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存溪在看到那位大人下车之前,计划得很好。
皮肤被擦伤了一些,脚踝也扭了一下,其实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看到马车的装潢如此不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计从心来。
本来打算倒地不起,再挤两滴眼泪,梨花带雨,讹一笔银子当路费。这种事情干得多了,她驾轻就熟。
“没长眼吗?我这么大个人......”
可谁曾想,一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胆子像是吸了水的棉花瞬间沉了底。
无赖的话语瞬间咽了下去,心道不如再让马车碾一遍算了。
禁巫使,这群专门抓捕江湖道士的官差,简直是她这种“专业人士”的天敌。就像猫和老鼠,黄鼠狼和鸡,天生就是对头,虽然不至于争个你死我活,但能不见最好不见。
她浑身一僵,本能地想跑,可脚踝钻心的疼让她动弹不得。霍义璋已经翻身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那张严肃的脸上竟显得比她还要慌乱。
叶存溪原本打算得理不饶人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尴尬的谄媚:“霍、大人,好巧啊。”
“姑娘可有受伤?”他蹲下身,眉头紧锁,“实在抱歉。”
“没事,小伤小伤......”她试着站起来,结果脚踝一软,差点又栽下去。
霍义璋赶忙伸手去搀扶,却被叶存溪打断拒绝:“真没事,我歇歇就好......”
说着又要起身,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前一扑——
正好扑进霍义璋怀里。
两人同时僵住。
叶存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薰香,心想这就是有钱人的味道吗。她抬头,正对上霍义璋近在咫尺的脸。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禁巫使大人,此刻耳根竟然红了。
“抱歉!”霍义璋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结果叶存溪又扑通一声坐回地上。
“哎哟!”
“是在下失礼了!”霍义璋又想去扶,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像个第一次处理活物的屠夫。
要不是看他这幅无措的模样不像是演的,叶存溪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看穿了自己伪装成心玩弄自己。
霍义璋的脸微微泛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咳......实在对不住。不如在下送你一程,车上有随行的医师,帮姑娘看看脚伤,如何?”
叶存溪内心天人交战:跟禁巫使同乘?那跟耗子往猫窝里钻有什么区别?可眼下这情况......
她偷瞄了一眼自己肿成馒头的脚踝,又看了看霍义璋那张写满愧疚的脸,下定了决心。
“那就麻烦大人了。”她垂下眼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霍义璋送下一口气,连忙侧身让路:“我来......”
霍义璋话没说完,试图搀扶的手还僵在半空,叶存溪已经单脚蹦了起来。
“不用扶!我自己能行!”她步履蹒跚,一步一酿跄,说完一个箭步往前冲。
“哎哟!”
单脚蹦跶两下。
“嘶!”
最后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扑进了车厢。
霍义璋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想帮忙又怕唐突,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手还保持着虚扶的姿势。
车厢里,叶存溪揉着二度受伤的腿脚,欲哭无泪。这大概是她职业生涯最失败的一次碰瓷,不仅没讹到钱,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随行医师麻利地打开药箱:“姑娘,把裙裾撩起来让老夫看看伤势。”
叶存溪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霍义璋还在一旁有任何不妥,她直接撩起裙子,露出了受伤的脚踝,医师立刻开始查看伤口。
霍义璋站在一旁,看到叶存溪的动作,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眼神四处游移,不敢再看叶存溪的脚踝。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咳......”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霍义璋还直挺挺地坐在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车顶,顿时玩心大起,她故意调笑道:“霍大人,您这车的天花板上是有什么密文?”
霍义璋的脸更红了,他尴尬地摆了摆手:“咳,没有,只是......只是觉得有些不便。”
“老师傅,你记得也要帮霍大人看看嗓子,我看他一直在咳呢。”叶存溪一本正经道。
霍义璋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通红,只能死死盯着窗外的风景。
医师一边上药一边摇头:“姑娘别逗大人了,老朽看霍大人再这么憋下去,怕是要背过气去。”
叶存溪看着霍义璋发红的耳垂,终于良心发现:“好啦,不逗你啦。”说着把裙摆放了下来。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医师包扎时药瓶碰撞的轻响。霍义璋仍保持着面朝车窗的姿势,脊背绷得笔直。
“霍大人。”叶存溪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嗯?”
“你可以把头转过来啦。”叶存溪笑道。
霍义璋试探地转过头,见姑娘终于把裙摆放下,这才松下一口气正身坐好:“咳......见过这么多次了,还未正式请教过姑娘芳名?”
“云......”云小溪是她闯荡江湖多年最惯用的假名,是将叶云川与自己的姓名相结合,可是叶存溪此刻正在气头上,赌气地将姓氏抹去了,“霍大人叫我小溪就是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名字叫起来实在太过亲近,可话已然出口,她便只装出一副理所应当的笑容。
“小溪......”霍义璋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那小溪姑娘,可有姓氏?”
叶存溪垂下眼帘,语气落寞:“家里,不大待见我,从小就没给姓。”
霍义璋皱眉,抱歉道:“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叶存溪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反正这些年也习惯了。”
霍义璋看着眼前人,她随意把玩着衣服上的穗子,这句话格外心酸,小溪姑娘却能随意的脱口而出,想来这些年的委屈实在是受了不少,自己还提及了她的伤心事,实在是有违人道!
叶存溪看着霍义璋愧疚的模样,知道他又被自己的谎言再一次骗过去:“其实啊,家里人说,我的姓氏要留着以后冠夫姓呢。”
她歪着头,笑容天真无邪:“要是嫁给霍大人,那我以后不就姓霍了?”
霍义璋猛地瞪大眼睛,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红透了,语气极其严肃:“这种玩笑开不得!”
叶存溪凑近了些,眨着大眼睛,双手自然地搭上了霍义璋的大腿:“怎么是玩笑呢?大人不是已经非礼过我了么?”
“我没有!”
她指了指霍义璋的眼睛,“看也看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腰,“抱也抱了,难道大人想不认账?”
霍义璋急得额头冒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完全不敢直视叶存溪:“在下绝非有意......”
他的视线躲着叶存溪,可叶存溪就要偏着头去找他的眼睛,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噗嗤——”叶存溪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好啦好啦,逗你玩的。”
她往后一靠,晃着包扎好的脚踝:“我这样挺好的,没有姓氏就说明我不是谁家的人,没人管得了我。”
霍义璋这才松了口气,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犹豫片刻,轻声道:“小溪姑娘一个人在外,总要有人照应。”
“这不是有霍大人照应么?”她的回复游刃有余。
霍义璋正了正神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姑娘此言差矣。凡我大馥子民,皆是圣上的百姓。即便没有姓氏,朝廷也会照拂。”
“嘁,”叶存溪闻言撇了撇嘴,故意拖长了声调:“那请问霍大人,朝廷管不管我吃饭啊?”
“......”霍义璋一时语塞。
“管不管我穿什么衣裳?”
“......”
“管不管我嫁人啊?”
“够了!”霍义璋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小溪姑娘莫要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说笑,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如此轻率谈论。”
“生气了?”叶存溪试探着,歪着头打量霍义璋紧绷的侧脸,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我就随便一说,您怎么反倒气成这样?我都是胡言乱语,您别往心里去。”
霍义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转过头来,却见叶存溪不知何时又凑得极近,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近在咫尺,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叶存溪眼神一转,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其实,我表叔家里的事情已经安顿好了,我这次是打算离开江南。”
“小溪姑娘要去哪儿?若是顺路,在下可送一程。”霍义璋抬眼看她,又低声补充道,“不顺路也成,毕竟姑娘现在受伤,责任在我。”
“齐州境。不麻烦霍大人,小女子本来打算步行前往,但是现在脚扭了,大人把我放到驿站就好。”她答得干脆,心里想盘算着怎么甩掉这个麻烦。
“要是再能帮我买一头小毛驴赶路,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齐州境?你在那里有亲属照应?”
“有一姨母。”叶存溪随口扯谎,偷偷心虚想着,其实是个病秧鬼姘头,“齐州境这么远,大人真的不必相送。”
“不麻烦,我也要回齐州境。”
什么!?
叶存溪脑子里轰的一声,天塌了。
她强撑镇定,心里拼命找补:他一定是江南这边的官差,只是去齐州境办点事,对,一定是这样。
“大人是去齐州境......公务?”她悄悄擦掉冷汗问道。
“不是。”霍义璋语气自然,“我本就是齐州境的禁巫使,这次来江南只是休沐。”
叶存溪仿佛听见自己算盘珠子崩碎的声音。
这下完了。她眼前一黑,几乎能看见自己未来被关进大牢,钱途和前途一片黑暗,她个江湖假道士骗钱骗到禁巫使老巢,这跟耗子往猫窝里钻有什么区别?
叶存溪啊叶存溪,你这是鸡给黄鼠狼拜年,还上赶着把腿摔断了。
“怎么?”霍义璋见她脸色发白,“你不舒服吗?”
“没有。”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连装都不用装,脸色是真的难看了。
希望你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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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留着以后冠夫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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