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日村子的夜晚是凉爽又满是蚊虫的。
又一次被飞舞的蚊子吵醒后，林栖竹再也睡不着了，按下床头的开光，亮起的灯光让蚊子飞快躲在阴暗角落中，随时等着再一次进攻。
林栖竹认床，即便外婆的床上有熟悉的味道，她还是无法酝酿出睡意。
透过木头窗棱传进来的，是草丛里的蟋蟀声。
她又靠在床头听了一会，才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钟，天光还未大亮她的睡意全部消散。
床头柜上外婆未看完的书是一本精装的《我与地坛》，翻开的页面永远的定格在那一页，外婆画的标记还很清楚。
“二十一岁末尾，双腿彻底背叛了我，我没死，全靠着友谊。”标注1。
林栖竹手指划过外婆标记的横线，指尖下是凹凸不平的纸张，她转过头看着熟悉布局的卧室，仿佛能透过这些，看见外婆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台灯下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卧室没有太多的家具，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书桌和一台凤凰牌缝纫机，组成了全部。
衣柜是红木材质的三开门衣柜，其中一扇门上镶嵌了镜子，年幼的林栖竹经常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站在镜子前转圈圈臭美，会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主角，将床单和蚊帐披在身上当汉服。
每当这个时候，外婆都坐在那翻看着书，时不时抬起头望着她。
林栖竹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走到镜子前，曾经那需要踩着板凳才能够到最上面的镜子如今已经装不下她整个人了，她需要后退几步，才能让自己全部出现在镜子里。
镜子左下角还贴着一个熊二的转印贴。
应该是她幼时买口香糖送的。
林栖竹又盯着那熊二转印贴看了一会，忽然院子外传来开锁声音，紧跟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从远到近，走到院子里停了下来，犹豫着朝主屋走了过来。
独自一人在家时响起的陌生声音让林栖竹有些害怕，她放缓脚步，小心翼翼走到门口，将门栓弄好，拿起倚在一旁的木棍紧紧攥着。
是谁？谁会打完生不请自来。
脚步声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随之一起响起的，是塑料袋的哗啦声音。
笃笃两声敲门声，站在门外的江鹤开口：
“我回来给你带了点东西，放在门口你记得拿进去。”
林栖竹靠在门口，没出声。
门外的人没等到回应也不恼，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直到这脚步声又一次远去，消失不见，她才将门栓拿开，将门拉开一个小缝隙伸出脑袋，昏暗灯光下果然看到了一袋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东西拿了进来。
借着屋内的明亮灯光，林栖竹清楚的看见这是某个连锁超市的超大包装袋，满满一袋子里都是必备的生活用品，牙刷牙膏毛巾香皂等，下面还有许多的小零食和饼干等吃的。
仔细翻翻里面还有一瓶六神的花露水，还有电蚊香液。
什么意思？
江鹤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
是怕她来的太急没准备好生活用品吗？
那这些吃的是什么意思？
林栖竹挠了挠头，无措的坐在椅子上。
她想去问问江鹤这是什么意思，却又害怕对方强壮的肌肉和不好惹的外表。
林栖竹隐约看到塑料袋里有什么东西，伸出手捏着角拽出来发现是一张超市的小票。
林栖竹看看小票，再看看敞开的袋子，简单清算了一下上面的东西。
都在。
只少了一瓶冰红茶。
江鹤这是什么意思？
林栖竹想不明白。
人在想东想西的时候会变得很想吃东西，林栖竹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从袋子里拿出一袋猪肉脯拆开，猪肉脯的香味顺着空气飘进她的鼻腔，让她的脑子变得更加混乱。
袋子里的零食都是常见的牌子，单拎出来不算太贵，但加在一起就变得不便宜。
许多牌子林栖竹只在京市的店铺里见到过，没想到云城这里也有，还蛮让她感到意外的。
可是。
江鹤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栖竹眨眨眼睛，只觉得这猪肉脯吃起来也索然无味。
*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林栖竹立马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用一次性洗脸巾擦脸时望着镜子里那素面朝天的自己时，林栖竹还有些不太适应。
现在的她不需要每天画着精致的妆容，她可以无忧无虑的做自己了。
从洗手间里出来，她撞上了睡眼朦胧的江鹤。
江鹤依旧穿着那身黑色背心和黑色短裤，单手插兜，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
“那个。”林栖竹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相碰瞬间意识都爱自己行为不妥，又收了回来，深吸一口气礼貌道谢，“谢谢你昨天晚上买的东西。”
江鹤不说话。
低头看了眼两人相触的地方。
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那你把钱转给我吧。”江鹤轻描淡写一句话。
林栖竹眨眨眼睛，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啊？”
江鹤：“怎么？不是感谢我吗？”
“那把钱转给我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有些突然。
见林栖竹不讲话，江鹤微低下头，语气幽怨，“原来这就是你的感谢，光嘴上说声谢谢就行了吗？我可是大晚上的出门买东西。”
“不不不，当然不是。”
怕江鹤误会，林栖竹从口袋掏出手机，找到扫一扫页面，“你把收款码给我我直接扫给你。”
江鹤将手机递了过来，林栖竹没细看是什么码直接扫了上去，随着叮一声响起，屏幕页面跳转到了添加好友。
“咦？你是给错二维码了吗？怎么是添加好友？”
江鹤：“应该是给错了吧，那就添加好友转账吧。”
添加好友转账要比直接扫码转账多了一个繁琐的流程，既然当事人没有要求，林栖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点击添加好友后便抬头看向江鹤，“我申请了，麻烦你同意一下。”
江鹤这才慢悠悠的点击了同意，设置好友备注时问道：“林栖竹是哪三个字。”
“双木林，栖息的栖，竹林的竹，林栖竹。”
江鹤漫不经心舔了下后槽牙，在好友备注那栏里输入乖宝二字，将手机锁屏揣进口袋里，“设置好了。”
果然聊天页面多了一条你们已成为好友，现在开始聊天吧~
林栖竹按照超市小票上的价格将钱转了过去，为了防止江鹤说太多她直接向上凑了个整，比小票上还多了整整二十多块。
林栖竹：“钱我转过去了，你收一下。”
虽然不是她要求江鹤去买的东西，但毕竟东西已经摆在她房间里了。
这点钱，她总不能让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出。
江鹤没看手机，刚才的零星困意已经被打倒，他抬手呼噜了一下头顶的寸头，转过头看向林栖竹，“早饭想吃什么？我来做。”
嗯？
他来做早饭？
林栖竹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我自己弄点吃的就行。”
“你会做？”
江鹤一个反问让林栖竹红了耳朵，“不，不会。”
江鹤：“那就想想要吃什么，等我上个厕所回来做。”
*
清晨六点钟的小院还带着几分凉爽，鸡舍旁的空地已经有小鸡出来散步，大红鸡冠的公鸡飞到高处扬起它的脖颈，朝着天空施展它那明媚的嗓音。
许是有些愣，林栖竹披了件薄外套在身上。
她坐在厨房餐桌旁望着对面江鹤的背影发呆。
凌晨两点钟才回家的江鹤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如今顶着哈欠正认真的做早饭。
他熟练的将单手打蛋，鸡蛋壳裂开的瞬间，两个鸡蛋黄一起掉进了不锈钢盆里。
居然还是个双黄蛋，江鹤轻挑了下眉头，随后毫不留情的用筷子将蛋黄和蛋白打散，搅拌在一起形成金黄色的鸡蛋液。
另一旁的平底锅已经热的差不多了，江鹤涂抹上薄薄一层的菜籽油，将擀好的面饼放进去，翻两个个，很快面饼便鼓起一个大包，筷子戳破，将蛋液倒进去，鸡蛋灌饼最重要的一个原料就弄好了。
卷上煎好的火腿肠和生菜，一个香气扑鼻的鸡蛋灌饼就做好了。
“尝尝。”
江鹤将盘子放在林栖竹面前，转身收拾被弄乱的台面。
“你不吃吗？”林栖竹问。
她只见到江鹤做了一个鸡蛋灌饼，这个鸡蛋灌饼还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很明显这是为她做的。
江鹤背对着林栖竹，冷冷吐出一句，“不吃。”
林栖竹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将鸡蛋灌饼夹起咬了一小口，一瞬间她的眼睛亮了，这个鸡蛋灌饼真的好好吃！
比她吃的那些蔬菜沙拉，三明治和冰美式好吃的太多太多了。
她又咬了一大口，咀嚼时腮帮子都鼓鼓的。
江鹤很快便将台面收拾好，他将一瓶温热的巧克力奶放在林栖竹手边，“巧克力奶，味道不错。”
“谢谢。”林栖竹乖巧点头，像极了听话的小孩子。
怕他在这里林栖竹会觉得不自在，江鹤很快便离开厨房，回了自己的房间。
鸡蛋灌饼的味道很符合林栖竹的中餐胃，等她反应过来时一整个鸡蛋灌饼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她竟丝毫不觉得撑，甚至觉得还能再吃点东西。
可惜，江鹤这是按照她的胃口来做的，没有多余的。
林栖竹只好将用过的餐具刷干净，放在沥水架上控干水分。
吃饱喝足后林栖竹抱着电脑去了秋千上，两脚脚尖轻踩地面，秋千微微晃动着，她编写着下个视频的文案。
“林栖竹，林栖竹在家嘛？”
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林栖竹抱着电脑走到大门口，打开门对上一双质朴的有些苍老的脸，她茫然眨眨眼，“我是林栖竹，请问您是？”
面前的妇女五十左右的年纪，没保养过的脸上是太阳照射留下来的斑点，眉眼有些熟悉林栖竹却想不起来是谁。
她的后背微微佝偻着，手腕上是翘边的膏药，右手手臂挎着一个竹筐。
在林栖竹打量对方的时候，妇女也在打量她。
刚刚从大城市回来的林栖竹柳叶弯眉樱桃小嘴，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是没经历过残酷生活折磨的天真。
林栖竹站在门口微微侧身，没因为她是农村人而瞧不起她。
“我是李老二的妻子，我叫王秋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婶子。”王秋香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李老二的妻子？
李老二是谁啊？
林栖竹面上表情不变，心里飞快的回忆李老二是谁。
但她离开云城很多年了，对村子里的人没有任何记忆。
“你在村子里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叫李明的男生，我是他妈妈。”王秋香补充着。
李明？那个整天尿裤子的男生？
林栖竹恍然大悟。
“原来是婶子啊，快进来快进来。”林栖竹伸出手去拽王秋香的胳膊，却被她躲了过去，“那个江鹤，他在家吗？”王秋香小心翼翼问着。
林栖竹点点头，“在的。”
一听说江鹤在家，王秋香说什么也不肯进门，“你刚回来家里肯定没什么东西，我拿点果子送来给你。”
“对了，你跟江鹤一定要保持距离，他很危险。”
标注1：来源史铁生《我与地坛》片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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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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