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着他箱子的盖子，被摔开了一条小缝。
够了，够他逃出去了。
白耘鼻尖挤出小缝，污浊的空气灌入鼻腔。他也顾不得空气里到底掺杂多少难闻的气息。
嘴巴鼻子挤出来缝隙，可脑袋顶卡住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符，一声一声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箱子内壁很滑，白耘身体使不上劲。脑袋一直在使劲，可是没有后助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几声调笑：“你看，你看，他扭得多欢快，哈哈哈哈——。”“加油，使劲，哈哈哈——。”
箱子表面虽然很光滑，不会刺痛鳞片，但是小缝却卡得脑袋很疼，白耘觉得他的头盖骨要被挤裂了，骨头与骨头被强迫挤压，在他脑袋中响起一声酸牙的咯吱。
下颚和上颚，移位了！
被卡住的脑袋，冲出了缝隙。白耘顾不得疼痛，身子猛力一扭，整条小蛇滑出了箱子。一直大手从天而降，对着他的脖子俯冲而下。
白耘头一扭，脖子转了个方向。人类的指尖，从他的鳞片上划过。和他冰冷的体温不同，人类的手是热得，热得让他胆寒。
“我草，这小蛇还挺滑溜。”
“哎哟——，赶紧堵住它，别让它跑了。”
“你堵前面，我堵后面。”
“后面你可堵严实点，别让它溜了。”
地面很光滑，鳞片起不到摩擦的作用，他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感。他有点慌不择路了，黑乎乎硬邦邦的地面，像房子一样高的大家伙，四个像轮子一样的东西撑在地面上。周围没有任何植被，他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他扭着身子，极力逃避抓向他的人类的手。
求生的本能让他往黑暗的地方奋力扭去，不管不顾就钻到了一个黑黑地洞中。里面有种很难闻的味道，还有黢黑厚厚一层灰。
白耘缩在洞最里面，盘成一个团。
这个洞对白耘来说可能正好，但对人类来说就有点恼羞成怒了。洞不深且是直的，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亮光。
白耘看着人类蹲下身子，一只眼睛往里瞅。滴溜转的眼白和黑眼珠，在白耘眼里是巨大的，可他一点都不害怕了。他在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懊恼，中间还夹杂一丝后怕。
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害怕？！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怎么办？跑到尾气管里面了。”
“我草，能不能弄出来啊！”
“不行，它躲在里面，看都看不到。”
“这车——，这车得要大几百万吧。”
“限量！懂不！这要上千万了！！”
“咋整？”
“还咋整？跑路啊，你赔得起？！”
“不不不——，我可不想我家老爷子扒了我的皮。”
白耘明白了：原来人类也会欺软怕硬！比自己弱小的就使劲欺负，但是遇到比自己强大的还是会害怕，就算对方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慌乱的声音伴着慌乱的脚步，渐渐远去。
白耘安下心来，不管明天或者以后会怎么样，今晚他是安全的。
移位的下颚，让他的嘴巴保持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白耘用尾巴缠住自己的脑袋，用力，咔哒一下，嘴巴能小弧度的张合了。他把脑袋枕在身上，闭上眼睛。
他想弟弟了！
白耘现在很害怕，他怕人类！他才第一次碰到人类，就见到了人类的可怕。弟弟离开他那么久，会不会遭受到了更多可怕的待遇。
他还是个蛋，还没破壳！
他必须找到弟弟，他必须保护弟弟！
“哟~~，小东西，你倒是会找地方躲着呀！”
白耘耳边响起一声调笑，但语调却有些冰冷。他睁开眼睛，洞口处出现了一只眼睛，和昨晚不同的是，这只眼睛有着上翘的眼尾，含笑但眼眸晦暗不明。
“出来吧。”
白耘挪了出去，小心翼翼。外面的强光让他一时没适应过来，眯起了眼睛。
“小东西，你躲姐姐车里，干什么？”
白耘吐了吐信子，他嗅到了一丝同类的味道，很淡被她身上的香味掩盖住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不说话，嗯！？”
这人直接动起手来，鲜红的指甲朝他伸了过来。白耘想要逃，却晚了一步，被人捏住了脖子。他尾巴一卷，死死勒住这人的手臂，把她都勒出了红印子，想要她放开自己。
“脾气还挺大。”
妩媚上挑的眼线，低沉的眸子，细细打量着白耘。
“这不是开了灵智吗？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想说？！嗯？”
指尖微微用力，白耘不得不仰着头，信子抖个不停，他需要从空气中摄取一点微薄空气进入肺中。
这人掐住他的气管了！！
“还不说？”
白耘挣扎起来，尾巴甩个不停，像是在无声的抗议。进入人类世界的动物，也会变得和人类一样可怕吗？！
透过一层水雾，白耘看见眼前殷红的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再不说，姐姐就要把你做成蛇干了哟，宝贝儿。”
白耘张了张嘴，掐着他脖子的手陡然放松，随即将他轻轻放在手掌上，动作轻柔和刚刚暴戾掐脖，判若两人。
“这样才乖啊，宝贝儿。”
脖子上的束缚一散，空气一哄而入，肺部一时没反应过来。白耘剧烈咳嗽起来，身筒子缩成一团。
这人就静静看着他，不急不闹，脸上还带上了一种白耘看不懂的神色，愉悦地兴奋地有点恶意掺杂其中。
“渴了吧，要不要喝点水？！”
白耘急速在脑海中搜寻长辈们教过他的知识，可没有一个知识能对应上眼前这人骤变的情绪，一会儿暴戾一会儿温柔，都不需要中间转场。
他记得孔叔叔说过：长得好看的要叫姐姐。白虎爷爷也说过：要做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谢谢姐姐，我不渴。”其实他很渴，只是他不敢喝。而且这个姐姐怪怪的，自己好像打不过。
“哟！，小嘴儿还挺甜，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白耘，耕耘的耘。”
“打哪儿来的？”
白耘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太多的好，自己偷偷跑下山就已经让长辈们很伤心了，如果自己还把灵山说出去，让他们不能安心修炼，会不会就不要自己了。他小声答：“山上。”
“谁不是山上来的！”女人斜倚在车门上，微侧着头点燃了根烟：“会化成人形吗？”
白耘乖乖点头：“会的。”
女人抬了抬下巴：“化成人形，我看看。”
白耘乖乖爬了下去，盘在地上，一道白光渐熄。
他站起身体，身上未着片缕，雪白的皮肤，披着一头浓密的墨黑长发。
女人绕着白耘转了一圈，打量一番，很是满意，啧啧两声：“不错，不错！颇有潜质！以后那就跟着我吧。”她对着白耘吐了个烟圈：“我叫楚璃。”
“楚璃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耘规规矩矩坐着，手端端正正放在腿上，胸前绑了根黑色的带子。楚璃姐姐说这叫安全带，坐车都要系的。他坐的大铁盒子叫汽车，人要出门，都要开这个，不能用飞行术或者其他的法术。
楚璃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说：“给你换个造型。”
“造型？”
不知怎的，白耘觉得楚璃看见他的人形之后，似乎高兴不少，语调也欢快起来，基本上有问必答：“给你换衣服，头发也得重新修剪下。”
“我穿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是按照长辈们的要求来的。他们说人类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宽袖长袍，束发用簪。
“你是多久没下过山了？”
“我现在是第一次下山。”
“难怪咯，现在已经不是这种穿戴了，你得改改了。不过——，”楚璃偏过头扫了眼白耘：“你现在这样子也挺勾人的。”
勾人？！什么勾人？！他为什么要勾人类？！人类那么可怕！！
车子很快就停在路边，白耘一下车，就看着一栋三层楼高的房子，大门紧闭。楚璃带着他往旁边的小巷子走去，直走转弯，就看见一张小门开着。
整栋房子里面也很安静，桌子椅子摆放的很整齐，柜子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瓶子，空气里面飘着一股酒味。
正中间是一个台子，上面有一根光秃秃的棍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房间里面很暗，只有放瓶子的地方有些亮光，其他的地方都黑乎乎地。
白耘跟着楚璃到了三楼，两边都是房间，都关着门。他们一路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房间门微微敞着，似是故意开着就等人将它打开。
楚璃门都没敲就进去了，白耘停了两秒还是跟着进去了，虽然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他好像只能听话。
这个姐姐的修为一定远在他之上，可能和白虎爷爷有得一拼。
楚璃一进屋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裙侧开叉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腿。她看了眼乖乖站着的白耘，示意他坐在旁边。
椅子很软，一坐下还弹了下。白耘有些好奇，还轻轻试了几次，软乎乎地。
楚璃嗤笑一声：“这是沙发，坐也可以，躺着也可以。”躺字从她嘴巴里面出来，染上了一抹别样的意味。
白耘没注意她那意味深长的语调，只是觉得这个沙发好神奇，居然有这么多的用处。摸上去也很舒服，滑滑的。
吱呀一声，里间的门开了。
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棕色的半长发到肩膀的位置，穿了件白色的上衣，领口散开了两颗扣子，下面是黑色的裤子。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这么早，找我干什么？”
楚璃朝着白耘的方向抬了下下巴：“喏，给你送个小孩儿，刚下山的，干净。好好打扮打扮，铁定财源广进。”
那人笑了下，说：“到了你手上还能干净？”眼睛上上下下将白耘扫了一遍，轻点头：“不错不错，这小孩儿还真不错。”他朝着白耘走了过来，说：“小孩儿，站起来，转一圈。”
白耘虽不解，为什么都要他转圈圈，但他只能照做。这人的修为也在他之上！！乌伯伯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是对的。
妖外也有妖！！
那人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赞许，不住点头：“不错不错，外形无可挑剔，脸蛋——，”说着手就往白耘脸上凑，指尖从他微侧的脸颊上划过，啧啧两声：“皮肤也很光滑。”
楚璃两指夹着根烟，挑了下眉：“我看中的，还能有错。”
白耘蹙起了眉，他们说的话怎么都听不懂，刚刚楚璃姐姐说的干净是什么意思？！这个哥哥说的无可挑剔又是什么意思？！
摸不着头脑的话，让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楚璃拍了拍沙发，说：“坐下吧！”
白耘乖巧坐下去，姿势板正。两个修为在他之上的大妖，围着他，被唬住也是正常的。
“他叫安陆。”
“安陆哥哥好。”
“小孩儿呢，叫白耘。”
安陆学着他，笑道：“白耘弟弟好。”问候完，转头向着楚璃：“背景都了解过吗？”
“额！”楚璃撩了下耳边散落的卷发，眼神有些游离起来，身板瞬间笔挺了：“忘了！”
“忘了？”安陆豁然站起身来，温文尔雅的样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倒竖的眉和微眯的眸子。
白耘看着这边，又看看那边。进入人类社会后，都要学会一秒变脸吗？！可是看起来好像有点困难，可能自己一时半会儿学不会。
长辈们都夸过自己聪明，可在表情这一块，他没有过多的学习。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其他的高难度还没有学习过。
就像他们这样的！
安陆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一脸温文尔雅，笑着问：“小白，你今年多大了？”
“三百多岁。”
“第一次下山？”
“嗯。”
在白耘嗯了下之后，安陆的脸色又开始变化了。阴了下又白了下，白耘没太看明白。
“哥哥再问你，你家里有下过山的长辈吗？”
长辈们对自己下山就很不赞同，更不会想自己下山了，应该是没有下过山的。而且自从开了灵智，四位长辈就一直陪着他长大，可以说是无时无刻都在他的身边。
白耘肯定答道：“没有。”
安陆脸上的表情终于是固定住了，不再变化万千，冷冰冰就像冬天的雪彻骨地寒。他对着楚璃一记白眼，冷冷道：“谢谢你送的炸弹。”
楚璃梗着脖子，有气无力反驳道：“什么叫炸弹？！家里没人下山就是炸弹了，我们当初也是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混到现在的呀。”
“我们那个时候和这个时候一样吗？”
楚璃无法反驳，但脸上还是愤愤不平，说：“我也是为了这家店好啊！你看看我们的生意被抢了多少！而且——，”她看了眼一脸乖宝宝带着好奇神色不住打量他俩的白耘，接着说：“你怎么就确定他是炸弹呢！”
“第一次下山，什么都不懂，还不是？！”安陆抬手对着白耘，从上到下挥了下：“一身古人装扮，还不是？！”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好好好，那你问他的内在！”
楚璃明显被话噎了下，撇了撇嘴，嘟囔着：“问就问。”她侧身对着白耘，问：“小白啊，你认识人类的字吗？！好好想想哦，好好回答哦！”
楚璃一脸希翼看着白耘，眼睛对着白耘使劲眨巴。白耘感觉她的眼睛下一秒就能发出光芒。
他肯定回道：“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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