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颜缓缓地移开棺盖,牵机的尸体安然地躺在里面,他的嘴角还含着笑意,可身体的每一处都已血肉模糊,破败不堪。
被镇压的温灵突然冲破玄修与卫知联手钳制的虚幻牢笼,直直地向棺木处飞来。
玄修眼疾手快地将殷颜捞回,避开了温灵的重击,棺木则没那么幸运了,斜侧一旁的棺盖被烈火焚得只剩寸木,棺身也融进了熊熊大火中。
连带着散落一旁的梧桐木与琴弦,也仿佛得到召唤般冲进了火里。
颤颤巍巍的身影从温灵体内分裂出来,一步步爬向那无穷无尽的黑烟里,大火足足烧了三刻有余,飘逸的浓烟遮月蔽星,加重了黑夜里的幽深之色。
另一侧,殷颜以陨铁柄铸起封闭护阵,让白习能安心地为玄修和卫知疗伤,计双双带领人马守在天涂山脚下,以免平民百姓误入这诡灵地带。
“刚才你从那个洞里出来时,竞技台上所有的禁制都破了。看来他想要吞噬你没有成功,反而被自己吞噬了。”玄修边舒缓内力边解释道。
殷颜担心地瞪了他一眼,“专心疗伤,先别想别的。”
卫知坐在两人身侧,冷哼一声,“他不接受你的关心,不如来关心关心我。”
话音刚落,便觉心口一疼,连接心脉的丝线微微地波动了一下,始作俑者依然面不改色地输送着鬼术,差点忘了,还有个护主的鬼差在这呢。
殷颜死死盯着还未烧完的大火,上空弥漫的浓烟已经将整个竞技台包围,隐约有如同丧钟的捶打声传来,还和着细碎的痛苦嘶鸣。
声音逐渐清晰,意味着这混乱的诡灵燃烧快要结束了。
“洞内之人,可有留话?”玄修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正贴于她的身后,几字问话却让殷颜垂下了头。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他说,封棺就拜托我了。对不起,我没能把牵机前辈带出来。”她垂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敢转身面对玄修。
玄修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温柔安慰道:“他出来了,我知道他在棺木里。”
殷颜哽咽着回道:“不,他没有活着出来,若是我不将那些舌头丢进火堆里,他便不会死了。”
洞壁消失得越来越快的残影让她意识到,悬在顶部的舌头是牵机本体的一部分,他应是早就料到了假牵机会来,也料到假牵机会把她置于死地。
可他没有离开,而是任由她为自己谋了一条生路。
但那是他的死路。
“若不是你,他早就死在我手里了,现在愧疚是不是太晚了点?”
苍老雄浑的声音陡然出现,落入殷颜心里更是刺耳,歉疚之意使她欲冲上前将这大火挑个天翻地覆,还好玄修及时拦住了她。
大火燃尽,棺木只剩三壁,棺盖寸木竖插于中心,黄烟分四段从被划分的区域里钻出,由头发、皮肉、筋骨、魂魄慢慢幻化成一个虚影,立于灰烬中央。他全身上下都像是拼接所至,没有一处是原生的。
玄修冷静劝导:“不必在意他说的话,一个小小的叛灵,听了只会污耳。”
“况且,牵机那家伙没有留话给你,他待会还会出现的。”
殷颜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他……他那番话不算是留话吗?他还没死对吗?”
玄修顿了顿,不想在此刻让她又泄气下去,“若他给你留话,第一句应当说的是,莫要叫我前辈,我不喜欢变老。”
殷颜还想追问,就被那个怪物的声音打断了,“没想到幽冥神使也会在此,你是想来送他还是要陪他一起上路?”
他的视线往旁边瞥了一眼,“还有鬼差,成双成对来上路,我不介意给你们个痛快!”
“牵器,当初牵机若是没有放过你,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下一万次地狱都不过分!”白习跳至玄修身侧,指着虚影不断地谩骂。
虚影不屑地大笑道:“他能力不足我,本就该把这位置让给我!白习,别忘了,你也只不过是玄修身边的一条狗,双生所出,你就没想过夺他的神籍,让他做你的阶下鬼吗!”
傀儡丝顷刻转为锋利细刃射向虚影,含着白习的滔天怒气,“你没有资格说玄修!”
只见虚影灵活闪身避开所有的丝线缠绕,他用力一拉差点把控制丝线的白习也拽到棺木侧,锁魂链的强制隔断救了白习一命。
玄修冷冷地说道:“牵器,你已触犯幽冥条例,我会上报轮回司,遣人捕你回祭魂台!”
“是吗?那她呢?她为什么……”虚影新装的嘴巴被锁魂链狠狠地扯了下来,可下一秒,他的双眼竟然爬出银色的琴弦将失去的嘴巴一针一线地又缝了起来!
上下咬合两遍后,那嘴巴里伸出一条赤黄色的舌头,将虚影的全身包裹,很快他便成为了一个脚下有影子的实像!
“他不是牵器!”殷颜在一旁看得真切,震惊地大喊,“他现在是人,他是刘庄!”
刘庄将恶心的长舌收回,忍不住赞叹道:“恭喜你猜对了,可是……只有一个人猜对的滋味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他步步逼近,殷颜警惕后退,却撞到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卫知的浓墨味从身后传来,“殷颜,待会你躲进话本里。”
她扯了扯身侧玄修的袖子,他似乎对刘庄的逼近毫无察觉,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殷颜着急地喊道:“玄修,玄修!”,她再用力地戳了戳玄修的身体,他却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随即碎成了两半!
“玄修!”殷颜撕心裂肺地大喊,她欲往前捡起玄修碎裂的身体,被卫知的大毛笔拦在身后。
顺着玄修断成几块的指尖望去,锁魂链在不知不觉中也变成了石链,一击即碎!连白习也是动弹不得!
卫知眼尖地发现刘庄正把他们逼向与温灵一处的角落,他想利用幽冥的禁术来献祭二人成就他的功力!
“殷颜,快进去!玄修和白习能不能活都靠你了!”卫知将殷颜捆入大毛笔内,经过几轮翻转后她被扔进了熟悉的话本世界。
此刻一定要冷静,玄修一定没死,冷静,冷静便能救回玄修。
生死关头的冷静劝导好歹起了作用,她在话本世界的穹顶处盯着卫知与刘庄的打斗,只要寻到刘庄命门便可找到破解之法。
打斗间,卫知频频被伤,蔽体的书页早已被撕得纷飞散落,刘庄招招致命,颇有幽冥鬼厉之势!
细看之下,刘庄的筋骨可随意弯曲,皮肉伤口可自动愈合,发丝可化作长链作变换位置利器,魂魄藏于体内中央,方才被傀儡丝和锁魂链一激,更是加强了其功力!
唯有……殷颜的脑海里不断闪过洞内的场景,洞内未洒出的瓶罐!洞内是虚像,若洒下瓶罐里的东西会对实体造成伤害,所以现在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现在的刘庄是实像了!
殷颜将手中的瓶罐狠狠地扔出去,卫知见机行事将瓶罐尽数洒在周身,可那刘庄依然可以来去自如,处于卫知看不到的暗处不停地释放攻击!
“舌头!卫知!舌头!”殷颜惊喜地大喊,她想起来洞内牵机给她的暗示了!
她吃掉的那片舌头!不管虚像还是实体,诡灵的舌头都是真的,他的舌头就是命门!
“殷颜,助我!”卫知燃尽所有力量,聚于话本世界的中心,他需要殷颜在本体中一笔一划临摹出阵眼术语,可非修习灵术之人做此等动作需保持心无杂念。
殷颜心中杂念甚多,可唯今她脑海只有一样,保护好她想要保护的人!
“卫知!开阵!”陨铁柄幻化成一柄三层楼高的撑柱,将殷颜困于柄内,此刻只有卫知的声音能进入她的耳朵里。
刘庄的长舌再次席卷而来,卫知被打落在竞技台擎柱一旁,吐出大量鲜血,他咬了咬牙,将毛笔所有丝线幻化蘑菇伞屏障,每撕掉一根他便失去一截骨头,强忍疼痛也要把这场血仗打下去!
“一撇!”殷颜感觉脚下如尖刀直刺,每行一步都有如自废掌肢。
“一横,一竖,咳咳……”卫知的暂停让殷颜无比揪心,他一定是又被抓到了。
“横折钩,竖弯钩,竖……”穹顶处不断传来撞击声,还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全都来自卫知,殷颜咬了咬牙继续以行步临摹字体。
脚底鲜血淋漓,万箭穿心的疼痛自腿部袭进内心,还差最后一步,可殷颜没再听到卫知的声音了。
话本世界外,卫知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骨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刘庄将他的毛笔狠狠踩在脚下,不停地揉捻着从他身上抽出的节节妖骨,“这骨要是炖了,定能大补。”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被剥骨的卫知,“好好的妖不做,居然自甘堕灵,为什么呀?为了刚刚那个小娘子吗?可她的心上人不是你呀!”
卫知朝着他的方向淬了一口,“我炼妖时,你连魂都还没长出来,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刘庄果然被激,欲冲上前将卫知体内的最后三根骨头全部抽出,怎料卫知先他一步,将这骨头尽数碾碎在体内!
卫知的毛笔陡然变得坠地,灵气从他的身上层层冲出,溢满整个竞技台。
“殷颜!最后是一横!给我破!”
卫知的喊声响彻整个山林,像是划破黑夜的尖啸,那幽深的夜色竟回转了黎明,刘庄丝毫未察觉身后的棺木正以诡异的形态向他扑来,紧接着,碎裂倒地的玄修和白习相继重合,积于他们身体表面的巨石全盘掉落!
“卫知!”
“卫知!”
玄修和白习同时伸手,也没能将卫知拉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刘庄一起被吸入了那席卷狂风的棺木中!
只见飓风大作,纷飞的落叶将竞技台铺了个满地,棺木飞于上空剧烈地抖动着,锁魂链与傀儡丝在距离它一尺的地方堪堪停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抵挡了它们的前进。
忽听尖利之声于二人耳边嗖地擦过,计双双的玉剑稳稳地插进了棺身内,姜央从剑上立起,狂风刮过她的裙摆扬起无数灰烬,灰烬聚集处引来许多不知名的刀剑抡锤、折扇骨笛,它们仿佛听从姜央的指引,纷纷向棺身打去!
“是武器铺的武器!卫知的灵气逸散了,姜央受到感应来救他了!”
玄修加深锁魂链的法力隔空为武器传输力量,有了幽冥神力与鬼力的加持,棺身趋显破裂之迹。
半刻后,姜央于玉剑处纵身跃下,踩碎了那片与破裂棺身融为一体的灰烬。
卫知与刘庄翻滚而出,刘庄荡了两下幻化成一个灰虚的乌龟影子,他们身上的灵气都在不断地消散。
“殷颜……出来封棺。”卫知虚弱地给毛笔底端掩藏的话本世界传音,可那头却没有传来殷颜的应答。
殷颜恍若未闻,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切,不敢回应卫知。
方才那阵法开启后,藏匿的第三卷话本也暴露了踪迹。
血书重写过的痕迹还斑驳着,散不去的妖气揭示着故事核心人物的身份。
这一卷,是关于师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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