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匪劫船时,林清在舵舱主持大局,并未离开,只派阿福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船夫来保护林念北。
书奕在回廊拐角遇见阿福一行人。他面色一喜,如遇救命稻草,一路小跑,脚步不稳,摔倒在阿福脚边!
书奕焦急道:“阿福叔,公子让我来报信。有贼人往我们这来了!快些做准备。”
他立即爬起来,神情依然紧张。
“四爷已经知道了!命我保护九公子……”阿福的话音未落。
书奕忙不迭拽着阿福叔往舱尾跑:“阿福叔快些跟我走,公子还在厢房!”
阿福被拽得一个趔趄,身后跟着的船夫手里都拿着撬棒木棍,誓要与水匪大战一场般,警惕地戒视四周。
不多时,前方传来打斗声,让他们的心沉到谷底。
阿福命众人都停下,抬头便见前方甲板上。几个黑衣人正与程朗、少柏缠斗。刀光剑影在月光下泛着寒气,程朗的青纹衣袂已被血浸透,少柏左臂耷拉着,显然受了伤。
他们正被黑衣人团团围困,情况危急!
“这些人装束不对,不像流匪。”阿福叔皱眉,握紧了手中木棍,看向书奕:“他们怎么摸上船的?”
书奕急得直跺脚:“阿福叔先别管这些,快让兄弟们去护着公子!”
阿福叔惊醒般挥手:“你们几个快去帮他们二人对付黑衣人,定要护好公子!”他们就在厢房门外扭打,不得不解决黑衣人。
话音刚落,书奕已甩开他的手,猫着腰跟在水手后面,往混战处跑。
阿福叔低骂一声:“小崽子,快回来!”他留在原地观望情形,暗自跺脚。
“你去了也没用啊!黑衣人武功高强,这不是去送死吗?”
阿福还在低声咒骂之际,船夫们已举着木棍冲上前,硬生生将黑衣人的包围圈砸开一道缺口。
程朗二人见有人支援,心下松一口气,握紧手中剑,劈向黑衣人!一时间两边人数齐平,但水手哪是黑衣人的对手,片刻的势均力敌都是表象。
书奕手无寸铁,趁机溜进厢房。
“公子?你还在里面吗?”
“我回来救你了!”
屋内漆黑一片,他摸着墙壁叫唤。无人应答,只有江风穿过雕花窗棂,卷起满地碎纸。他越发心慌,泛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摸到窗台时,月光恰好掠过游廊栏杆,有个东西在阴影里泛着微光——是林念北从不离身的长命锁,金锁上的麒麟纹透着月夜的凄凉。
“公子……”
书奕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公子定是来过这里……”他转念呢喃,攥紧金锁。
正抬脚准备去别处找时,突然被什么绊住,摔在地上。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衣料,他浑身僵住,借着月光看清地上躺着个黑衣人,才发觉有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散。黑衣人眉心有个血洞正往外渗血,浸透了青砖。
“啊!死人了!”那人死不瞑目,狰狞的表情吓得书奕连连后退。
没过一会儿,他强忍着恶心爬起来,继续呼喊:“公子,你在哪里?”
刚走到游廊拐角,便见船下方向腾起火光,几支火箭擦着发梢掠过,灼热的尾焰几乎烧到眉梢。
“蠢货,快躲开!”
一个熟悉的黑影掠过身后,将他撞开,书奕被扑倒在游廊边上。
“砰”的一声,火箭直直钉在廊柱上,箭羽蘸满火油,瞬间点燃圆柱。火星四溢,溅到衣角,烧出几个焦洞。
林念北压着他,双双滚到廊角,发丝间还沾着木屑,额前红了一片。
方才是他用身体替书奕挡了那支箭。火箭在他眼前穿过,烧焦了几缕发丝,额前的肌肤被灼得发烫。
好在及时躲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箭羽飞来,不知道避让吗!”林念北撒开他,带着怒意,嘴上骂着。
“公子!”
书奕见他安然无恙,立刻抱着他哭出声,泪水沾湿了林念北的衣襟。
他喜极而泣,不能自已,哪里还管林念北说什么,恨不得公子多骂他几声才好呢!
林念北无奈地揪起他的后领,把他扶正:“哭什么,流匪都摸到甲板了!方才我在茶亭后看见,那些黑衣人是从水下潜上来的,与流匪并非一伙……”
话未说完,船身突然剧烈震动,一声闷响传来,像是船头触礁。
两人踉跄着扶住栏杆,只见船帆中了火箭,瞬间被火舌吞没。
不一会帆杆“咔嚓”断裂发出脆响,砸在甲板上溅起无数火星。
林念北忧心忡忡,现在他才想明白,方才少年说黑衣人是冲着他来的,是什么意思了。
流匪已登船,之前的计划还没实施就宣布作废。他眉目拧成一股绳般,语重心长地说:“书奕,你听我说!当下我们只能先寻个地方躲好,再伺机而逃!”
“你快起来!”林念北拉他一把。
书奕起来后,把金锁还给他:“公子,可别再丢了!”
“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命都要没了,还管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林念北指着他的鼻子嘟囔两句。
书奕吸着鼻涕:“那不一样,这可是公子的长命锁,丢不得!”
林念北听了他的话,一股暖流淌过。手里的金锁还带着沉甸甸的温热,看向书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书奕自小便跟了自己,是除了家人以外对他最好的人,情谊是打小便开始的,林念北一直拿他当朋友。
“走,先离开此地再说!”林念北抚摸一下他的头。
屋里是回不去了,二人沿着游廊来到甲板上,一边躲避着暗处飞来的火箭。
船上火光冲天,刚才的撞击声明显是触礁石了。林念北也无可奈何,得先去找四叔才行!
——
林清满脸官司,正在指挥舵手停靠船只。底下甲板乱作一团,眼睁睁看着船帆被烧毁。
停靠得急,船头还撞到暗礁,导致整条船停在水中央,动弹不得。他此刻心如死灰。
“轰!”
伴随一声轰鸣,船震动不已,船上的人随着船只摇晃,或立或倒,站在船沿外侧的人更是跌落水下。
最让林清绝望的是,流寇已经沿着绳索飞攀上来。他看到林念北和书奕二人正在甲板上。
他赶紧大喊:“怀安,快走!那里危险!”
但他的声音在空旷嘈杂的甲板上何其渺小——火烧船声、救命哭喊声、货物撞击声、贼人兴奋的呐喊声,各种铺天盖地的声响,把他的声音完全盖过。
“阿大,你们几个快下去保护怀安,不能有任何闪失!”林清命令身边的水手。
“是!”
阿大几人都是常年跑船的水手,跟不少悍匪打过交道,领命后直接下去寻林念北。
林清走不开,捶头怒骂:“这阿福是干什么吃的,让怀安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但他哪里知道,船上不止有悍匪,还有黑衣杀手!
在程朗看来,他都没把流寇放在眼里,眼前的黑衣人才是狠辣对手。
阿福带来的船夫都悉数倒在血泊中,横七竖八地躺着。
二人被逼到墙角,黑衣人将他们困在此地,形成一个半包围。
程朗衣服上沾染鲜血,并没有受伤。那都是黑衣人的血,溅到他身上的。他背靠着墙根,翻转手中软剑,目光如炬,警惕地怒视着黑衣人。
少柏就不容乐观了,正跪在程朗脚边,额角鲜血顺着下颌滴落青砖,洇出暗红的花。他几次为救公子,硬生生挨了几下,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程朗怒目斜视,盯着黑衣人:“你们是何人派来的?”
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眼看黑衣人还有十几个,凛然的气势不减反增,震慑着黑衣人。
他现在只能拖时间,等一个时机。看有没有奇迹到来!能拖一会是一会吧!
“我怕说出来,你没命听!”为首黑衣人嗤笑一声。
程朗斜眼露出寒芒:“哼,阴沟里的爬虫,从交州一直追到现在,还真是阴魂不散!”
“之前让你交出东西你不肯,现在我不仅要东西,你的命,我也要定了!”黑衣人恶狠狠地看着他!
程朗不怒反笑道:“哈哈,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你不会还以为有人能来救你吧!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就是在等那帮流匪行动,好掩人耳目,一举将你擒下!”
黑衣人转动手中的刀,一脸玩味,仿佛事情都在他计划中一样。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程朗突然恣意大笑,笑得黑衣人毛骨悚然,后退半步,怕程朗使诈。
黑衣人冷冷地说:“你们已是强弩之末,乖乖束手就擒,把东西交出来!”
“好笑,你们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东西早就不在我身上了!”程朗笑着瘆人,不像是说谎。
“哼!给我拿下!”首领眼神一冷,挥手示意,立刻有四人上前,摁住他们主仆二人。
程朗也没挣扎,任由他们摆布。
为首黑衣人见他们识抬举地没有反抗,冷冷下令。
“搜!”
只见两个黑衣人上前搜身,只摸出几锭碎银。
“废物!”
黑衣首领踹飞手下,掐住程朗脖颈,怒斥着:“东西在哪儿?”
少柏突然扑上来咬住他手腕。
“啊!滚!”
首领怒骂着甩袖,刀锋划过少柏左肩,踹飞少柏。程朗趁机肘击对方腰眼,却被反手按在墙上,刀刃抵住咽喉!
少柏立刻挤过来大声喊:“别动我们家公子,有事冲我来!”
“主仆情深是吧!好好好,那就先让我宰了你个忠心的仆从,看你主人说还是不说!”
黑衣首领发出冷笑,把程朗交给手下,拿着弯刀走向少柏!
程朗深深地看了少柏一眼,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这时,一旁有一名黑衣小弟走到他跟前:“头,方才有一个男子跳窗跑了,跟他们是一伙的,牛老三去追,被他给杀了!”他手指着程朗。
为首黑衣人反手就给那小弟一巴掌,牙都崩出来:“蠢货,现在才告诉我!还不快去找!”
“是!”
其余黑衣人如获新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只留下黑衣首领和四名擒住程朗主仆的黑衣小弟。
黑衣首领对着程朗说:“既然东西不在你们身上,留着你们也没用了,解决了吧!”
眼看就要命丧黄泉,程朗心生一计:“你杀了我们,更不可能找到他了!若是我们死了,他就会把那封信秘密交到我父亲手中!”
黑衣人思量半天,或许留着他们还有用,让人好生看着,就放过他们了,又命两人去屋中翻找——万一程朗是骗他的呢!他不得不防。
但,程朗没有骗他。方才接近林念北时,趁乱把他幞头帽摘了,东西被他插进林念北发髻上了,别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知道对方人多,万一打不过,把信送出去,他死而无憾了。
——
林念北完全不知情,身上多了个东西。在水手找到他时,反而让水手带他去见四叔——他想让四叔先走,这船是万万待不得了。
水手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一行人来到三层舵舱。
“怀安,你怎么还在船上!”林清看见侄儿突然出现在眼前,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你们带公子离开吗?”林清对着水手就是一顿斥责。
“四叔,是我让他们带我来找你的。你先听我说,现在船上不止有流匪,还有一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很危险。”
林念北神色焦急地解释,抬头注视着林清的眼睛,一脸郑重:“四叔,我们弃船吧!”
林念北的话,无疑是压倒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清瞬间瘫在椅子上,肩头无规则地耸动,萎靡不振,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咳咳咳……那就弃了吧!”
他咳得直不起腰,望着燃烧的船帆,眼中尽是痛楚,一行热泪盈眶而出。
这船是他的命脉,更是林家走商的命脉啊!他肩负着家族的使命,如今付之一炬,皇商竞选遥遥无期,他该如何向族中交代?又有何脸面见家主?
林念北扶着他,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四叔,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还可再挣。我们先去岸上!”
紧接着他又对一旁吩咐道:“阿大,你命人清点人数,把我们的人集中起来,在茶肆里等我,还有把阿福叔找来!”
阿大是水手的老大,他个头最高,力气最大,干活勤快,最主要的是——忠心耿耿!
“遵命,九公子!”阿大恭敬地领命离开。
林念北和林清抄近道,就着船上的火光,摸到南侧(也就是船的背面),让水手找来舢板,但水手只寻来一艘。
林清皱眉道:“不是有两艘吗?怎么只找来一艘?”
水手哆哆嗦嗦回答:“方才阿福叔已经开了一艘,先行离开了!”
林清一听,气得不轻,连连咳嗽道:“张福这……咳咳咳……狗娘养的烂货……咳咳咳……”
他还想要骂时,却一直咳嗽。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
林念北看不下去了,扶着他:“四叔,你先走吧!到岸边后立马去报官,再让水手回来接我就行!”
林清哪里肯,连连摇头:“怀安,跟我一块走吧!留你一人在这,我不放心!还是一起走吧!”
林念北故作轻松地笑着:“放心,四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比谁都惜命呢!再说了,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就算没有船,我也是能游到岸边的!”
“……”
林清被水手半拖半拽地上了舢板,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混着火焰爆裂声,渐渐远去。
林念北望着舢板消失在夜色中,才回身往茶肆而去。
好在阿大组织水手进行反抗,流寇没能轻易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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