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风山古城遗址出发时,天还透着几分微亮,可没走多久,天空就渐渐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像厚重的棉絮,沉沉压在头顶。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从漠北荒原的尽头呼啸而来,打在人脸上,像针扎似的疼。
楚寒玉、晓镜吟、奚落槿和夜清薇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覆盖的道路上,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比平日多几倍的力气。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光秃秃的芨芨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偶尔能看到几棵枯树,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像极了挣扎的鬼影。
积雪没过了脚踝,每一次抬脚,都能听到积雪被踩碎的“咯吱”声,在空旷的荒原上显得格外清晰。
“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奚落槿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把脑袋往衣领里缩了缩,湖蓝色的布裙早已被雪粒打湿,贴在腿上,冷得她直打哆嗦,“早知道就多带几件厚衣服了,这薄外套根本挡不住风!”
夜清薇也紧了紧腰间的流音笛,笛身早已被寒气浸得冰凉。
她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眉头皱得紧紧的:“这雪看样子还会下大,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不然再走下去,恐怕会被风雪困住。”
楚寒玉走在最前面,月白的常服上早已落满了雪粒,像撒了一层碎盐。
他的脸色比往日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依旧挺直着脊背,手里握着清霜剑,剑身泛着的冰蓝光芒,勉强驱散了周围的几分寒气。
“再往前走一段,”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这荒原上应该有牧民留下的临时避难所,我们先找到避难所,等风雪小了再继续赶路。”
晓镜吟紧跟在楚寒玉身边,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从出发开始,他就觉得楚寒玉有些不对劲——往日里,就算遇到再恶劣的天气,楚寒玉也从未像今日这样步履蹒跚,而且他的呼吸似乎比往常急促了许多,偶尔还会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小腹,虽然动作很轻,却还是被细心的晓镜吟捕捉到了。
“师尊,你是不是不舒服?”晓镜吟放慢脚步,轻声问道,伸手想去扶楚寒玉,却被他微微侧身避开了。
楚寒玉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没事,只是风太大,有些冷而已。快走,别耽误了行程。”
他说着,又加快了脚步,可晓镜吟却分明看到,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枯树,差点摔倒在地。
夜清薇和奚落槿也察觉到了楚寒玉的异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寒玉,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夜清薇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你脸色这么差,再硬撑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楚寒玉却摆了摆手,咬着牙说道:“不用,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漠北雪山,魔修随时可能解除封印,我们耽误不起。”
他说着,又要往前走,却被晓镜吟一把拉住了手腕。
“师尊!”晓镜吟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指尖触到楚寒玉的手腕,只觉得一片冰凉,“你都这样了,怎么还在硬撑?就算要赶行程,也得先顾好身体,不然就算赶到了雪山,也没有力气阻止魔修!”
楚寒玉看着晓镜吟眼中的担忧,心中微动,却还是挣开了他的手:“我说了,我没事。”
可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寒风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更加苍白了。
奚落槿见状,不由分说地拉住他:“什么没事!你看你都站不稳了!今天必须休息,就算你不同意,我们也不会让你再走了!”
就在这时,夜清薇忽然指着前方,惊喜地喊道:“你们看,前面好像有脚印!”
四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雪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从荒原的深处延伸而来,朝着前方的一片矮树丛而去。
脚印很大,看起来像是成年男子的,而且脚印还很新,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有脚印,说明附近有人!”
奚落槿的眼睛亮了起来,瞬间忘记了寒冷,“我们顺着脚印走,说不定能找到人家,正好可以避避风雪!”
楚寒玉也点了点头,虽然身体不适,但他也知道,继续在风雪中行走,确实不是办法。四人顺着脚印,朝着矮树丛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矮树丛后面,果然出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
木屋是用粗木头搭建而成的,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却能勉强遮风挡雨。
木屋的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白烟,显然里面有人。
“有人在家吗?”奚落槿走上前,轻轻敲了敲木屋的门。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羊皮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很清明。
看到门外的四人,老妇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你们是赶路的旅人吧?快进来,外面风雪大,别冻着了。”
四人连忙道谢,跟着老妇人走进了木屋。
木屋不大,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中间的炭盆里燃着炭火,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坐吧,我去给你们倒点热水。”
老妇人热情地招呼着,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粗瓷壶,给四人各倒了一杯热水。
四人接过热水,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着从杯壁传来的暖意,冻得发僵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
奚落槿喝了一口热水,忍不住问道:“老夫人,您一个人住在这荒郊野外,不害怕吗?”
老妇人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拿起炭盆边的火钳,轻轻拨了拨炭火:“不怕,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了,早就习惯了。这里虽然荒凉,但清净,而且附近的牧民偶尔会来串门,也不算孤单。”
她顿了顿,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楚寒玉身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位公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楚寒玉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了。
晓镜吟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道:“师尊,你别硬撑了,好好休息一会儿。”
老妇人看着楚寒玉的模样,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是要去漠北雪山吧?最近有不少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面具的人,也往雪山的方向去了,他们还向我打听雪山最高峰的位置,说是什么封印之地。”
“什么?”楚寒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些人什么时候来的?他们还说了什么?”
老妇人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三天前吧。他们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我不敢多问,就随便指了个方向,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雪山的路。对了,他们还说,要在月圆之夜,在雪山最高峰举行什么仪式,好像是要解开什么封印。”
“月圆之夜!”夜清薇的眼神一凝,“今天已经是腊月廿五,再过五天就是月圆之夜!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雪山,不然就来不及了!”
楚寒玉点了点头,心中的紧迫感更甚。他看向老妇人,语气带着几分恳求:“老夫人,我们的厚衣服和干粮都不多了,不知您这里有没有多余的厚衣服、干粮和草药?我们可以出钱向您购买。”
老妇人摆了摆手,笑着说:“什么钱不钱的,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我这里有几件多余的羊皮袄,还有一些风干的肉干和草药,你们都拿去吧,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说着,起身走到床底,拖出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三件厚厚的羊皮袄、一包风干肉干,还有一个装着草药的布包,递给四人。
“多谢老夫人!”四人连忙道谢,接过羊皮袄和干粮,心里满是感激。
楚寒玉接过一件羊皮袄,刚想穿上,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直直地倒了下去。
“师尊!”晓镜吟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楚寒玉,触手一片冰凉,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连忙喊道,“老夫人,您快看看他怎么了!”
奚落槿和夜清薇也慌了神,连忙围了过来,看着楚寒玉苍白的脸,眼中满是担忧。
老妇人也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快,把他抬到床上!我给他把把脉!”
晓镜吟小心翼翼地将楚寒玉抱到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老妇人坐在床边,伸出手指,搭在楚寒玉的腕脉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还有四人紧张的呼吸声。
晓镜吟紧紧握着楚寒玉的手,掌心的冰凉让他心头发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还有古籍中关于男子孕体的记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片刻,老妇人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又化为了然的笑意。
她看着床边的三人,缓缓开口:“你们不用太担心,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晓镜吟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老妇人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温和:“这位公子,是遇喜了。”
“遇喜?”奚落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是遇喜?”
夜清薇也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老妇人:“老夫人,您是不是看错了?他是男子,怎么会遇喜?”
就在这时,床上的楚寒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刚才只是短暂地晕了过去,意识还残留着几分清醒,老妇人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遇喜”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瞬间僵住了。
他是男子,怎么可能遇喜?老妇人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
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算命先生的话——“你与你的命定之人之间有孩子,并且在腹中已有三个月”,还有战斗时小腹处那一闪而过的暖意。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交织,让他头晕目眩。
他猛地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木屋里格外清晰。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楚寒玉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他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寒玉!”
“师尊!”
三人同时惊呼出声,晓镜吟连忙上前,轻轻扶起楚寒玉的头,看着他泛红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和慌乱。
奚落槿也慌了神,转头看向老妇人,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和不解:“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男子,怎么会遇喜?而且他怎么还自己打晕自己了?”
老妇人也没想到楚寒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世间有一种特殊的体质,名为‘坤元之体’,拥有这种体质的男子,虽然外表与寻常男子无异,却能像女子一样孕育子嗣。这位公子,就是拥有这种罕见的坤元之体。”
“坤元之体?”夜清薇皱起了眉头,她常年在外游历,却从未听说过这种体质,“老夫人,您确定您没有看错吗?这种体质,真的存在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我年轻时曾跟着我丈夫学医,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坤元之体的记载。这种体质极为罕见,千百年难遇,拥有这种体质的男子,脉象与寻常男子不同,会呈现出类似女子孕脉的特征。刚才我给这位公子把脉,他的脉象平稳却带着几分濡弱,正是孕脉的特征,而且看脉象,胎儿已经有三个月左右了。”
晓镜吟听到“三个月左右”时,心脏猛地一跳,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月前在楚寒玉寝宫的那个夜晚。
难道真的是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那个孩子,真的是他和楚寒玉的?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疯草一样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他看着床上昏迷的楚寒玉,眼中的慌乱渐渐化为震惊,随即又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奚落槿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男子也能生孩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寒玉他……他知道这件事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看他刚才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拥有坤元之体的人,若是不遇到命定之人,终身都不会显现出孕体的特征,所以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种体质。这位公子应该就是如此,所以在得知自己怀孕后,才会如此激动,以至于晕了过去。”
夜清薇叹了口气,看着床上的楚寒玉,眼中满是担忧:“这下可麻烦了,他本就伤了金丹,体质虚弱,现在又怀了身孕,接下来的行程,恐怕会更加艰难。而且他性子清冷,如今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晓镜吟握紧了楚寒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坚定:“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好他。就算他暂时不能接受,我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等他醒了,再慢慢和他解释。”
老妇人看着晓镜吟眼中的坚定,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位公子怀了身孕,身子本就虚弱,又在风雪中受了寒,需要好好调养。我这里有一些安胎的草药,你们熬给她喝,能让他的身体好受些。另外,怀孕初期不宜劳累,你们最好在我这里多住几天,等他身体稳定了,再继续赶路。”
“好,多谢老夫人!”
晓镜吟连忙道谢,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下来。
虽然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楚寒玉,保护好他和孩子。
奚落槿和夜清薇也点了点头,她们虽然也觉得震惊,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奚落槿走到床边,看着楚寒玉苍白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一向清冷孤傲的寒玉,竟然会遇到这种事。不过这样也好,等孩子生下来,他说不定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
夜清薇也笑了笑,走到炭盆边,添了些炭火:“先别想那么多了,等他醒了再说。我们先按照老夫人的吩咐,熬些安胎药给他喝,再让他好好休息几天。”
晓镜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为楚寒玉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他的小腹处,眼中满是温柔。
他轻轻抚摸着楚寒玉的脸颊,低声说道:“师尊,别怕,有我在。”
木屋里的炭火越烧越旺,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却再也吹不散屋里的暖意。床上的楚寒玉眉头微蹙,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安的梦,而床边的三人,却已经开始为他和他腹中的孩子,默默规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漠北的风雪还在继续,通往雪山的道路依旧艰难,但此刻,晓镜吟的心中却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坎坷,但只要能守护好楚寒玉和孩子,就算再难,他也会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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