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的气息充斥在武器铺前摆放的刀剑中,混着熔铁炉挥发的燥热,气息虽弱更像是在无形的抗争。
赤膊匠人看到他们站在铺前,大声问道:“客官是锻刀还是铸剑?”
殷颜将陨铁柄递了上去,“掌柜的,劳烦您帮我看下这把柄,还能修好吗?”
匠人抹了把汗,揉起发黄的衣角仔细擦拭双手后才接过殷颜手中的陨铁柄,他仔细端详着陨铁柄的情况,继而走到标号为一的熔铁炉旁,将陨铁柄以赤黑托盘置于顶部。
片刻后,陨铁柄的表面浮起了一层银色的泥状物,匠人用刮刀轻轻取下,再把这泥状物扔进熔铁炉旁的池子里,水冲洗后,泥状物变成了蓝色的石块。
蓝色的石块被扔进熔铁炉时,发出了一丝轻不可闻的喊叫,一缕青蓝色的烟气在烈火中焚烧殆尽。
“明日便可来取了,信要送到哪个门派?”匠人拿出纸笔勾画陨铁柄的形状,抬头看向殷颜问道。
殷颜摇头拒绝,“明日我们自行来取,不劳烦掌柜您送了。”
掌柜依然低头执笔,“明日我不一定在此,怕姑娘到时急用,还是说个时辰我给姑娘送去吧。”
这掌柜倒是怪好心的,殷颜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要不掌柜说个明日开门的时辰,我一早便来取就行。”
“牵机,何时来的中州?”玄修早就注意匠人的一举一动,那股迟迟不敢确认的神力终于在他执笔落字时蔓延了出来。
匠人轻笑道:“这里没有牵机,我是刘庄。”
他抬起头,与玄修隔空对望。阵风将熔铁炉底下的烈火吹得劈里啪啦作响,高温与焦苦屏息间,喉头干涩得如此刻的心神一样。
执笔未停,他在纸上落下了殷颜的名字,“既如此,姑娘明日辰时来取吧。小店要打样了。”
“牵机,跟我回幽冥。”玄修按住他抽走的纸,拦住他不让离开。
挥手间,那纸在指缝间撕裂,飘于上空后又重新闭合落在了殷颜的掌心,牵机遁形得很快,几乎是在纸页扬起的瞬间就消失的。
铺子的原状恢复得极快,一个一模一样的刘庄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问得还是那句“客官是锻刀还是铸剑?”
神力已经找不到踪迹了,牵机走远了。
殷颜看出玄修情绪不佳,虽有一肚子疑问也没有说出口,她决意明日来取武器时再想办法探探那牵机的口风。
没有玄修的夜晚,连带着时辰也过得无比漫长。他今日早早就歇下了,由头是为了明日的武林大会养精蓄锐,显然是个借口。
也不知那牵机到底何方人物,能让一向不外露情绪的玄使君如此牵肠挂肚。
“咕噜咕噜”的叫声尴尬地响起,肚子又发出饥饿的暗示了。
空气里似乎传来一阵蜜汁鸡腿的香味,还伴有酒香,像是葡萄酿……难不成自己已经饿出幻觉了?
顺着香味的路径寻去,好像就在门口不远处。
咚咚咚的敲门声敲醒了她的理智,她负手侧立听取门外动静,将棺钉握在手心,大声喊道:“谁啊?”
“玄公子让我给姑娘送点吃食。”是驿站小二的声音。
理智与饥饿在她的大脑中拉扯,最终饥饿占了上风,她想着如果门外是个小妖精自己也能制服,制服不了的大吼一嗓子玄修也会出来救她的。
开门瞬间,刚才应声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唯有托盘上的鸡腿和葡萄酒还放着,她探头左顾右盼,周遭都是一片黑漆,未有妖邪冲出。
她小心翼翼地关门往回走,正想着美滋滋一个人吃独食,身后的声音把她吓得定在原地。
“师妹,这吃食可还合你心意?”
殷颜拿着托盘的手一抖,余光瞥见烛灯内的火芯子烧得正旺,墙壁上映出的倒影……没有倒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奇怪的灵来了。
脚步刚迈出去,定魂铃的声音便把她制止住了。
她不受控制地往后转,气愤地盯着卫知,“你为何会有我师傅的定魂铃?你把我师傅怎么了!”
卫知贱兮兮地笑着,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头顶上,“师妹,我说了我们才是一门所出,你老是跟着那个幽冥阁的臭道士,有损我们师门形象啊。”
话语间他的手已经抚上了殷颜的脸颊,殷颜艰难地别过脸去,使出浑身力气将掌心的棺钉狠狠推入卫知的下身,只听痛苦的吼叫声响起,卫知捂着某个位置跌坐在地。
殷颜蹦跳两下将定魂铃夺了回来,铃音停止,对身体的束缚也就解除了,她从卫知身上掏出了他的大毛笔,在他的额头、双臂、双腿处均画了奇怪的记号。
直到把他画成一只实体的大王八,她才满意地收手。
被棺钉缚在原地的卫知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你就不好奇,为何他们听到叫声都没有醒过来吗?”
殷颜顾着吃根本就不想理他,她还想找个东西能把这人的嘴也给塞住,那就非常完美了。
“师妹,别找了。”卫知又开始挑衅。
“闭嘴。”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适合的东西,只能委屈一下手边话本了。
她将话本捆成几卷塞进卫知的嘴巴里,怎料刚放进去卫知整个人就原地消失了!
烛火微动,布帘斜开,放置食物的托盘被挪至窗台处,趁着殷颜分神寻找的间隙,定魂铃闪现到了花瓶旁的位置,轻摇三下,殷颜的头晕目眩再度被触发。
“师妹,我说了,别找了。”卫知的声音在左后方响起,没有影子亦没有脚步声,殷颜根本就捕捉不到他的踪迹。
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地团团转,卫知看着她滑稽的样子,陪着她将这捉迷藏进行到底。
定魂铃的不断摇晃加速了晕眩的挥发,殷颜体力差不多被耗尽,她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气无力地死死盯着虚无的空气。
“为何不叫醒那个道士?他一定有办法抓我的。”卫知的笑声里带着逗趣。
殷颜逞强地回怼道:“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抓你。”
“定魂铃,可堵幽冥心脉,祛业火灭离水,神使鬼差相合之力也不可破。”
“你怕定魂铃伤害到那个道士吧?可你若是心再狠一分,将定魂铃封制他的锁魂链,岂不是能让妖骨修炼更上一层?”
卫知话虽难听,戳的倒是殷颜的真心。
她冷冷地看向窗外,“我要的,是靠自己的本事拿到的,不是靠踩着别人尸体抢来的。”
卫知轻蔑地笑了,“看来如魮鱼之事没有教会你,不强大就会像涂青要那样任人欺负,只有强大起来才能铸就一方天地。幻境几百年,没有如魮鱼做的恶事,便没有她涂青要清净的生活。”
话多了,音源处也就暴露了,掌心内的棺钉趁他长篇大论的间隙飞速钉上去,卫知的身形很快显现出来。白日里书生意气的样子,如今又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怪灵。
“幻境终究是幻境,你以幻境之说评论现实发生的事情,真假不分何谈导教?”
卫知的脸色瞬变如墨,“这世间真真假假,你又怎知幻境不真,现实不假?”
殷颜不想再跟他废话,抓住他的大毛笔往满是棺钉的墙上扔去,“再不把剩下的话本书卷给我,你便再也不能执笔了,话本言灵。”
卫知伸手疯狂地摇起定魂铃,却发现手中的定魂铃变成了一地蓝色的石块,殷颜居然使了障眼法将定魂铃调换了!
彼时拖延才是最佳的挣扎,“何时识破我的身份?”
殷颜从床榻飞起,将葡萄酒尽数倒在他的身上,“闻闻这酒,香吗?”
美酒划过卫知的衣裳,渐渐地露出卷轴的印记,上面微泛的青蓝光是如魮鱼留下的妖气。
“单饮酒哪里够畅快,还得作作画才行。”
话音刚落,毛笔的细丝被棺钉扯出了无数鲜艳的血道,像是一朵开得正盛的彼岸花,烛火照亮时那血丝竟生生扭动了起来,倔强地往笔尖处爬去。
看来这大毛笔不仅护主,还愿承伤。只可惜啊,棺钉的骨肉分离可不是虚假的,怕是话本言灵的五脏六腑都与这笔同等伤痛待遇了。
棺钉噬血后扎得更深,殷颜还将它更推进笔身的核心部分,卫知的咬牙之音听得非常真切,“殷颜,你不想要后面的三卷话本了吗!”
殷颜蹲下身子,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虚情假意,“师兄,你我既出同门,又何苦为难我呢?若早早把话本给我,便不用受这些苦了。”
卫知冷笑几声,眼神却绕过殷颜望着她身后的房门,微点红光的出现她完全没有注意,他低声开口:“若我把话本给你,那道士会死呢?”
殷颜不屑一顾,“这种挑拨离间的技俩我见多了,你要亲身示范一次话本做戏吗?我没时间陪你玩!”
她转瞬即逝的皱眉被卫知捕捉到了,卫知心中已有答案。
“不信我的话没关系,你大可以亲自去问问那个道士。问问他为何要在往生铺设下缚灵阵,为何要在船上将话本藏起来。
“你若不信的话,这三卷话本你尽管拿去,就在我身体里第三段灵骨,你应该知道取骨的方法。”
说罢卫知闭上眼睛,挺起胸膛摆好取骨姿势不再言语。
殷颜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取骨拿话本,玄修……玄修定是不会骗自己的。
当她靠近卫知身体的那一刻,门框微微地动了,卫知看准时机附在殷颜耳边悄悄地说道:“你不会……”
“殷颜!”玄修的声音与锁魂链同步迸发,滑出的间隙殷颜被带到玄修的身旁,而卫知也趁此棺钉松动的片刻逃之夭夭。
他的神情看似冷静,声音内却含着紧张,“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还没听清。”殷颜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说完后盯着玄修的反应。
玄修好像没有相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在房间内布下了新的护阵,以免卫知再来捣乱。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整个廊道都亮起了灯火,殷颜的房门也被猛烈地敲响。
来人是温淮,他着急地问道:“殷姑娘,玄公子在你房里吗?我们有急事找他。”
殷颜让出一条路,温淮看到玄修的神情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玄公子!万毒门的弟子似乎被邪灵入侵了,还请玄公子过去看看!”
玄修拉着殷颜跟上,望着玄修匆忙的背影时,她耳边总是会反复回想起卫知刚才说的话。
“你不会不信他,可你怕他觉得你不信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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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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