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小宝跟着竹子跑进了厨房弄午饭。
几乎是在小宝推着竹子进了厨房，这个不大的小院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
吕中心里冒冷汗。
面前的两个少年人一个沉默，低着头玩着手里的小玩意，一个笑眯眯的，神态自若。
吕中却能够察觉到那种轻松悠闲的氛围一下子就没了。
随着某个人的存在一下子被抽离了。
易棋对祁安没兴趣，他对没兴趣的人都没有理会的心情。
他也有无视别人的资本。
而祁安单纯是因为跟易棋不熟。
他能够看出易棋绝非常人，同样的，也是一个大麻烦。
祁安并不想沾染意料之外的麻烦。
他们之间会有接触，单纯是因为认识同一个人罢了，要不是有小宝，他们两个连接触大概都不会有太多。
没有小宝，易棋大概率不会注意到祁安这样一个乡下子，十七岁的秀才称得上出色，但比之更加优秀的天才并不是没有。
祁安也不会去接触易棋，易棋有价值，但是同样也伴随着高风险。就算祁安真的想要走谁的路子，易棋也不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可能会在路上碰上，祁安会恭恭敬敬地向这位小殿下行一个礼，而易棋可能还得花点儿时间才有可能想起这个人是谁。
多半不会有机会坐在一个小院子里喝茶。
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几片叶子悠悠落下来，掉在了石桌上。
小宝的手艺，一般。
因为他基本上没有下过厨房，在顾家即使帮忙也就是被顾杞安排在灶前帮忙烧一下火。
易棋吃了一口面，沉默了一下，看着一脸期待的小宝。
有时候骗人也会遭报应的。
比如说现在，要是换一个人给他弄这样一碗面来，绝对没胆子问他味道怎么样，他没有一把掀了碗就已经是他心情好了。
是的，小宝不挑食，可易棋挑。
鸡蛋火候没有掌握好，有点儿焦，肉太肥了，不是易棋喜欢的，清水煮的面，没加别的东西。
一碗做的不太好的、普普通通的面条。
吕中面前也有一碗面，吃过之后也大差不差吧，他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生，也是家里养不活自己才把自己卖进宫里的，后面幸运被挑中送到易棋身边伺候了条件才好了起来，他对这样的吃食还是能够接受的。
祁安早就尝过小宝的手艺了，饭还没出锅就知道味道了，他对吃食不在意的，属于能吃就行。竹子也不是个挑嘴的，他一个下人能挑嘴到哪儿去。
唯一吃不惯的可能就是易棋一个人了。
易棋想想自己在小宝面前戴的假面，咽下了那一口面：“很好吃。”
“真的吗？”小宝看着易棋的笑，低头看看碗里的面。
可是他吃起来一般哎，没有哥哥做的好吃。
是的，小宝他很有自知之明。
“当然。”易棋扯着笑说。
自己弄的假面，不管怎样都得戴好，不就是一碗面嘛，他吃得下。
小宝狐疑，又吃了一口面。
没变化，没有变得比以前好吃，小棋喜欢吃这种吗？
“那，小棋你多吃点，锅里还有。”小宝不理解，但是他表示尊重易棋的口味。
锅里真的还有，他下多了。
面这种东西，你觉得少了，它就够了，你觉得正好，它就多了，你觉得多了，那就惨了。
小宝今天是到了惨了那一步的。
易棋：“……好。”
祁安撇了撇头，压下自己有点儿控制不住的嘴角，努力保持平静。
易棋不会生小宝的气，并不意味着不会迁怒他，他暂时并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有时候小宝真的会无意识的坑人，祁安自己都吃过几次亏，更重要的是小宝自己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坑了人，并不是故意的，让人有种生气都生不出来的憋屈感。
易棋在小宝伪装出了无害好相处的模样，面对这情况也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最后吃完了那碗味道不怎样的面，笑得脸都僵了才婉拒了小宝要继续给他添面的好意。
看着离开时脚步较往日要快了点的易棋，祁安还是没有忍住笑，在易棋离开之后笑了出来。
小宝回头：“安哥？”
他不知道为什么祁安突然笑了出来，好奇，也就问了出来：“你在笑什么？”
祁安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摸摸小宝的脸：“小宝有时候真的很厉害。”
“啊？”他看着祁安，瘪瘪嘴，“我感觉安哥你在笑话我。”
“没有。”祁安说，“夸你呢。”
祁安看了一眼竹子，竹子正帮忙把院子里的东西往屋子里收，没有注意这边。
祁安弯腰，亲亲小宝的脸，放轻了声音哄着：“我的小宝可真厉害。”
能把那个麻烦家伙给搞得郁闷成那个模样。
易棋在祁安眼里就是个麻烦家伙。
从易棋身上的一些线索可以大致判断出一些身份痕迹，例如负责伺候易棋的随从，那个叫吕中的男人。
面白无须，声音略尖，行动姿态间都透着一种规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身份。
偏头入目的是一无所知的小宝，他大概最多认为易棋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在小宝眼里，易棋就是个性子好相处的小少爷，跟他一起玩很舒服自在，旁的没多想。
祁安不知道小宝究竟是哪里吸引了易棋的注意，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易棋目前暂时对小宝没有敌意，反而对人挺好的。
祁安看了下捂着红红的脸的小宝。
“你怎么这么容易招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武信侯府、疑似宗室的小少爷……他的邻家小弟弟招来的人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不过……祁安将一根草从小宝头发里拿出来，应该是厨房忙活时弄上的茅草。
再麻烦他也要，毕竟舍不得放手。
小宝拍拍有些烫的脸颊，没有听清祁安那句声音不算特别大的话。
*
槐花黄，举子忙。
入了八月，京城也较往日热闹，各家大人府前摆放的学子也多了起来，街上巡视的人也多了。
“因为人多了容易出事，所以就多派点儿人巡视。”易棋翻了两页书，还是那老三样，行侠仗义的夸张江湖故事。
他把话本重新塞回架子上，扫了一眼稍稍有些挤的书铺。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书铺，又是恰逢秋闱，这个时间段生意格外好，书生打扮的举子挤满了书铺。
“会更安全些，是吧？”小宝说。
他的手里也抱着几本书，不是他喜欢的话本，而是基本最近比较热门的科举用书。
卖得可好了，小宝挤进人群里花了不少力气才抢到了，衣服头发都挤乱了。
易棋：“有人闹事的话，好抓人。”
“这样吗？”好像跟他说的意思差不多吧。
“嗯。”秋闱重要，一旦出点儿什么事牵连那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朝廷重视也很正常。
“差不多吧。”易棋说，“你买这个做什么？”
他看见了小宝手里的书，抬手帮小宝理了理头发，效果不佳。
“怎么？小宝也要去考科举？”易棋开着玩笑。
“是给安哥的。”小宝说，“我看他们都抢着买，应该是有用的吧。”
“你倒是比那家伙还要操心他的事。”要考试的正主都不急，你一个不考试的火急火燎忙活着。
要说祁安什么安排都没有易棋才不行，看他那副安安稳稳温习的样子就知道人早就安排好了，也就这个傻小子啥都不知道。
“祁安肯定早就准备好了的。”易棋说，“不用你操心的。”
“我知道。”小宝说，“可是万一安哥没有买到呢，别人有的，安哥也要有。”
易棋：“……”啧。
小宝带着书册去付了账，跟易棋一起从书铺里出来，至于接下来去哪儿易棋不用问都知道。
知道小宝经常过来，祁安在的时候院门都是没有关的，半开着方便人进来。
对小宝带回来的书他收下了，笑着道谢：“谢谢小宝，小宝帮大忙了，我之前就想买两本回来，可惜买的人太多了，好多铺子都没有货，多亏小宝了。”
“不用谢。”小宝开心地说，“别人有的安哥也要有。”
祁安眸光闪了闪。
他看着仰着脸跟他说着这话的少年，喉头滚动了两下。
真是……太犯规了，也怪不得他对小宝起心思啊。
目光扫了一圈，有些疑惑。
可惜，眼下碍事的人有点儿多，不然他可以抱着小宝好好亲一亲。
不越线，讨好处的方式同样也很多。
易棋看了下被哄的格外开心的小宝，坐在凳子上脚不自主地晃悠着。
“对了，顾哥托我同窗给小宝捎了些东西过来。”祁安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会让小宝开心的事情。
和他想的一样，提到顾杞小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哥哥？什么东西？”
祁安进屋把一个蓝布包裹拿出来。
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其实也不是有多稀奇，一些山货，还有绣了小狗的小帕子，明显不是顾杞放进去的漂亮石头。
是小宝喜欢的。
“这个是什么？”易棋摸了摸带刺壳的果子。
“是栗子。”小宝正拿着一颗卵石对着阳光看，“小棋没有吃过吗？”
“吃过。”栗子他当然吃过，“不过不长这样。”
“这个是新鲜栗子。”小宝收起石头走过来，“可以做糖炒栗子，还可以做栗子焖鸡，很好吃。”
是小宝喜欢吃的，顾杞以前经常给他做。
“你喜欢吃这个？”易棋说。
小宝点头：“嗯，我哥哥可会做好吃的了。”他掰着手指，数着顾杞给他做过的好吃的。
栗子焖鸡、蘑菇汤、炖大骨、清炒时蔬、野葱炒鸡蛋………
“我哥哥是不是很厉害？”小宝问易棋。
易棋：“嗯。”他大概知道小宝为什么做饭不行了。
那个叫顾杞的挺宠小宝的。
普通农家人可不会这样为了一个孩子的口腹之欲折腾，别说是对一个收留的孩子了，就是亲儿子都不一定做到这一步。钱财是一方面，精力又是另外一方面。
农户人家没富贵人家那么讲究，吃饭看重的是能不能填饱肚子，而不是味道。对于他们来说，与其满足口腹之欲，倒不如把银子用到更实在的地方去了。
易棋看着侃侃而谈的小宝，托着脸看着他，等人说的差不多了，慢慢开口：“小宝。”
小宝：“嗯？”
“你，是不是更喜欢村子？”提到村子里的生活时，少年人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嗯……”小宝低下头，“侯爷和世子对我都很好。”这是实话，他们不会要求他做什么，也很照顾他。
那些人说的那些话他没有信过，不是什么善心，不是什么为了面子，他分得清这些的。
“只不过，我就是不太习惯。”听起来好像有点儿矫情，却也是他真正的想法。
“这样想是不是不太好啊。”侯府对他这么好，他还这样想。
若是换个人，可能会说小宝没事儿瞎矫情，说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在他面前的是易棋，一个本来就不能按常理出牌的人。
“不会啊。”易棋想都没有多想就回答了。
“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会觉得不好？
易棋的神色太过真心实意了，搞得不好意思的小宝都有点儿不确定了。
“是、是吗？”是这样吗？
“当然，你不习惯很正常。”京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充斥着梦想与**，同样的，与之相伴的还有风险与麻烦。
有些人适合这个地方，有些人并不适合这里。
吕中站在易棋身后，面带微笑。
他赞同他家主子的话，侯府小少爷那点儿别扭小心思算什么，能够有他家主子难伺候吗？
小宝觉得小棋说的不太对，但是……“小棋你真好。”
易棋轻声哼笑一声。
祁安站在小宝身后，看着他，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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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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