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斜织,刺入地底,血染百里,万骨悲窟。
随着一个人影走向人群中间,那些如雕塑般静默的人影,慢慢动了起来,诡异的气息,让萧若感到不安。
正巧,一个雨滴,“啪嗒”砸在小紫烟的喙上,害得他打了个激灵,头迅速甩动了几下,将鼻孔上的水甩掉,整个身体也跟着抖动一圈,变成了一个炸毛的黑团子。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片黑影拍打两下翅膀绕过他,落到树枝更细的那边,小紫烟感觉身旁一沉,随即,脚下的树枝便上下颤动起来,是那只大乌鸦搞的鬼,他只能用力的抓稳才不至于掉下去,直到树枝渐渐恢复平静。
好险。小紫烟惊魂未定。
那不老实的大乌鸦又有了动作,它的脚一点一点向这边挪着,一只脚试探着过来,另一只脚跟着过来,一步步慢慢挤到自己旁边,小紫烟转头,只能看到那只乌鸦只看着前方,并没有看他,只是脖子上的毛,有些微微炸起,看着有点好笑。
它竟还在向这边挤来,小紫烟只好向里挪动一步,可那大乌鸦又挤了挤,小紫烟再挪一步,但那乌鸦竟不依不饶的挤来,小紫烟被挤的紧了,差点踩不稳,扑腾两下翅膀才稳住身体,向树枝粗的一边跳了两步才站稳。
这只“小恶霸”要做什么?又要欺负自己吗?
又?小紫烟奇怪自己怎么用了“又”字。
话说,这只大鸦真的是白宿吗?
小紫烟向上伸着自己的鸟头,瞪着那只大乌鸦的眼睛,似在质问它到底要做什么,让它停下来。
「不要再欺负我。」萧若态度坚决。
那只乌鸦看着他,眨了眨白色的眼睑,果然不再动了。
小紫烟这才再度将视线回到下面那些奇怪的人身上,看着这些人或披着黑袍,或披着草织的蓑衣,其下的衣着如常人一般,有的是粗衣农户,有的是锦衣富人,还有着裙的小姐。
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何会聚集在此处?
看了良久,小紫烟才猛然发现,不再有雨滴敲在自己的头上了,抬头看去,是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了头顶。
他转头看了看那只大乌鸦,他的羽毛被雨水打的湿亮。
原来,它是怕雨水淋湿我,才绕到外面,将我挤进来的。
小紫烟立马向里面挪了挪,见大乌鸦没反应,他只好将头贴过去蹭了蹭大乌鸦,示意他靠进来一起躲雨。
大乌鸦心领神会的挪了过来,窄小的叶片下,他们翅羽相接。
这黑漆漆的“小恶霸”,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爹爹快跟我回去吧!”一个孩童哭喊的声音突然从压抑的人群中传来。
可那佝偻的身影却不为所动,像没听见一般。
“爹,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害怕。”小男孩拉着男人的衣角。
男人却丝毫没有动弹,只低着头,低到不能再低。
那个带着异香的身影缓缓走到男孩身边,伸出一双纤细的手拉过他。
男孩猛然甩开那黑袍女子的手:“你骗人,是你跟爹爹说,带着娘生前的东西,就能在这里见到娘,你骗人。”
男孩边哭边吼,雨水打在他倔强的眉眼上,他幼小的面庞,对着那兜帽下隐藏的面容。
那黑影却并未生气,只是轻笑两声,黑帽之下,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到:“芝儿~我的乖芝儿~”
男孩不可思议的抬起头,震惊的双眼看着那黑帽下不可见的脸,“娘~”
他不敢相信,真的听到了死去娘亲的声音,一股颤栗沿着耳后爬上后背。
“娘在这里好冷,下雨了,芝儿冷不冷?”那声音继续说到。
男孩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雨水浸湿的冷,还是听到声音太过激动,无数次梦里呼唤的声音。
“真的是娘亲吗?”男孩呆愣在那里,听到那声音说冷,男孩赶忙从父亲的蓑衣下掏出一件衣服,“娘,这是娘的衣服,你穿上就不冷了。”
那黑帽女子俯下身,并未接过那衣服,而是换了一个声音:“娘亲在~芝儿来陪娘吧!”
女子细瘦的手指在月光下像枯骨一般,她塞了一把刀在男孩的手里”
男孩不明所以。
“好芝儿~娘愿意为你去死,你不愿意吗?”
“娘亲~”男孩颤抖的手拿着小刀,他回头望了眼父亲,父亲还是低着头不为所动。
他知道母亲不可能回来,可那一声声呼唤,还是让男孩生出了一丝丝希望,见到死去母亲的希望,他怯生生的随着那双手的指引,将刀伸向手臂。
可就在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即将割破皮肤之时,男孩停了下来。
“丘风师傅说……”男孩声音颤抖,抽泣的说着他似乎也不想承认的结果,“死去的亲人,即使再想见你,也绝不会跟你再说一句话,他们会对你微笑哭泣……可他们就是不会……不会跟阳间亲人说话,所以,你不是母亲,你不是~”
伴随着最后的吼叫,男孩突然抬头,将小刀划向女人,可他只是个孩子,并不迅速的动作,被那女人轻松躲过,抬手便将男孩打出几米外。
男孩忍着痛,慌忙躲进人群,躲在那些黑色的人影后面不敢出声,他用力捂住口鼻,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他只是偷偷跟着父亲走到这里,他便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勇气,腿控制不住的软了下来,即使十分害怕,他还是跟来了,只是想要把父亲拉回去。
“躲好了,我会慢慢找到你的~”那女子阴森森的声音突然切换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身上,男人僵硬的转身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男孩。
男孩慌忙爬起,躲到一个老人身后,颤抖着缩成一团,果然下一秒,那老人俯下身,充满沟壑的脸庞对着男孩诡异的笑着:“在这儿啊~”
男孩连滚带爬的躲到别处,可这些人,全部是这邪煞的饲鬼者,也就是他的容器,他可以成为其中的任何人。
他借着这些饲鬼者的身体,不断地变换着声音,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
不同的声音,高低错落,接连说到:“神弃了这里,弃了苍生,可鬼将大人不会,我们所爱之人死去,但灵体并未离开,为何不能让他们回来,帝王将相,阴行百家,都可以唤灵为之所用,为何我们不可,就因为我们是低贱的愚民,就要承受失亲之痛吗?”
“我没有骗你,以你娘的心爱之物换她回魂……”接着那声音又换回到女人的身上:“只不过,骗你的不是我,是你的爹爹。”
男孩的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刀,雨水浸湿的身体,冷极了,他偷偷的爬到父亲身边,企图唤醒父亲,寻求庇护。
“换生的代价总要有同等的分量才行。”女人话音刚落。
男孩的手腕便被父亲擒住,男人目眦欲裂看着小男孩:“你娘生前心爱之物,不正是你这个丧门星。”
“爹?”男孩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可还是自己的父亲?
“别这样叫我!我不是你父亲!”男人怒吼着,“你克死了你生父一家,你娘带你嫁过来,想我待你如亲生一般,供你吃穿,结果,你又克死了你娘和我未出世的儿子。”
“我没有,不是,不是我。”男孩拼命地摇头。
“我要你去,去死,去换你娘回来,让她把我的儿子生下来,生下来!”男人几近癫狂的喊着。
此时的男人的话,已无法分辨是他自己还是邪煞所说。
若是前者,更为可怕。
确实,在妻子未孕育自己的孩子前,他愿意将这孩子视若己出,对他百般呵护,可偏偏他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未来得及降生的可是他的血亲骨肉,在这种情况下,他怎能不换。
此刻,男孩放弃了挣扎,或许是因为尚在震惊之中,自己叫了多年的爹,竟让自己去死。又或许他也同意了换娘亲回来,让自己这无用的被人嫌弃的生命,还能有点价值。
“芝儿~如果可以,爹情愿替你去死,可是,你娘生前最心爱的不是我,你们娘俩一直都比跟我更亲,对吧!”那男人看出男孩的犹豫,突然换了柔和的语气继续说着,似在恳求。
他这些年一直当眼前男人是亲生父亲,即便村民总是半开玩笑的说他是野种,不是他爹亲生的,他从来半个字都不信,只信自己的心,只信爹爹总是偷偷留给自己的那半张红糖饼。
“娘,真的能回来吗?”男孩低声问到。
“当然了,孩子,这里,这里可是鬼将大人成魔之地,只要你愿意以身伺鬼,你娘自会回来,只是你越是晚上一刻,你娘回来的可能便会少上一分。”男人语气急切又激动。
男孩沉默无声的抹了把早已和雨水混子一起的眼泪。
良久才低声到:“芝儿愿意。”
“好,好孩子。”男人十分满意,微微松开了男孩的手,可他已经等不急男孩自己献出生命,他将男孩拖拉到人群中间,扶着男孩握刀的手,指节微微用力。
原本四散站立的人们,悄悄围了上来,他们在等,等待“换生”神迹的降临,每一个站在此处的人,心中都有一个要换生的**,也都有一个换生之人的预选。或是自己,或是可以舍弃的家人。
刀刃入,鲜血出,男孩惨叫声响彻山谷,那父亲的手却未停止,一刀一刀的割着某种有规律的记号,接着他将男孩的手按向地面。
男孩跪在那里,鲜血泊泊顺着手臂流下,与手掌下的泥土相融,那些饲鬼者像闻到了血腥,急不可耐的悄然靠了过来,像要准备随时分食一块鲜肉的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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