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瀚的传奇
出了中房门,淳相安还是摸不清头脑,想不通父亲让自己去梨花院的操作是个什么意思。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自己趁监察司的人的麻痹大意,抓住宵禁的时机想和高尽欢偷偷溜去北市街酒楼,差点没被父亲把腿打断,那时父亲说的是,死则死矣,也决不能连累其他人。
不得不说,这句话戳中了淳相安的心,他可以接受自己浑浑噩噩、碌碌无为,被父亲看不起,甚至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悄然死掉;亦或是皇室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和淳家撕破脸面的准备,赐死自己,反正自己从出生带着花瞳就已经注定是个半死之人了,但他并不想连累其他人,不想连累高尽欢,还有整个高家。
但今天父亲突然找他,让他明天亥时去梨花院,还会有家里的长辈亲自护送。
亥时正是宵禁。
淳相安听到时有点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想听听后面还有什么,对话却戛然而止了,淳亦武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了,只是让他去用膳。
“哥,快吃饭吧,今天膳房做的石斛米糕,清香得很,你快尝尝呀。”饭桌上,淳相伦看淳相安一直愣神,便轻轻用右手在淳相安眼前晃了晃,将他拉回现实。
“安儿,快些用饭吧,再过些日子年休结束,就又要回太学了,不在家里吃,总免不了要受点委屈。”刘修宜笑着夹了块鱼放在淳相安碗里。
淳相安看着母亲,有着心疼之意。刘修宜是霁北道雪松城城主之女,原本可以在霁北那里不问世事,安稳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只是和淳亦武相识与年少游历时,用情至深,与淳亦武一起来到了这中都,繁华是繁华,却也多了许多约束,比不得霁北自在。
特别是淳相安一出生,便面临杀身之祸,若不是淳刚以命相救,淳相安已然命陨,可即便如此,刘修宜依然时时为淳相安担忧,总觉得半条命悬在皇室手里。
“放心吧娘,太学里饭菜也很可口,虽然比不得家里,我也已经吃得很习惯了。”淳相安笑着说道。
“相伦,我听王夫子说了,最近你经常晚到早退,听学也时常心不在焉。”刘修宜微微皱起眉头,转向淳相伦问道。
“啊这……娘你这个话题是不是转得太快了些,要不你让我编会儿理由再问我”淳相伦还想插科打诨,看到母亲是真的有愠意,只好吐吐舌头,表示求饶:“娘我错了嘛,这不是哥哥回来了,我想每天多陪陪他嘛。”
“好你小子,又赖上我了,我早晨起来练功的时候,你可还在光屁股睡觉呢。”淳相安又好气又好笑:“偷懒可不行。”
“是啊小伦子,偷懒可是万万不行滴。”伴随着一声洪钟般的说话声,一名魁梧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走路间步履沉稳、呼吸匀称,身材也高大魁梧,虽然穿着常服,绣在腰带上的青铜狮头还是说明着,这是一名位阶不低的武将。
“亦文叔叔你也来怼我……”淳相伦脸上气鼓鼓,却跑下了桌子将淳亦文一把抱住。
淳亦文与淳亦武乃是老太傅淳刚一胞所生,淳刚膝下又只有这两个儿子,便分别取名亦武、亦文,令人想不到的是,淳亦武对刀枪棍棒不能说是毫无兴趣,只能说是一点不沾,反而自幼喜欢读书,硬是跑到霁北道隐去身份参加科考,最终殿试拔得头筹,也正是在霁北道,结识了如今的妻子刘修宜。
淳亦文则恰恰相反,虽然叫亦文,却自小喜欢习武,拜遍各处名师,练得一身好武艺,先是在边关的将军道历练了十年,而后回到中都道,任禁军副统领。
淳亦文抱起淳相伦,向刘修宜微微鞠躬,而后挨着淳相安坐下。
“今个儿怎么有时间回府了,莫不是又因为和统领拌嘴被气回来了?”刘修宜打趣道。
“哈哈哈哈,嫂子可莫要再涮我了,亦文现在脾气可收起来多了,再不会办那小家子气的事了。”淳亦文似是不好意思般,揉了揉鼻子笑着说:“这不是下个月的防务终于调整完,赶着我大侄子还没回太学,来看看他嘛。”
“这倒像个好叔叔的样子。”刘修宜赞同地点头。
四人随即热闹地聊了起来,饭后,淳亦文带着淳相安、淳相伦走在庭院里。
“相安,在太学里钱华可有再找你的麻烦?”淳亦文问道。
“倒是没有了,上次月赛他成绩并不差,回家应该不会受到过多责备了。”
“那就好,这小子,考试考不过,不懂得自己努力,却来找别人的麻烦,也是怪哉,亏他爹还是内阁首辅。”淳亦文半分轻蔑、半分愠怒,转而却又叹了口气。
当朝内阁首辅公冶长治原有三个儿子,长子公冶繁正是风华正茂、大有可为的年纪,出使北边的阿鲁罕国,却不幸遇害,大瀚和阿鲁罕国虽然剑拔弩张了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双双撤了兵。
自那以后,公冶长治便将膝下二公子、三公子都随了妻姓,分别改名钱华、钱林,或是觉得自己的家姓害孩子丢了姓名,抑或是不愿剩下两个孩子重蹈公冶繁覆辙。
话虽如此,公冶长治对两个儿子的管教之严却也变本加厉,整个中都城无人不知公冶家两位公子每逢笔考排名不理想,便要狠狠训斥责骂。
“你爷爷在时,那公冶长治有个压制,在朝堂上都稳重许多,你爷爷走后这些年,他一直在首辅位,行事也是越发专断霸道。”淳亦文叹声道:“大哥在次辅位置这么许久,也不见接首辅位的影子,皇室对我淳家终究是心有余芥、放心不下啊。”
“这都怪我。”淳相安埋下了头。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花瞳被皇室相瞳师定为不祥,便不会生下许多事端。
“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安,这和你没关系,淳家曾经权势过大,物极必反、盛极则衰,皇室不会容忍淳家在朝堂一家独大,即使没有你的事情,也不会有淳家好过的,现在这样,也许便是最好。”淳亦文安慰道。
“叔叔能告诉我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么?”淳相伦在旁边啃着淳相安白天带回来的油饼,听着淳亦文和淳相安在旁边闲聊,突然好奇问道。
“你们的爷爷,是大瀚的传奇。”淳亦文微微眯起双眼,看向天上的月亮,思绪也仿佛飘飘荡荡到了很远的地方。
“庆春十六年,你们的爷爷参加科考,从霁北道的一个小村落里,一路头筹,最终夺得殿试状元,当时的皇帝薛岳问他想去哪里开启仕途,他却放弃了内阁行走的机会,自请去了霁南道作了道主参将。这样的选择在我大瀚两百余年的历史里前无古人,后也恐无来者。”
“庆春十八年,霁南道反常下起连月冰雹,粮食颗粒无收,而霁南道又以天南城民风最为彪悍,率先爆发了民变,接着便是萧山城、徭关城、阿紫那城这三处城,霁南道半数土地皆是反叛力量。但此时从珍珠道借来的粮,却只够一城温饱。”
“四城民变,粮却只够一城,怎么分不都是个死局?”淳相伦紧张地问道。
淳亦文似是崇拜、似是怀念,继续说道:“你们的爷爷,将借来的粮由金江一路向南,
在集中霁南道大半军事力量后,先收复了最后爆发民变的阿紫那城后,并将粮食全部运抵阿紫那城,分日发放给百姓,并将这一消息向其余三城渗透。”
“如此,可让其他三城百姓觉得自己的城池被收复就能得粮,天降冰雹是整个霁南道的事实情况,即便造反夺得整个霁南道,也难觅一点粮食,还不如向阿紫那城一样,被收复了便有粮食。”淳相安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缓缓说道。
“不错,相安你很有悟性,正是这样。你们的爷爷在阿紫那城收得民心后,宣布收复剩余城池,便可再获朝廷的奖励粮,一时间阿紫那城男丁皆参战,誓为家中妇孺夺奖励粮。正是这样恩威并施,又陆续将天南城、萧山城、徭关城陆续收回我大瀚治下。”
“皇帝薛岳大为震动,将你们的爷爷调至将军道,北拒阿鲁罕国,镇边十年,北境每年的死伤数,竟只有先前的五分之一。而后,在你们爷爷的提议下,我大瀚第一次与阿鲁罕国在将军道的北关城建立了互市制度,今天的北关城已经成为了富饶程度不亚于珍珠道任何一个城池的北部经济重地,今晚晚饭你们吃的棕熊肉,可就是和阿鲁罕国互市得到的。”
“庆春二十八年,先皇薛岳自觉时日无多,将你们的爷爷调回中都,担任内阁首辅一职,安定人心,为当今皇帝薛明野登基铺路。在你们爷爷治下,我大瀚又正逢连续五年风调雨顺,等到金元初年,当今皇帝薛明野登基时,我大瀚已是披靡周边的强国,每逢岁庆,各地来贺、万国来朝!”
淳相安、淳相伦听得热血沸腾,直觉的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忘了,仿佛屏住了气。
“当然,最让我瀚朝为人称道的,也是皇室最为推崇却又最为忌惮的,你们的爷爷是我大瀚第一相瞳师,可单凭相瞳,算出命数,十算十准,从无差错,一如神明下界。”说到这里,淳亦文也便激动了起来。
“相安,我知道你对相瞳术和相瞳师有不一样的看法,但这更多的是因为那些庸碌的相瞳师蛊惑了人心,而非相瞳本身的问题,叔叔希望你能想通这件事情。”淳亦文认真地看着淳相安:“毕竟救下你的爷爷,是我大瀚第一相瞳师。”
“我知道,叔叔。”淳相安点了点头。
“唉……只是可惜我和你父亲都是木头棒槌,没有人继承下来他这份衣钵,连文采武略也都远远没有赶上你们爷爷的风采。”淳亦文眼神暗淡了下来。
“不对!叔叔是超级大力士!大英雄!叔叔最棒!”淳相伦似是不服气一般,摇头晃脑,仿佛在用全身否定淳亦文的自我定位。
略显沉重的氛围终是有所打破,淳亦文、淳相安被小相伦的可爱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又看夜色更深了起来,三人遂折返回各自房间休息。
待庭院归于宁静,月光洒在空庭树影中,院中似乎复又响起一声叹息,而后再度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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