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破庙的残瓦上,噼啪作响,溅起的泥点顺着朽坏的屋檐滑落,在地面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远处隐约的马蹄声裹挟着风雨传来,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人心尖上,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周槿钰蜷缩在墙角,一身白布长衫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肩头,领口袖口沾满了泥泞与草屑,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十六岁的少年,本该是鲜衣怒马、笑闹春风的年纪,此刻亮如骄阳的眼眸却盛满了猩红,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像刀子般灼烧着皮肤。他死死咬着下唇,齿尖嵌入血肉,浓重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却始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身后的官差还在搜捕,哪怕一声轻咳,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咳……”身旁的穆戎轻轻咳嗽了一声,气息微弱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他与周槿钰同龄,亦是十六岁,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的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袖,在小臂处凝结成硬邦邦的血痂,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挺直了脊背,保持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他缓缓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周槿钰的后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少年单薄的肩胛骨,带着微凉的温度,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穿透风雨的安定力量:“别出声,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
周槿钰猛地转头,目光撞进穆戎苍白却坚定的眼眸,那里面盛着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积压在心底的悲愤与绝望瞬间如洪水般爆发。“爹……我爹他……”他哽咽着,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完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个时辰前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放:那些身着黑衣的官差破门而入,冰冷的刀锋划破庭院的宁静,父亲周鸿远被污蔑勾结乱党,当场被铁链锁住,他挣扎着,拼尽全力将自己和穆戎推向后院的狗洞,自己却被官差死死按住,那声带着血沫的“钰儿,活下去”,至今还在耳边回荡,震得他心脏生疼。
穆戎见状,心头一紧,顾不得自己臂上的伤痛,索性挪过去,将人轻轻揽进怀里。他的手掌贴着周槿钰湿漉漉的后背,缓缓摩挲着,掌心的凉意与常年握剑磨出的粗糙茧子,像一剂清醒剂,让周槿钰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也让那颤抖的身躯渐渐安定下来。“周伯父不会有事的,”穆戎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的耳廓,“但我们现在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查明真相,为伯父报仇。”
“报仇?”周槿钰喃喃自语,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微微抬头,鼻尖几乎要碰到穆戎的下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更烈的火焰取代。他想起父亲平日里的教诲,想起父亲为百姓发声时的正直,想起那些官差嚣张的嘴脸,想起青禾乡被血洗时的火光与哭喊,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涌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破庙中央那尊残破的佛像前。佛像的半边脸颊已经坍塌,露出里面的泥胎,雨水从屋顶的破洞落下,顺着佛像的眉眼流淌,像是在为这世间的不公落泪。周槿钰缓缓跪下,挺直了脊梁,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顺着额角滑落,却浇不灭他眼中的火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佛像,也望着身旁缓步走来的穆戎,那眼神里,除了决绝,更藏着旁人看不懂的依赖。
“我周槿钰在此立誓,”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定要查明父亲冤屈,推翻这腐朽暴政,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猛地转过头,紧紧攥住穆戎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对方的掌心,两人都感到了刺骨的疼痛,却都没有松开,仿佛要将彼此的决心与性命紧紧捆绑在一起。“穆戎,”周槿钰的眼中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掌心的纹路,“成事之日,你我共享天下,此生不渝。”
穆戎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绽放。他随即郑重地跪下,与他并肩而立,两人的膝盖几乎相触,气息交织在一起。雨水打湿了他的玄色衣襟,却洗不去他眼底的炽热与忠诚。他的声音沉稳如山,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更藏着一丝旁人未察的温柔:“我穆戎在此立誓,此生追随周槿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助他完成大业,共享天下,此生不渝。”
雨声淅沥,仿佛在为这两个十六岁少年的誓言作证。破庙里的佛像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两个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相互依偎,影子交叠在一起,透着撼动山河的挺拔,也藏着难以言说的缱绻。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共同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九死一生的道路。
逃亡的日子格外艰难。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浓密的山林间穿梭,白日躲在山洞里避雨,夜晚借着星光赶路,靠采撷野果、挖掘野菜充饥。有时遇到饥饿的野兽,穆戎便凭着从周鸿远那里学来的武艺,握紧随身携带的短刀,将周槿钰护在身后,哪怕自己手臂受创,也绝不让他伤分毫;遇到官兵搜捕,周槿钰便凭着过人的机敏,拉着穆戎的手钻进茂密的灌木丛,两人屏住呼吸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胸腔里有力的心跳,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转眼一年过去,两人迎来了十七岁的生辰。没有庆宴,没有贺礼,只有硝烟与风霜在他们脸上刻下了超越年龄的坚毅。周槿钰依旧烈如骄阳,眉宇间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青涩,添了几分杀伐果断的锐利,一杆长枪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舞动时如烈火燎原,气势慑人。只是每次看向穆戎时,那双锐利的眼眸总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带着旁人看不到的缱绻。穆戎则愈发沉稳,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一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运筹帷幄的智慧,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治理粮草,都做得滴水不漏,早已是追随他们的将士们心中无可替代的主心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周槿钰冲锋陷阵时,他的心总会提到嗓子眼,直到看到那人平安归来,才能稍稍安定。
这一年里,天下愈发混乱。老皇帝昏庸无道,宠信奸佞,苛捐杂税层出不穷,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沿途随处可见乞讨的流民与废弃的村落。各地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却都因缺乏统一的指挥和周密的谋划,先后被朝廷镇压,鲜血染红了一片片土地。
周槿钰和穆戎知道,时机已到。他们在清风寨安营扎寨,竖起了一面绣着“推翻暴政,还我清明”的大旗。起初响应者寥寥,唯有一些走投无路的农民与被官府欺压的工匠,带着仅有的家当前来投奔。但周槿钰凭着一腔热血与过人胆识,亲自奔赴周边村寨游说,向百姓们郑重承诺,推翻暴政后必定分田到户、轻徭薄赋;穆戎则精心制定严明的军纪,严禁将士骚扰百姓,同时组织人手开垦荒地、囤积粮草,稳稳地守住了根基。每晚夜深人静时,两人总会并肩坐在营帐外,望着漫天繁星,聊着未来的规划,也聊着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夜色温柔,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要缠缠绵绵到永远。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短短半年,起义军便从最初的数百人壮大到数千人。周槿钰任主帅,每逢战事必冲锋陷阵、身先士卒;穆戎任军师,始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两人配合默契,所向披靡,先是攻占了周边的几个县城,缴获了大量的粮草与兵器,而后逐步向外扩张,势力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每次战后,穆戎总会第一时间找到周槿钰,仔细为他检查身上的伤口,哪怕只是一点擦伤,也会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而周槿钰则会乖乖地坐着,任由他摆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心中暖意融融。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在攻占临江城时,他们遭遇了镇国将军李景隆率领的三万精锐部队。临江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李景隆又深谙兵法,起义军连续攻打了三日,不仅未能攻破城门,反而伤亡惨重,将士们的士气日渐低落。
周槿钰站在城外的山坡上,望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敌军,眉头紧紧蹙起,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穆戎,军中粮草仅够支撑五日,再攻不下来,只能撤兵。”
穆戎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战场,手指轻轻点在摊开的地形图上,缓缓分析道:“临江城的弱点在西门,那里的护城河最浅,守军兵力也相对薄弱。但李景隆老谋深算,必定早已设下埋伏,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他说着,侧身靠近周槿钰,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贴,温热的气息拂过周槿钰的耳畔,让他耳尖微微发烫。
“你的意思是?”周槿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刻意忽略了耳边的酥麻感。
“你带部分兵力佯装攻打东门和南门,制造强攻的假象,吸引敌军主力;我则率领精锐部队,从西门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穆戎补充道,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西门外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可以埋伏一支伏兵,以防敌军增援。另外,我会让人在东门城外放烟,进一步迷惑李景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周槿钰的心尖。
当晚,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穆戎率领五千将士,分别向临江城的东门和南门发起猛攻,喊杀声震天动地,火把将夜空映照得通红。李景隆果然中计,误以为起义军要从东西两门突破,连忙调遣主力部队前往支援,使得西门的守军只剩下了一千余人。
周槿钰趁机率领三千精锐,悄悄摸到西门外的树林中。他望着城墙上稀疏的守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举起长枪,大喝一声:“冲!”
将士们如猛虎下山般直冲西门,城墙上的守军见状,顿时乱作一团,慌忙放箭抵挡。周槿钰手持长枪,舞动得密不透风,箭矢纷纷被挡开,他身先士卒,踩着攻城梯第一个登上城墙,长枪一挥,便挑翻了两名守军,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悍勇。
将士们见状,士气大振,纷纷爬上城墙,与敌军展开激烈的厮杀。就在这时,李景隆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调遣部分兵力回援西门。早已埋伏在树林中的伏兵立刻发起进攻,死死缠住了增援的敌军,为攻城部队争取了时间。
激战一夜,天快亮时,起义军终于攻克了临江城,李景隆带着残部狼狈逃窜。战后,周槿钰走到穆戎身边,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却笑得灿烂,他伸手拍了拍穆戎的肩膀,指尖不经意间停留了片刻:“还是你谋划周全!若不是你牵制了敌军主力,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攻破城门。”
穆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眼中漾起一丝暖意,伸手轻轻拭去他脸颊上的血点,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你冲锋陷阵,将士们才会奋勇争先,我们缺一不可。”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周槿钰的皮肤时,让他心头一颤,脸颊微微泛红。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在无数次的生死考验中,他们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兄弟,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也悄然滋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随着起义军的势力不断壮大,朝廷终于感到了恐慌,派出了大将军王彦章率领十万大军前来镇压。王彦章是朝廷有名的猛将,武艺高强,用兵如神,起义军很快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被围困在了野狼谷中。山谷两侧是陡峭的悬崖,谷口被敌军死死堵住,粮草和水源都被切断,将士们伤亡惨重,士气低落。
“不能再等了,必须冲出去!”周槿钰站在谷口,望着外面黑压压的敌军,声音带着一丝焦灼,下意识地握紧了穆戎的手。
穆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给了他无穷的力量:“王彦章为人骄傲,而且急于求成,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设下一个圈套。”他附在周槿钰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计策,温热的气息拂过周槿钰的耳廓,让他耳尖发烫,心跳漏了一拍。周槿钰听罢,眼中顿时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周槿钰率领部分将士,装作粮草断绝、走投无路的样子,向谷口的敌军发起了猛攻。但他们只是虚晃一枪,打了一会儿便佯装溃败,退回了谷中。
王彦章果然中计,认为起义军已是强弩之末,立刻率领主力部队冲入了野狼谷。就在敌军全部进入谷中时,穆戎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悬崖两侧的将士们立刻推下巨石,扔下火把。巨石滚滚而下,砸得敌军人仰马翻;火把点燃了谷中早已准备好的干草和油脂,熊熊大火瞬间蔓延开来,敌军陷入一片混乱,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周槿钰趁机率领主力部队,从谷中发起猛攻。他手持长枪,如一道闪电般冲入敌军阵中,枪尖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地。穆戎则站在高处,冷静地指挥将士们分割包围敌军,逐个击破,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周槿钰的身影,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王彦章见状,气得暴跳如雷,挥舞着大刀直冲周槿钰而来。两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长枪与大刀碰撞,火花四溅,震得周围的将士们耳膜生疼。周槿钰的武艺虽不及王彦章精湛,但他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灵活的身法,与王彦章周旋了数十回合,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就在这时,穆戎弯弓搭箭,一箭射向王彦章的坐骑。战马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将王彦章掀翻在地。周槿钰抓住机会,纵身一跃,长枪狠狠刺出,正中王彦章的胸膛。
敌军见主帅被杀,更是溃不成军,纷纷扔下武器投降。野狼谷之围解除,起义军再次转危为安。周槿钰刚喘了口气,穆戎便立刻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抱住,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周槿钰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温热的气息,心中一暖,摇了摇头:“我没事,别担心。”他抬手拍了拍穆戎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经此一役,起义军的名声传遍了天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短短半年时间,起义军便发展到了数十万人。周槿钰和穆戎率领着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攻占了多个重镇,直逼京城燕京。
燕京城防坚固,兵力雄厚,起义军连续攻打了数日,都未能攻破城门,反而伤亡惨重。
“这样硬攻下去不是办法,只会徒增伤亡。”周槿钰站在城下,看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敌军,沉声道,“可派人潜入城中,联络城里的百姓与不满朝廷的官员,里应外合。”
穆戎点了点头,立刻挑选了一批精明能干的将士,乔装成百姓,潜入了燕京城中。他们在城里秘密联络百姓,宣传起义军的宗旨,得到了百姓们的广泛支持。同时,他们还联络上了几位不满奸佞当道的官员,约定在三日后的深夜,打开城门,迎接起义军入城。这几日里,两人每晚都会依偎在营帐里,看着地图,讨论着计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暧昧。
三日后的深夜,月色朦胧,星光黯淡。潜入城中的将士们按照约定,在城里多处放火,制造混乱。城墙上的敌军见状,顿时陷入恐慌,乱作一团。负责守卫城门的官员趁机打开了城门。
周槿钰和穆戎率领主力部队,立刻冲入城中,与敌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百姓们也纷纷拿起家中的锄头、菜刀,加入到起义军的行列中,一时间,燕京城里杀声震天,火光冲天。
激战一夜,天刚蒙蒙亮时,起义军终于攻占了皇宫,擒获了昏庸的皇帝,诛杀了朝中的奸佞小人,延续了多年的暴政终被推翻。
周槿钰与穆戎并肩立于皇宫的大殿之上,望着脚下跪拜的百官,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初升朝阳,眼中满是感慨。一年多的征战,无数将士的牺牲,终于换来了今天的胜利,而他们,已是十七岁的年纪。
“穆戎,我们做到了。”周槿钰缓缓转过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的光芒比朝阳还要耀眼,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穆戎的脸颊,指尖带着温柔的触感。
穆戎望着他眼中的光芒,嘴角也勾起一抹浅笑,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与忠诚:“是,我们做到了。”
推翻暴政后,天下初定,但百废待兴。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安置,破败的城池需要修缮,混乱的秩序需要重建。文武百官纷纷上书,恳请周槿钰登基称帝,建立新的王朝,以安民心。
周槿钰起初还有些犹豫,他站在皇宫的露台之上,望着殿外满目疮痍的山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穆戎前些日子寻来的暖玉,说是能安神,亲自系在他腰间的。“百姓刚遭战乱,我此时称帝,会不会显得太过急切?”他轻声呢喃,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知是穆戎。
穆戎走到他身侧,身上的玄色衣袍还带着夜露的微凉,他抬手,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轻轻落在周槿钰的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安稳得让人安心。“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你登基,是给百姓一个定心丸,也是给这乱世一个归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独有的磁性,“这也是周伯父的心愿,更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意义。”
周槿钰侧头看他,晨光恰好落在穆戎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坚定与温柔,只对着他一人。他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往穆戎身边靠了靠,两人的手臂轻轻相贴,便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有你在,我便不怕。”周槿钰的声音放柔,带着一丝少年人独有的依赖。
穆戎心中一暖,指尖微微用力,将他的肩握得更紧了些,目光落在他眼底,认真道:“我永远都在。”
登基大典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举行。燕京的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争相目睹这位十七岁新帝的风采,街道两旁挤满了人,欢呼声此起彼伏。周槿钰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镶嵌着明珠的皇冠,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台阶。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面容俊朗,只是在转身看向穆戎时,眼中的帝王威严便化作了柔和的笑意。
穆戎站在他身后,身着玄色朝服,腰束玉带,面容冷峻,身姿沉稳如磐石。同样是十七岁的年纪,却已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老练,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周槿钰的身影,从未移开,那里面的深情与守护,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旁人看不懂,唯有他们彼此知晓。
大典隆重举行,钟鼓齐鸣,礼乐奏响。周槿钰登上高高的皇位,接受百官的朝拜,高声宣布改元“令初”,寓意新朝肇始,政令清明,开启天下安宁的新篇章。
大典结束后,周槿钰回到御书房,第一件事便是商议封爵之事。文武百官对此议论纷纷,皆认为穆戎功劳最大,应当封王。有人提议封他为并肩王,与皇帝并肩而立;也有人提议封他为晋王,镇守一方重镇。但周槿钰都不满意,他想起了破庙里的誓言,想起了这一年多来穆戎的陪伴与付出,更想起了无数个深夜里,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共商大计的时光。
次日早朝,周槿钰在太和殿上高声宣布:“穆戎辅佐朕推翻暴政,功勋卓著,朕决定封其为摄政王,总揽朝政,许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之权!”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摄政王权倾朝野,近乎半个皇帝,更何况穆戎年仅十七岁,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从未有过的先例。兵部尚书率先出列,躬身反对:“陛下,摄政王权力过重,且穆将军年仅十七,恐难担此重任,还请陛下三思!”
吏部尚书也连忙附和:“陛下,穆将军虽功勋卓著,但封王即可,摄政王一职从未有十七岁任职之先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殿内一片反对之声。
周槿钰坐在龙椅上,脸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众臣,语气愈发坚定:“朕意已决,无需多言。穆戎与朕同龄,情同骨肉,这一年多来,他对朕忠心耿耿、赴汤蹈火,数次救朕于危难之中。没有他,便没有朕的今天,也没有这新朝的建立。封他为摄政王,是他应得的。”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后,穆摄政王的话,便等同于朕的话,百官必须听从。谁敢有异议,便是与朕为敌,与新朝为敌,休怪朕不念君臣情面!”
话音落下,太和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百官们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忌惮。
穆戎站在百官之首,身躯微震,猛地抬眼望向龙椅上的周槿钰。阳光透过大殿的格窗,洒在少年帝王的身上,明黄的龙袍泛着金光,衬得他眉眼间的坚定愈发耀眼。那一刻,穆戎心中翻涌的,早已不止是感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为了眼前这个人,为了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愿倾尽一生,守护这万里江山,护他一世安稳。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如钟,响彻大殿:“臣,穆戎,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整顿朝纲,安抚万民,不负陛下信任,不负‘令初’新朝,不负天下苍生!”
周槿钰看着他俯身的身影,紧绷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眼中的威严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只有两人能懂的默契与暖意。
退朝后,周槿钰没有回后宫,而是径直去了摄政王府。穆戎刚处理完几份紧急的公文,见他进来,眼中的疲惫瞬间消散,连忙起身迎上去:“陛下怎么来了?”
“朝堂上的事,委屈你了。”周槿钰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略带倦色的脸上,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动作自然而亲昵。
穆戎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触碰,声音放柔:“为陛下,为新朝,不委屈。”他抬手,握住周槿钰停在自己眉间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倒是陛下,今日在朝堂上为了我,与百官对峙,怕是惹了不少非议。”
“非议又如何?”周槿钰轻笑一声,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用力,将他拉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极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只想护着你,就像你当年在破庙里护着我一样。”
穆戎的心跳骤然加快,目光落在周槿钰近在咫尺的唇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陛下……”
“私下里,还叫我槿钰。”周槿钰打断他,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们之间,无需这些君臣名分。”
穆戎望着他眼中的星光,缓缓点头,低声唤道:“槿钰。”这声轻唤褪去了朝堂上的恭敬,卸下了军前的凛冽,只剩纯粹的温柔,像羽毛轻轻搔刮在周槿钰的心尖上,泛起细密的痒。周槿钰的指尖还停留在穆戎的眉间,闻言便顺势滑下,轻轻描摹着他的眉骨,那处因常年皱眉思虑而刻下浅浅纹路,指尖抚过的触感粗糙又清晰;再滑到眼尾,感受着他睫毛轻颤时扫过掌心的微痒,最后落在他微凉的唇瓣上,指腹轻轻摩挲,描摹着唇线的弧度,细腻的触感让两人的呼吸都不约而同地乱了几分。
“你看,”周槿钰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缱绻的笑意,气息拂过穆戎的脸颊,“这样多好,不用称陛下,不用叫摄政王,我们还是当年破庙里的两个人。”那时风雨飘摇,两人相拥取暖,唯有彼此是乱世里的依靠,如今身居高位,这份纯粹的羁绊却从未变过。
穆戎的呼吸骤然一滞,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那里面盛着的星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耀眼,仿佛要将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刻进骨子里,连同此刻的温度与气息,都一并珍藏。他反手扣住周槿钰的手腕,不让他收回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腕间细腻的皮肤,另一只手则轻轻揽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两人的胸膛几乎完全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节奏一致,滚烫而热烈,像是要冲破皮肉的束缚,紧紧相拥。
“是,我们还是我们。”穆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低头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周槿钰的耳廓,带着独有的磁性,“只是如今,我不仅要护你周全,还要护着你亲手打下的这万里江山。”他的指尖收紧,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从此生死与共。
周槿钰被他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穆戎身上独有的、混合着墨香与淡淡的硝烟味的气息,那是让他最安心的味道。他微微仰头,鼻尖擦过穆戎的下颌,带着几分试探,又带着几分笃定,声音里藏着少年人独有的依赖:“那你可要说到做到,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无论是朝堂的明枪暗箭,还是天下的风风雨雨,他都要这个人陪在身边。
“自然。”穆戎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腰间的暖玉,那是他前些日子特意寻来的上好和田暖玉,亲自打磨光滑,又亲手系在他腰间的,如今玉身已浸透着周槿钰的体温,成了两人之间无声的羁绊,“此生此世,生死相随,永不相负。”这誓言轻缓却坚定,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胜过世间所有的山盟海誓。
下一章他俩就能过上比较安稳的生活了耶[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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