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若有些失望。
看来，他不是小陪葬品。
不过，好在他不是，白司卫看起来，就很难养，萧若悄悄松了口气。
白宿静静看着萧若脸上的变化，小家伙的心思似乎十分复杂。
“阴行司，有很多像江闻道一样的孤儿吗？”萧若又问道。
白宿：“鬼监，大都是。”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硬性的规定，但鬼监行的都是杀伐裁决之责，没有父母会希望孩子去做鬼监，一开始虽都为灵学，但最后大多会选择做阴行。
而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由阴行司统一培养，更不容易被家族左右，渐渐的这就好像成了阴行司一个约定俗成的隐形规矩，只有极少数鬼监，是阴行家族子弟，为了平衡势力安插的。
世人都说，做鬼监这行的都是天煞孤星，命硬。
萧若却觉得，如果小陪葬品能被阴行司收留养大，也不错，大概也会像白宿这样优秀吧！
可他不知道，这份优秀，是经历了怎样非人磨练才得来的。
白宿抬眼，看到萧若脸上的表情很不对劲，似乎很……欣慰。
萧若见白宿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直觉自己又被这位司卫大人怀疑了，便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微笑。
半晌，白宿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吃饭。”
似乎不打算再闲聊下去。
萧若安静的乖乖吃饭，心中也悄悄做起了其他打算。
吃过饭，萧若主动揽下了刷碗的重任，在柳絮村和阿月生活的那些天，他学会了刷碗这一重要技能。
况且，看着那挂满蛛网的厨房，他不觉得白宿平日里是一个会下厨，刷碗的人。
当然，水，是白宿用聚水符，帮他打来的。
收拾停当后，萧若立刻钻进了白宿的书房，他要待在白宿看得到的地方，否则，那魂织将会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他身上，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叮叮作响。
这一次，魂织没有像盖头一样盖在他的头上，而是改为挂在他身上了，像一条闪烁着星光的璎珞。
银丝纵横交错，织成花瓣状的形制，从颈部延伸至肩膀，前面几条短的垂坠在胸前，还有一条拖在后背及腰的地方，响声不及盖头那般细碎，更像风铃一般，断断续续的。
他强烈怀疑，这种监视人的方式，是司卫大人的某种恶趣味。
见他进来，白宿也自然的收回了魂织。
萧若在书案对面坐了下来，眼神时不时瞟过书案上的紫铜小香炉。
白宿没有抬头，一直在写着什么，萧若看了几眼，应该是昨夜围捕纸马巷的报告。
“困的话，去睡一会儿。”白宿嗓音微凉。
“不困。”萧若摇了摇头，他好不容易，再见到小香炉，当然要跟小香炉多待一会儿。
白宿便任由他趴在书案上强撑，直到眼皮疯狂打架，还在撑。
“去睡觉。”白宿说话，总是像在下达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让人很容易就自然而然的遵从了。
萧若迷糊着，使劲的摇了摇头，很委屈的小声嘟囔：“去睡觉，就看不到了。”
看不到什么？
白宿有些在意的垂眸轻瞥一眼。
“我一会儿，一会儿就醒……让我呆在这儿，好吗？”萧若嘴里一边说着，一边爬到靠近小香炉的地方，自顾自的，在白宿腿边，团成白白的一团。
他不想被白宿抱到床上去。
白宿起先并不去管他，只是感觉腿边的白团子，越缩越小，无奈起身将挂在一旁的披风，丢到萧若的身上，将他整个盖了个严实。
萧若醒来时，天色已昏黄。
白宿伏在案上，头枕着胳膊，脸转向他这边，也睡着了，想来昨夜白宿应该一整夜都在追捕纸马巷的黑衣人，根本没时间睡觉。
萧若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果不其然魂织又连在了二人的手腕上，他尽可能的动作轻些，以免吵醒白宿。
现在，他终于可以和小香炉独处了。
萧若将一只手轻轻贴在香炉上，包裹着那恰到好处的弧度，像婴儿的小肚皮，圆鼓鼓的。
这一刻，萧若觉得无比的安心，他又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捧着小香炉，指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痕迹，还有陌生的凸起和凹陷，猜测着，小香炉失踪后都经历了什么。
指尖下，初碰冰凉，慢慢的温度洇出指尖，炉身也变得温暖，好像触及了过去的某段昏黄时光。
那时的夕阳如此刻一般，将破庙笼罩在一片柔和之中，浮尘在斜射的光束中游弋，像神随手捻下的金箔，小陪葬品坐在香炉前，捧着脸定定的望着，破旧的衣衫褶皱出鲜活的光部与暗影。
伴着屋角檐铃的碎响，小紫烟将关于山野的絮念编成故事，讲给这破庙里唯一的听众，虽然小陪葬品从不回应，又或许他可能根本什么都听不到，但在那即将消逝的每一个暮色中，他们是那样安逸得相伴。
突然，有一滴液体滑落唇角，萧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一滴泪来。
在学会人的死亡之后，他第一次尝到了思念的滋味，有点苦涩。
“在哭什么？”白宿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不知何时醒来，又或许根本就没有睡去，他静静的保持着姿势没有动，趴在那里，只是睁眼看着萧若，直到那滴泪滑落。
萧若被这一声惊住，又有几滴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有点想家。”他说。
白宿直起身来：“过了今夜，你可以回去。”
萧若喃喃道：“可是，都不在了。”
小香炉在这里，小陪葬品没找到，鬼将大人也早就离开了，空荡荡的破庙只剩一个冰凉的神台。
“古陵城虽被灵骸损毁大半，但顾南风正在组织重建，你回去，也不会无处可去。”白宿淡淡道。
他不知道，萧若所想的那个家，并不是萧府。
萧若：“可，我不想回去，我，想进阴行司。”
这是吃饭时，萧若心中突然萌生的决定，既然小香炉在这里，他猜想或许小陪葬品也在阴行司也说不定，况且眼下也只能从这里找起，所以，他决定深入虎穴。
白宿没有说话，他的沉默被萧若看在眼里。
“那很难，对吗？我确实……不够聪明。”萧若小声说到：“听江闻道说，阴行司的大考很难。”
白宿不语，只是对小家伙的动机表示怀疑。
一个一觉得自己不是人，而且很怕阴行司的小东西想进阴行司。
任谁，也想不到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大考很难，但你应该可以做灵学。”白宿道。
萧若有些吃惊，白宿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他不行。
“真的吗？”萧若有些不敢相信。
白宿点了点头，继续道：“只要你能通过检查，证明你只是人，不是异灵。”
萧若觉得，白宿在试探自己，他可是通过了白宿和岚哥哥加在一起，一共三次观灵，难道还不能证明他是人吗？
“我通过了你的观灵，两次。”萧若强调了一下次数：“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白宿：“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他还是值得深入怀疑一下的。
萧若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没听出白宿的言外之意，只知道得到白九司的认可，是多么的难得啊~
“我能知道原因吗？”白宿道：“为什么想进阴行司？”
总不能说是为了找机会拿回小香炉，或者说是找小陪葬品吧。
萧若看了一眼小香炉，表情微微有些为难。
接着他说到：“我，想，赚钱。像您一样，在阴行司是不是可以赚很多钱？”
萧若这个理由并不算假，他现在确实很需要赚钱。
白宿被他直白的理由，弄得有些想笑：“是可以……”
萧若觉得，他的下一句一定是想问，赚钱做什么。
“我想赚钱，因为，要养孩子。”萧若继续实话实说。
白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挑了挑眉道:“你，有孩子？”
萧若：“以后会有的。”
萧若想，不仅会有，还是个需要成家立业，会花很多钱的成年大孩子，他当然要像阿香姐说的那样，提前准备起来才行。
白宿显然，对他的未雨绸缪感到些许震惊，这小家伙，竟如此“深谋远虑”。
白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你加油。”他说。
萧若点了点头：“谢谢。”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白宿继续整理纸马巷的报告，只剩萧若的部分还没交代。
萧若感觉手腕上的魂织突然收紧，另一端在白宿的手上，绷的很紧，甚至能感觉那丝线随着脉搏轻微震动。
接着白宿问到：“你昨夜去纸马巷做什么？”
萧若：“找人。”
白宿：“找什么人？”
萧若语气认真的回答：“找……男人。”
他不能说找小陪葬品，况且现在自己找的也确实不是个孩子，按年纪应该是男人了。
白宿“……”
通过那平静的脉搏，他知道萧若并没有说假话。
白宿的停顿中，萧若看到了他表情上的每一个变化，有些怀疑，还有点不太高兴，最后好似无可奈何……
纸马巷的黑衣人，很遗憾没有留下活口，剩下抓到的人，都是常年卖些假陪葬品的小摊主，与黑衣人无关，更无法对证萧若的话，不过倒是听说了有些背地里的买卖与花楼类似。
白宿没有证据，便也拿他无法。
对他的总结还是那句。
「动机不明。」
萧若面对白宿，平静淡然，泰然自若，不过他的回答也确实没有半句假话，只是说的并不多而已，态度却也是绝对的真诚。
找男人，想赚钱，养孩子，这小家伙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白宿产生一系列的想法，比如误入歧途什么的……
相较之下，想进阴行司，还算是一个虽不合理，却比较正常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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