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萤灯的碎片在地上依然发着光，像遥远的星星，像捕捉不到的萤火虫……
而蜷缩在巨大的怀抱里萧若，像一只疲惫又柔软的小狐狸。
他觉得身下抱着他的人，僵硬的像一个塑像，从接到他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动过，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黑暗中两个深深浅浅的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心跳疯狂的击打着胸膛，萧若仔细听了听，不只是他自己的。
此人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意，连带着萧若也泛起潮湿，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之，一声小小的喷嚏从怀中传来。
那黑色的兜帽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呼吸似乎是微热的！萧若这才敢确定，这家伙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冰冷的塑像，可是他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凉，难道是寒冰炼狱里钻出的恶鬼吗？
萧若悄悄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就连带着浓重烟熏味的皮革上都侵染着一股寒冬风雪的凛冽味道。
“可以，放我下来吗？”萧若小声问到，首先打破了这黑暗中寂静。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总不能一直这样抱着。
那人闻言缓缓半蹲下来，一只手倾斜，将萧若的脚先放到地上，然后轻柔的扶着他站稳。
相较于他骇人的样子和凛冽的气味，这人的动作却是异常温柔的。
“谢谢。”萧若长舒了一口气，退后一步，不小心踢到一块萤石碎片，那碎片飞了出去，在地上砸出几声琐碎的响动，回荡在空旷的黑暗里。
试图打破两人间的沉寂。
那人始终没有说话，但萧若几乎能确定站在眼前的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有温热的呼吸，能听懂人话，身材比他高大，一身黑色的衣服让他几乎隐匿在黑暗里，胸前、手腕和腰上裹着皮革软甲，泛着柔和的光，从领子延伸到后背的位置，披着柔软的兽毛，头上带着黑色的兜帽。
至于他的脸，空洞洞的，好像能吸收一切~
他感觉此人的脸上应该是带着某种细密黑纱似的覆面，将整张脸都给遮住了，所以，配合兜帽遮住的阴影看起来，那里就是一个黑漆漆的洞，若隐若现的黑纱下是一张英朗的面容。
黑衣人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他，就是那样看着他。
“你是谁？”萧若问到。
他不答话。
“你从哪来？”
他依旧不答。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还是不说话。
萧若对着这个一问三不答，倒也不急，他的耐心很充足，他可以喋喋不休的对着一言不发的小陪葬品说很多话。
而在这里当值的夜晚也总是很漫长。
“你，不会说话？”萧若又问到。
这次，那人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他不会说话，但是能听懂我的话，穿着打扮又如此反常奇怪，兽皮……这些似乎让萧若联想到了什么。
萧若试探着问到：“你是……灵仆吗？”
听到这话，那家伙顿了顿，再次点了点头。
灵仆，某种意义上来说，跟他一样是小异灵，只不过是有主人，且被驯化的异灵，所以虽为人像，却还是在这样的天气，还保留着对兽皮的天性执念。
“所以，你是动物？”萧若向前靠近一步，他有些兴奋，恐怕在阴行司或者说是人类的世界里，灵仆是与他最近的同类。
那灵仆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
那么，是哪种动物呢？萧若感到有些好奇。
“是狼吗？”萧若向前凑了凑，想要仔细观察一下那身皮毛。
那灵仆向后退了退，不想回应，并且打算离开。
“你别怕，我跟你是一样的。”萧若说到，急切的像让他留下。
那灵仆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停下要离开的脚步，他歪了下头看着萧若，那动作好像动物在好奇的观察。
“不是狼……那，是狗？”萧若继续猜到。
灵仆肩膀微动，似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老鼠？”萧若觉得老鼠是喜爱啃食书本的，所以会在夜晚偷偷出现在这里。
那灵仆的肩膀却突然落了下来，随即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上一个？”萧若猜他的意思是上一个答案：“是小狗？”
闻言，灵仆僵硬的收回那根手指，然后认命似的点了下头。
“狗狗很好，很乖，你在这里看书吗？”萧若似乎发现了跟小家伙沟通的技巧，那就是要问猜测性的问题，也就是带有答案的问题，而不能问开放性的问题。
因为他只会点头或是摇头。
不出所料，灵仆再次点了点头。
“这样啊！”萧若很想问他是谁的灵仆，但他又不会回答，只好作罢。
“那，请一定要放回原来的位置，小心不要弄乱。”萧若说到：“还有，谢谢你刚刚救我。”
灵仆点了点头，接着增加了一些动作。
只见他站在那，手指倾斜，指了指外面，然后又摆了摆手。
“放心，我不会……”萧若还没说完，就看到灵仆的最后一个动作，那代表着威胁。
他伸出拇指横着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
那意思便是，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可是会杀了你。
怪不得白宿说小异灵也是危险的，比起他这缕残香来说，还是有些兽性难驯，一言不合就威胁别人。
“不会说出去的。”萧若小声说到，接着他不再试图去跟灵仆交流，小动物的边界感都非常强，如果让他感受到压力的话，兽性就会显现，就像有时他们也并非有意发起伤害，只是本性使然。
萧若蹲在地上尽量拾起那些萤石碎片，否则明天就会有人发现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萧若一边捡，一边注意着身后的灵仆的动向，好在他只是矗立在那里，像一尊塑像，没有做任何动作。
他低头认真捡着，当他快捡到到灵仆脚下时，突然感觉那黑影整个压了过来。
“别，别吃我。”萧若慌忙躲向一旁，手中的萤石碎片按在地上，瞬间又碎裂成了几片，锋利的尖刺破开他细嫩的皮肉，扎了进去。
嘶~好痛~
萧若惹着痛勉强抬头，才看见，刚刚压过来的巨大黑影，将伸到他面前的手掌摊开，黑色皮革手套的中间，安静的躺着着几块萤石。
原来灵仆只是在帮他捡萤石，是他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谢谢。”萧若说着，下意识去接，可手心里的萤石碎片已经扎破手掌，嵌在了肉里。
灵仆见此，放下了手中的萤石，伸手一把拉过萧若的手掌。
“疼~”萧若轻呼，带着微弱的气音。
这里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到那泛着光的萤石碎片，整个的足有五六片，还有一些十分细碎的，需要一点点挑出来，萤石锋利又很脆，挑出来的过程中很有可能碎在里面。
等待身体的排异机能将皮肉中的碎屑慢慢排出，是非常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灵仆托着萧若的手，看了看，然后抓住了那只手，用食指压着他的手腕，大拇指压着他的手指，就这样仅用一只手便固定住了萧若的手，并且迫使他的手掌向上拱起。
手掌一动，钻心的痛便袭来，萧若不自觉的勾起手指，握住了灵仆压着他的那根手指，手掌也缩紧了。
“很疼~”他说。
灵仆停下动作，接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柔的安抚着萧若因疼痛蜷缩的手，将他的指头一一勾了下来。
指尖传来皮革温润的触感，不再那么冰凉，体温透过皮料渗出，细小略带粗粝的纹路摩擦指腹，好像小狗表示友好的舔舐，萧若也因此稍稍放松了下来。
最后，灵仆在他手指上轻敲了两下，示意他:
「不要乱动。」
萧若领会了他的意思，尽量伸展开手掌。
灵仆将另一只手悬在他的手掌上方。
接着那些萤石碎片，便在黑暗中一个个漂浮起来，被尽数拔出了萧若的手掌，灵仆手掌一转，随即，萤石飞向一旁瞬间化为齑粉，无数萤星飘落到地上，渐渐失去光亮。
没想到这灵仆也会这一招，萧若想起曾经白宿就是这样帮自己把指尖里的木屑取出的。
灵仆不知从哪熟练的掏出一卷干净的布条，将萧若的手包了起来。
“谢谢，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萧若说到。
灵仆手上动作一滞，接着他轻轻打结，便转身不再理萧若，像是生气一般，背对着萧若。
“他也会这一招……我，只是想说，你像他一样厉害，像人一样厉害。”萧若继续说着蹩脚的夸奖，他还没有足够掌握跟这个灵仆交流的方式。
像人一样，这恐怕是他能想到最大的夸奖，他想如果有人夸他，你做的很好，已经很像一个人了，那样他就会很开心。
萧若很自然的觉得，他应该也一样。
但那灵仆，没有再回应他什么，而是继续捡着萤石碎片。
萧若想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跟他一起捡，却被灵仆一把抓住。
他指了指门口。
示意萧若离开。
然后指指地上，又指指自己。
大概意思是：「你走，放着，我来。」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萧若道，他觉得不应该让别人帮自己收拾烂摊子。
见萧若坚持，灵仆也没有强迫他放弃，而是将散架的灯罩拼好，放在萧若的怀里，让他抱着，然后他将萤石捡起一个又一个的丢了进去。
收拾好一切，萧若再次道谢，今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道谢了。
离开前萧若问到：“我们还会见吗？”
灵仆背着手站在那里，似乎思考了良久，然后在暗影中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再见。”萧若说着，他已经开始有些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同为异灵的他们在这个无人知晓的空间里，可以更加轻松的相处。
萧若锁好门，灵仆转过头看着地上的几滴鲜血。
接着，随意的捏了个复位诀，便将地上的痕迹全部清理，包括那几滴血迹。
他有些后悔，一开始不应该那样吓他，害小家伙因此受了伤。
小紫烟这是捡到灵仆了？
借一首歌：
一个屋里黑团团高高哩哑哑哩
两个灵喘着粗气，情愫四起
你认得我吗？
你们猜认不认得[笑哭][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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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灵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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