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由下城到上城的主路只需走上小半个时辰。
可今日萧若觉得可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上次跟着白宿去往上城的寂静不同，这次上城之路挤满了人，他们不断从狭小的下城路径里涌来，就像细密血管中流动的血液。
人们喋喋不休的吵闹，时而有几个人高喊着口号。
萧若问身旁的大兄弟：“他们在吵什么？”
大兄弟习以为常的解释到：“昨日，皇城司来人，宣布每日供应的粮食需要缩减，人们害怕越来越吃不饱肚子，希望能给个说法，或者让阴行司派人出去运送更多的粮食。”
萧若看着汹涌的人潮，被巡防司的人拦下，每个人都争吵的面红耳赤，高挺着胸膛。
大兄弟继续说到：“城里的粮食主要来自城外供应，禁文发出后，城外种植的农户，也都进入九城避难，原本被悉心照料的庄稼，突然没了照顾，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野草占据，下城区一直在传粮食短缺的传闻，而这次皇城司下令缩减粮食分发，就好像恰好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一样。”
“上一次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吗？”萧若问到。
大兄弟：“当然，只不过那时候剩的人，没有这么多，而且，一开始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没这么快进入恐慌，这一次呢，大家都是听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长大的，就好像都有了末日经验一般，所以呢，每个人都在上一次事件的基础上加上了自己的假设和推断，就越传越邪乎啦~”
“粮食当真不够了吗？”萧若问到。
“远着呢，阴行司一直有计划存粮的部门备储司，这么多年，鬼监一直出现在众人面前执行任务，阴行司的阴行看似被弱化了，但也是在工作的啊，他们整日钻研，精通勘验，制造，推算，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大兄弟笑了笑继续说到：“其实有些时候，看似灾难来临，其实，人都是被人吓死的。”
大兄弟说完拉着萧若，绕开那些人。
他们继续向上城走去，越靠近上城人越多，他们从下城区各条交错的蹊径上来，汇聚在主路上，洪水一般向前推进，直到离上城门还有一断距离的关卡前，被挡住了。
关卡最前面站着许多女人，带着孩子，巡防司只能尽力阻挡，不敢有任何举动。
她们有人在宣泄愤怒，指着巡防司的守卫的鼻子破口大骂，也有人双手合十，祈求上城开放，接收他们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危险降临，下城一定将会先于上城沦陷。
“让女人和孩子进去。”有人高声喊着。
“下城人已经满了，上城为何还不开放避难区？”
“灵灾何时结束，为什么不派人出去……”
“他们每天，都只是在杀人，杀人，杀人，根本不是想救我们。”
“我们下城，就是他们上城的人肉盾牌。”
不管阴行司的发言人，怎么解释，这些人就是全然不顾，无奈，那发言人也口干舌燥的闭了嘴，索性就看他们闹。
萧若和大兄弟努力挤开人群，艰难的向前挪动着。
关卡前不远处众人正围绕着一个阿婆，那阿婆蓬乱的头发上不知是黏着还是系着怪异的羽毛，随着风四处飘飞，有的头发上则串着彩色的石头重重的垂在肩上，脸上交错涂抹着黑白色的印记。
她挥舞着手臂，像在接收上天的信号，布满褶皱的嘴上努了努，然后发出苍老又尖利的声音就像秃鹫的叫声。
她高声斥责喊叫，甚至带着哭腔煽动众人：“看见了吗？那些控制我们的人，他们，他们是神怒的来源，我有罪，我有罪，我们都是罪人啊~”她怪叫着，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身体像被瞬间抽掉力气一般，头一下掉到胸前。
又突然抬起头来一遍又一遍的念叨：“我是迷雾中，无法归来者。我是迷雾中，无法归来者。我是迷雾中，无法归来者……”
只见那神婆睁眼，两只眼睛只剩眼白，众人被她的样子吓的噤了声。
人群一圈圈的安静下来，远处原本在嘲笑她疯婆子的人，也都静了下来听她说什么。
“迷雾需要献祭，必要有罪之人到染血的迷雾中去，否则吾将自行寻找。迷雾需要献祭，必要有罪之人到染血的迷雾中去，否则吾将自行寻找。迷雾需要献祭，必要有罪之人到染血的迷雾中去，否则吾将自行寻找……吾……啊……吾…….啊”她像动物一样嘶吼着。
萧若躲在大兄弟身旁悄悄问着：“她在做什么？”
“装神弄鬼。”大兄弟说着拉上萧若就挤了进去。
突然大兄弟也对着那神婆，发起疯似的怪叫起来：“啊~~~啊~~~天命啊~神叹鬼泣~天命啊~吾辈罪人。”
他一把推开萧若，随即竟唱了起来：“唔呼吼~~~三元祖师供堂上，八方痴厄降凡尘，龙归沧海下无水，虎啸西山上轻尘，金童玉女堆中座，愿请天罚来吾身……”
“愿请天罚，唔吼~~~愿请天罚，来吾身，吾辈罪人哪，愿请天罚，来吾身，来吧~~~来啊~~~”
大兄弟一边诡异的叫着跳着，一边张开手臂指向众人，口中念念有词：“我看见啦~我看见，天罚~~~”
萧若不知道大兄弟怎么突然就疯了起来。
“吾辈罪人，愿请天罚~~~”大兄弟喊着喊着，周围竟有人附和着一起喊了起来。
声浪一时压过神婆。
神婆错愕的眼珠一转，白色瞳仁变回正常，瞪了一眼眼前的老头，长得比她还老，胡子比她头发都长，跳的比她还卖力。
神婆正想去理论一番，结果，天空中忽然雷声大作。
一时间，原本呼喊的血脉喷张的人们纷纷回过神来，看着头顶的天雷滚滚，个个面露惊恐之色，此时喊得多大声就有多害怕，有人带头怎么喊都不怕，可天罚真要是来了，就都有些叶公好龙了。
“这是来真的了？天罚罪人来了！”
只剩大兄弟还在那继续喊着，神婆见情况不妙，悄悄遁逃，原本看热闹的人也向后退去。
一时间，关卡处空出一片地方来。
“天罚~是天罚~天罚来了~快走！”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句，一瞬间，大家四散而逃。
见众人慌乱逃离，大兄弟也不再呼喊，而是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萧若身边一脸得意道：“你看，这就是不在阴行司的好处，做事不用死守常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原来是装的，萧若觉得虽然大兄弟行事总是出人意料，但却意外的好用。
“那这天雷？”萧若觉得大概是大兄弟用了些许灵力。
大兄弟仰头看了看天。
“哟~这可是真要下雨了。”他拉着萧若向关卡走去：“快走快走。”
关卡处的巡防司看了好一场热闹，但还是要将二人拦下。
大兄弟怀中掏出写好的推荐信。
“古陵城，萧家灵主萧子焉，求学玄枢院，携书求见阴先生，请放行。”
守卫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刚刚发言之人。
“古陵城？萧家？不是灭门了吗？”后面传出一些声音。
只见那人匆匆走来，皱着眉，看了一眼信件上的印章，又看了看一老一少的两人。
“谁是萧子焉？”他问到。
大兄弟一把将萧若推了出去：“他。”
萧若小心站稳，平静的接受那人的上下打量。
他有些迟疑的又问一遍：“你是？”
见萧若点了点头，那人眉毛拧的更紧了，没想到这灵主如此年轻。
“跟我来吧！”他说着拿过信，让守卫放行。
萧若回头看了眼大兄弟。
大兄弟站在关卡外笑着的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放心跟那人去。
萧若拖着沉重的书袋，在大兄弟的目送下进了上城。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平日恣意潇洒的大兄弟攥着手里他留下的银子，忍不住鼻酸。
看着上城门开了又闭合，萧若没有再回过头，老道竟有些伤感。
“嗐~也不是第一次送孩子来上学，咋还伤感上了。”老道抹了抹眼角。
他也要准备开始启程了。
萧若刚刚通过城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宣读。
“称骨画符人，行幽走阴者，神逝仙落，剜心献命，以吾辈血骨镇幽冥……”
那是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整整齐齐的列队，铿锵有力的声音十分响亮。
昨夜萧若又熟读了一遍关于阴行司的内容，大兄弟给他画了一幅简易的上城地图，还叮嘱了他不少事情。
上城内部实际就是阴行司的整体，其中五成是阴行司的鬼监，驻扎在最外圈，其中三成是可以出外勤的鬼业及以上职级，剩下的两成是预备队伍，应该就是刚刚看到的那些少年。
而阴行只占总体的三成，他们负责掌管法阵、调查和物资，日常活动范围在最内部，靠近阴行台的地方。
而在这二者之间居住的便是剩下的两成，是些灵学，教职人员，以及后勤保障人员。其中设立的玄枢院、幽达院、无咎院、无恙阁、笈阁是日常进行灵学授课、灵主会议、受罚惩戒、医病治伤、还有存放古籍藏书的地方。
也是萧若进来后主要生活的地方。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大兄弟画的地图，那是一个类似八卦阵的排列，八条主街将其分为了八个中心向外由小到大的群宇，由还有四条环路，将其继续切割划分。
能制裁发疯的只有更疯[笑哭][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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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上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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