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寒月山时,遥川峰的膳堂里还亮着暖黄的烛火。
五张梨花木椅围在圆桌旁,桌上的菜肴早已凉透,空酒坛却堆了半人高,酒香混着烛火的暖意,在空气里酿出几分微醺的热闹。
楚寒玉靠在椅背上,月白锦袍的领口被他随意扯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的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平日里清冷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水汽,连握着酒杯的手指都有些发颤——方才几人说起五峰过往的趣事,越聊越投机,酒也一杯接一杯地灌,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喝了多少。
“寒玉啊,”奚落槿趴在桌上,绯色衣袍皱成一团,她抬起醉眼朦胧的脸,大着舌头说道,“下次……下次再比剑,我肯定赢你!”
夜清薇坐在她身旁,头靠在她肩上,青衫上沾了不少酒渍,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着:“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萧奕凡和路行舟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撑着额头,眼神涣散地盯着桌面,一个直接趴在桌上,呼噜声震天响。
烛火跳动着,将五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歪歪扭扭的,像一幅热闹又荒唐的画。
“师尊。”门口传来轻唤,晓镜吟提着食盒走进来,刚进门就被浓郁的酒香呛得皱了皱眉。
他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椅背上的楚寒玉,连忙快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都醉成这样了。”晓镜吟无奈地叹气,转头看向趴在桌上的四人,又看了看门口,立刻快步出去,叫来守在膳堂外的月行峰和德昌峰弟子:“你们师尊喝醉了,先把他们送回各自的峰上,好好照顾。”
弟子们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扶起路行舟和萧奕凡,又回头看了看奚落槿和夜清薇。晓镜吟摆了摆手:“这两位我来安排,你们先走吧。”
待弟子们走远,他才转身回到膳堂,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楚星眠和楚清辞提着小灯笼跑了过来。
“镜吟爹爹!”楚清辞晃着小脑袋,看着满桌的空酒坛,皱了皱鼻子,“爹爹他们喝了好多酒呀!”楚星眠也跟着点头,眼神里满是担忧:“爹爹会不会不舒服?”
晓镜吟蹲下身,摸了摸她们的头,声音温柔:“清辞、星眠,你们两个今晚照顾干娘,我今晚照顾你们的爹爹,好不好?”
他指了指靠在一起的奚落槿和夜清薇,“干娘她们也喝醉了,你们帮着给她们擦把脸,再喂点水。”
“好!”楚星眠立刻点头,拉着楚清辞的手走到奚落槿身边,小大人似的踮起脚尖,想帮她理一理凌乱的发丝。
晓镜吟看着她们认真的模样,放心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后厨——他早就准备好了醒酒茶,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铜壶在火上烧得“咕嘟”响,晓镜吟将晒干的葛花、陈皮放进瓷碗,滚烫的热水冲下去,瞬间冒出一股清苦的香气。
他泡了三杯,端着走出后厨时,楚星眠正费力地扶着夜清薇,楚清辞则拿着帕子,踮着脚给奚落槿擦脸。
“星眠,过来。”晓镜吟招了招手,将其中两杯醒酒茶递过去,“你们把这个给干娘喝,慢点喂,别呛到她们。”
楚星眠接过茶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送到夜清薇嘴边。
晓镜吟端着剩下的一杯醒酒茶,走到楚寒玉身边。
他轻轻扶起楚寒玉,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又用另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将茶杯凑到他唇边:“师尊,喝点醒酒茶,会舒服些。”
楚寒玉的嘴唇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张开嘴,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清苦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却也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晓镜吟耐心地喂他喝完,又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才扶着他靠在椅背上,转身去后厨放碗。
刚把碗放进水槽,就听到前厅传来轻微的响动。
晓镜吟心中一紧,快步走出去——楚寒玉正扶着桌子,慢慢坐了起来,月白锦袍从他肩上滑落,露出一侧光洁的肩头,他的眼神依旧蒙着水汽,却比刚才清明了不少。
“晓镜吟,你过来。”楚寒玉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认真。
晓镜吟连忙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师尊,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寒玉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晓镜吟的手腕。他的手指微凉,带着酒后的颤抖,却握得很紧。
“你知道吗?”
他看着晓镜吟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梦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看到你被雇主打的奄奄一息,就像看到了爹娘死后的自己。”
晓镜吟的身体一僵,他没想到楚寒玉会突然说起往事——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八岁,被雇主打得躺在巷子里,是楚寒玉路过,蹲在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加入遥川峰。
“当时我就问你,是否要加入遥川峰,若愿意,第二天就来拜师。”
楚寒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晓镜吟的手腕,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画面,“你当时看着我,眼里全是倔强,明明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还是咬着牙点头。”
晓镜吟的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被楚寒玉打断:“后来你缠着我下山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玄铁兽。当时你被抓伤了,我为了保护你,也被抓伤了。”
楚寒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把你送到药峰,为了让玄真专心给你治疗,我就回了幽篁舍。可后来……我还是死了。”
“师尊……”晓镜吟的眼眶发热,他伸手想抱住楚寒玉,却被楚寒玉轻轻推开。
“十年后,你找到了转世后的我。”楚寒玉继续说道,眼神重新落回晓镜吟脸上,“当时你已经是皇上了,你把我带到遥川峰,我拿起剑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和身体的力量,都回来了。”
烛火跳动着,映在楚寒玉的脸上,他的脸颊依旧泛红,却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
“自从回到遥川峰后,我发现我对你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想每天都看到你,想陪你练剑,想在你受伤时照顾你……可我不敢说,我是你的师尊,你是我的弟子,我怕吓到你,也怕坏了规矩。”
晓镜吟的心跳得飞快,他看着楚寒玉认真的眼眸,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些话,楚寒玉从未跟他说过,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先动了心,却没想到,早在那么多年前,楚寒玉就已经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后来开会的时候,我才刚回来没几年,当时的长老说,你是皇上,不能一直待在寒月山,必须下山处理朝政。”
楚寒玉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我没办法,只能帮着他们赶你下山。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心里……疼得厉害,却又不能告诉你。”
“再后来,我去人间帮百姓除魔,被魔气伤了心脉,忘记了你。”
楚寒玉的眼神暗了下去,像是在回忆那段空白又痛苦的日子,“我每天在山上训练弟子,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直到有一天,从皇宫那边传来消息,说你要迎娶皇后。”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空落落的。后来你派人把我接到皇宫,我还很懵,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晚上洞房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头,你让我跟你喝合欢酒,我当时还扇了你一巴掌。”
楚寒玉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愧疚:“其实当时我想着,你肯定是因为我赶你下山,记恨我,所以才娶我,想在婚后羞辱我。可你却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我,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喜欢我,所以才一定要娶我。”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眼眶也渐渐泛红:“当时我特别开心,开心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只会一个人守着遥川峰,守着剑谱,却没想到,还能有一个人,这么喜欢我,这么在乎我。”
楚寒玉抬起手,轻轻捧住晓镜吟的脸。他的掌心带着酒后的温度,烫得晓镜吟心尖发颤。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星眠和清辞,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楚寒玉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声音轻得像情语,“晓镜吟,我爱你。”
话音未落,楚寒玉微微仰头,温热的唇瓣轻轻覆上晓镜吟的唇。
晓镜吟的身体瞬间僵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楚寒玉唇瓣的温度,感受到他酒后的呼吸,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
这个吻很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像是在诉说着二十多年来的思念与爱意。楚寒玉吻了片刻,便缓缓松开,靠在晓镜吟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他终究还是抵不过酒意,睡着了。
晓镜吟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的脸颊滚烫,心跳得像是要跳出胸膛,连手都在微微发颤。
刚才楚寒玉说的话,刚才那个轻柔的吻,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让他浑身燥热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地将楚寒玉抱起,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慢慢走到房间里,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看着楚寒玉熟睡的脸庞,晓镜吟的心跳又快了几分,他连忙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浴袍,快步走出房间——他必须找个地方冷静一下,不然这股燥热,恐怕要烧到心底。
幽篁舍后的温泉池旁,还有一处冷泉池,池水常年冰凉,最适合解暑。
晓镜吟快步走到池边,褪去衣物,毫不犹豫地跳入池中——刺骨的凉意瞬间包裹住他,让他打了个寒颤,可脑子里的画面却依旧清晰。
他靠在池边,闭上眼睛,楚寒玉酒后泛红的脸颊、认真诉说往事的眼神、轻柔的吻,一次次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楚寒玉时,那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少年,蹲在他面前,眼里满是温柔;想起在遥川峰练剑时,楚寒玉手把手教他握剑的模样;想起在皇宫里,楚寒玉扇他一巴掌后,眼里的慌乱与愧疚……
“师尊……”晓镜吟轻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容。
原来,他们的心意,从那么早就开始交织了。
冷泉池的水凉得刺骨,晓镜吟却泡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浑身的燥热都消散了,才起身擦干身体,穿上浴袍。
他快步回到幽篁舍,没有去楚寒玉的房间,而是走向了奚落槿和夜清薇住的房间——那里的屏风后,早已铺好了地铺。
楚星眠和楚清辞已经睡着了,小脑袋靠在一起,呼吸均匀。
奚落槿和夜清薇也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晓镜吟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后,躺在地铺上,闭上眼睛——可脑子里的画面却依旧挥之不去,楚寒玉的声音、楚寒玉的吻、楚寒玉温柔的眼神,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眯了一会儿。
可刚闭上眼,梦里又出现了楚寒玉的身影,那个穿着月白锦袍的人,正站在遥川峰的桃花树下,对着他温柔地笑。
“师尊……”晓镜吟又一次呢喃出声,嘴角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们之间的心意,再也不会有任何隐瞒。未来的日子里,他会陪着楚寒玉,陪着孩子们,将这份爱意,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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