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林宇,说起来也是够让人头痛。
幼儿园抢他橡皮泥,小学故意越过三八线,初中为一道题的答案争得冷战三天,俩人一个喜动,一个喜静,出名的不对付。
可奇怪的是他俩又总在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直到高中,她去外地美术集训,回来时文化课落下一大截,还是林宇,一声不吭,陪她熬过了最难熬的补习时光。
可后来,因为一些或许年轻气盛才觉得是天大的事,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后,两人就再没说过话,到最后几乎断交,一切都那么仓促而不真实。
日子晃得快,出发的时候眨眼就到。
说起来也怪,和李泽平分开之后那段时间,她总觉得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提起对方时客气又生分。
可和林宇,明明这么多年没正经说过话了,可是一开口,却像昨天还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过架似的,就好像中间那些断了音信的日子,不过是放学后各自回家吃了顿晚饭,碗一推,抹抹嘴,又在巷子口碰了头。
那些她原以为的尴尬、生疏,在商量着日子、航班和行程安排的短信里,根本没有出现。
李执在网上做足了功课,冲锋衣、登山鞋、睡袋、防潮垫,买了一大堆,摊了满地,刘女士嘴上骂她“瞎花钱”、“作妖”、“路痴还学人家往大山里跑”,却还是拎着个小马扎坐旁边,一边叨叨,一边帮她检查东西,问缺不缺防晒霜,要不要多带点藿香正气水。
飞机票是李执自己订的,贪便宜,选了个红眼航班。
起飞前,她给林宇发消息:“你到哪儿了?”
他很快回过来一张照片,丽江机场的到达大厅,人挺多的,熙熙攘攘,看时间,他应该是下午就到了。
李执打字:“我航班不好,凌晨三点才到。”
那头回了个:“哦。”
就一个“哦”字,连句“我去接你”的客气话都没有,李执关掉手机,心里骂了句这么多年过去,真是一点风度都没长,狗东西。
飞机轰隆隆爬升,窗户外头是浓重的夜色,耳朵里嗡嗡响,有点胀痛,李执咽了几下口水,那感觉,不知怎么,让她想起做核磁共振的时候,也是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听着各种怪响……
降落时一阵颠簸,把李执晃醒了,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凉风一吹,硬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凌晨的机场外人也不少,拉客的司机凑上来问她走不走。
李执低头摸手机,想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凑合几小时的小旅馆,盘算着先找个地方躺下,等天亮了再联系林宇。
正走着,迎面一辆拉货的小推车,胳膊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
她一惊,回头。
男人穿着灰绿色的冲锋衣,黑色的速干裤,站在那里,凭空比别人都高出一截,记忆里清瘦的少年骨架,如今被宽阔的肩臂撑的高大。只是脸还是小时候那样白,在凌晨清冷的空气里,少年气的柔和褪尽了,眉眼漆黑,短发利落,薄唇绯色浅浅。
一如曾经,是那种冷淡的好看。
“你怎么来了?”李执有点愣。
陈宇把她拉到身侧,看工人推着货物走远,松开手,“怕你路痴,找不到北,再被人拐跑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去哪?”她没好气地问。
“我订了民宿。”
“我可以自己定。”她嘴硬。
林宇垂下眼皮,看了眼她头上那顶为了遮住短发,戴得薄薄贴贴的毛线帽,嗓音寡冷,“我也没想和你住一间。”
李执的后槽牙又开始痒了。
林宇把她带上车,开了十来分钟,停在一处白墙青瓦的院子前,很有民族特色,进门就是一扇高大的影壁,凌晨的古镇静得只有风声,檐角铜铃轻响。
民宿前台果然没人,满屋子的灯都暗着,林宇打了个电话,等了一会儿,一个阿姨才裹着衣服从后面的小屋子出来,一边掏钥匙开登记本,一边絮絮叨叨说着白族普通话,说以为是明天入住,没想到这么晚还来。
阿姨登记完,看看李执,又看看林宇,“一间房?”
李执没吭声,右手比了个二。
林宇伸手拿过其中一张房卡,嗓音清落,“两间。”
阿姨“哦”了一声,眼神在他俩之间打了个转,指指楼梯:“二楼,左边,两间屋子挨着的。”
房间确实是隔壁,李执的那间不大,但好在干净,木窗棂对着院子,能看见一角天空,墨蓝墨蓝的,星星稀疏,今夜没有月亮。
躺下时已经快四点,身体累得像散了架,脑子却清醒得很,窗外的风声,偶尔几声狗吠,还有隔壁窸窸窣窣的动静,都听得十分清楚。
李执摸过手机,点开对话框。
“我们什么时候跟向导集合?我钱还没给呢。”
消息发出去,过了五六分钟才回。
“没向导。”
李执一愣,打字:“怎么没向导?当时不是说好了吗?”
“当时你把信息推给我,说我来搞定。”
“那你搞定了什么?”
“搞定了不需要向导。”
李执赤着脚就跳下床,走到隔壁抬手就敲。
门开了,林宇也没睡,房间地上摊开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各种零碎东西散了一地,正蹲在那里整理。
“怎么回事,没向导我们怎么走?”李执有点着急。
林宇头也没抬,把一捆绳子塞进侧袋,“跟着我走。”
地上好些零碎东西,防雨罩、头灯、绳索、一小捆像是柴火的东西,边缘散乱着一支掉出来的红色打火机,李执一眼就看出,这些装备都不是新的。
“这么有自信啊……”她看着那堆东西,“你的装备都是用过的吗?”
“嗯。”林宇弯腰,继续整理背包里的东西。
“你以前徒步过?”
“走过几次。”
“去过哪儿?”
“五台山。”他头也没抬,“三天两夜。”
李执摸出手机,闲极无聊开始搜索“五台山徒步”,跳出来的词条大多关联着“朝圣”、“祈福”,顺势在床边坐下,眼睛瞄了一眼那边的男人。
“你是去祈福?”她问。
“嗯。”
反正也睡不着,她追问,“祈什么福?”
林宇没理她,拿起一对黑色的带子看了看,问她:“你东西带全了没?三天两夜,缺什么东西山上可买不到。”
“带了啊,”李执往后一仰,盯着天花板,“你有的我差不多都有。”
“护膝?”他问。
李执眨眨眼:“……没有。”
“髌骨带?”他又拿起那对黑色带子。
李执:“……也没有。”
“鞋套?雨衣?”
“……忘了。”
林宇停下动作,挑眉看着她。
那顶丑兮兮的毛线帽倒是挺衬她,五彩斑斓的,把那张本就不大的脸遮得更小,眼睛大而清澈,睫毛长得能挂露水,可惜主人是个呆子,白得像从来没见过太阳,瘦弱的身体太过高挑,几乎没什么起伏,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狡黠,眼珠滴溜溜转,完全和小时候一样。
李执有点不好意思,嘴上却怪他:“你也没提前跟我说要准备这些嘛!”
林宇没说话,把手里那对髌骨带,连同旁边一簇没拆封的羊毛袜和暖宝宝,一起丢到她手边。
李执接住了,是他的东西。
她抱着那堆小零碎,支支吾吾。
林宇就那么看着她,嘴角微微抿着。
“谢谢啊。”她躺在那儿说。
林宇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继续弯腰收拾他的大包,拉链哗一声拉上,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男人眉间微挑,嗓音沉静——
“李执,我今天真没想和你住一间。”
李执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如此自然躺在了他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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