来的曾帅说，“你快撒手，前阵子才刚得了个处分。”
景萧还是按着。
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见景萧没有放手的意思，为了不被老师发现，高朕逮着景萧的胳膊就扯。
“啧。”景萧啧了一声回头。
啧什么啧，等会闹大了贱皮皮一个搭进去两个，吃亏的是你俩兄弟。
高朕往下看的时候才明白景萧为什么啧这一声，教室的垃圾桶都是用竹子编制成的那种大椭圆的箩筐，这箩筐用得有点久了，边缘有很多冒出来的尖锐毛糙的竹条刺儿。
高朕扯景萧胳膊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牟足劲儿的一拉一扯后，一根竹条刺儿扎进了景萧的手掌。
景萧的手掌滋滋往外冒着小血珠。
哦豁，完蛋。
白刚又站在外边观察了教室五分钟，他进教室的时候，班上已经恢复秩序，俨然已经看不出刚才有过打斗的痕迹。
曾帅坐回了自己的特殊位置，他后边有血，即使坐凳子难受的一比，他今天也绝不会在天黑前离开凳子。
而高朕正在帮景萧止血，这伤势不是特别严重，血也不是很多，但断在手掌里的小竹尖必须得弄出来。
她抬头带着歉意看了一眼景萧，景萧正面无表情地单手托腮看着她。
“有一点疼，忍住。”高朕呼呼了两口气。
“赶紧的。”景萧说，“一拔一拽就出来了，哄小孩啊？”
“那我开始了。”
高朕开始操作了，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想要逮住冒出头的一点竹条尖尖，试了好几次，可惜手指甲剪得太凸了，不好逮住。
她用纸巾擦掉又冒出来的小血珠，两手指用力地在竹条扎进去的周围往下一按。
逮住了。
高朕面露喜色，用力一拔。
只出来一半……
另外半条完全陷在皮肤里，这下连冒出来的尖尖都没有了。
“没事，小问题。”高朕安抚景萧的情绪，“我再试试。”
高朕在文具盒里捣鼓半天，找出签字笔，戳了几下景萧的手掌心，签字笔的笔尖是0.5的，有点粗，不仅把尖尖戳进去了一点，受伤的区域还染上了黑墨水。
她又拿出圆规，刚要碰手心，就被景萧阻止了。
“让它断里头。”景萧往回缩手。
“那怎么行。”高朕抓住，“断里头更严重了怎么办？”
“换一个。”景萧不乐意用圆规。
高朕反应过来，怕打针的人应该也会怕圆规。
她又翻出一支自动铅笔，自动铅笔的笔芯是0.25的，挑出来应该容易些，毕竟比签字笔的笔芯头细一半。
调整好铅笔芯的长度后，高朕又继续操作，脸都快贴到景萧的手心了，眼神极其专注。
刚戳了两下。
啪嗒。
铅笔芯断了小半截在里边，高朕的心也跟着啪嗒响了一下。
在郁闷的同时又隐隐觉得不安，拿着自动铅笔的手僵硬了好几秒高朕才好意思跟景萧对视，景萧平静的表情下没太憋住的笑让她放松了一点。
“疼吗？”高朕问。
“这话问得。”景萧说，“不疼，爽，我喜欢手掌心扎个刺儿，还断半截铅笔芯在里头。”
高朕：“……”
“我帮你呼呼。”高朕说。
景萧手心上传来温热的气息，高朕眉头微微拢起表示很认真，脸颊鼓起嘟嘴的时候跟吐泡泡的小金鱼似的。
莫名其妙的有点可爱。
他还没见过高朕这么萌的样子，这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云淡风轻没太大反应，能解决就动脑解决，不能解决就随他妈便的洒脱模样，跟可爱沾不上一点边儿。
景萧本来平摊在桌面的手指不受控的弹了一下。
“不弄了。”景萧猛地收回手。
“要不你去医务室挑出来吧，断在里边始终是个刺儿。”高朕看着他。
“懒得去。”
“还是去吧。”高朕试图再劝一下。
“这你的手还是我的手啊？”
“我看着疼，扎挺深的。”高朕说。
“那你赶紧通知王志叫一辆救护车”景萧说，“我还能趁伤口愈合前出校门吃烤肉。”
高朕“……”
好的，萧大爷没有耐心了。
这个态度高朕也不想再劝了，那一丝丝的自责心已经被磨光，她叹了口气转过身。
然后从后门小窗口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王岚。
王岚站在了3班和2班两个教室的交界点，特意地没有出现在窗口，应该是怕打扰高朕学习，想等她下课。
看见王岚的时候，高朕的心噔了一下。
这个年纪的学生已经开始在学习与亲人告别，那种上课上到一半家长突然来访，有一半都得是家里老人去世了。
高朕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彩霞是不是出事儿了。
不然王岚也不会突然跑回来。
她得赚钱，这个家没她转不下去，高耀祖的破台球室勉强只能挣点每天的菜钱，高朕的学费生活费还有高耀祖的医药费全都得王岚一个人扛。
高朕扯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
“老师，我请假出去一下。”高朕举手。
白刚一看是高朕举手，直接一挥手，嘴里叭叭地讲题没停过。
高朕打开了后门。
“哎。”王岚惊讶，“你看到我了？”
每个教室后门中间都有个小窗口，方便巡逻的领导或者班主任突然冒出来吓你一蹦，当然也能从这个窗口看到外边一些刁钻的角度。
高朕点点头。
“你怎么突然来学校了？”高朕问。
王岚盯着高朕沉默了很久，最后干脆心一横。
“这里边是钱，都给你，省着点花。”王岚掏出来一张银行卡，“我以后不回来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
高朕没接。
“密码六个8。”王岚硬塞给了高朕。
风在耳边呼啸，高朕脑子被风吹得有点迟钝，直到王岚走，她也就只来得及从喉咙挤出一个“哦”字。
王岚的背影不像个女人，有点驼背，走起路来外八开横着晃荡跟螃蟹似的，她没啥文化，在外干的都是体力活儿，以前很壮，身上一身的蛮劲儿，能一掌把陈虹推着转个圈的那种程度，近几年估计是越来越累，瘦了很多人也越来越恍惚。
直到王岚的背影消失在高朕的视线里，她才转了身回到教室。
整个人都是懵的。
忽然觉得教室有些吵闹，王莽啃辣条的声音、粉笔在黑板上的书写声、同学的翻书声……这些平日里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被无限放大，高朕甚至觉得景萧转笔的动静都刺耳。
她麻木的坐着。
任由思绪乱飘。
景萧用手肘拐了一下高朕。
“嗯？”高朕慢动作偏头。
“让你起来回答问题。”景萧说。
“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高朕站起来。
白刚拿着手里的数学书愣了下。
高朕算了算，除开小时候没有记忆的那段日子，从王岚把她接回A市，她跟王岚待在一起的日子不超过一百天。
没有王岚在身边，这似乎不需要高朕去适应，这本就是她的日常。
只是人很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当下这种很空的状态，如果寒假没有发现那一堆A4纸，此刻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阿朕，涂改液借我用一下。”关予舒转过头来。
高朕从文具盒拿出圆规递给关予舒，这文具盒还是去年过年王岚带着她买的。
关予舒看着她。
高朕也看着关予舒。
关予舒拿着圆规转了回去。
下课了，又有好几个男生在后边怼墙，吵得高朕脑袋胀痛浑身发毛，想要脱下鞋子飞过去撵走这群泰迪狗。
跟王岚不熟。
可…她是妈妈呀。
是那个找了她十年却从没放弃过的妈妈，是那个撞飞鸡窝将她带回A市给她读书机会的妈妈。
如果没有资格挽留她，起码也要送一程。
抓住景萧手的时候，高朕也意外，自己的手竟然是颤抖的。
男主：可爱小金鱼，吐个泡泡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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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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