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请了一周的假,和三井的咨询也暂停一周。
他靠在桌前,抽着烟整理三井的治疗资料。
事情开始逐渐清晰。
九岁时的三井被母亲和奸夫合谋绑架,根据第二次进入意识中所得到的信息来看,绑架目的就是为了要钱,然后二人私奔。假设杀掉奸夫时,是主人格的第一次崩溃,那么三井和小路铃□□的时候,她的某句话触发了次人格的杀意,从而导致第二次崩溃。
深层原因大概率和他母亲有关系。
虽然从三井主人格那里获得的信息不多,但从只字片语中大胆推测,绑架时三井受到了非人的对待。比如囚禁不给饭吃,身体虐待,精神虐待,甚至有可能被暴力性侵等等。
最关键的,还是要搞清楚三井被绑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书房角落里放了一个温湿柜,里面放着各个牌子产地的雪茄。藤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里面抽了一根,剪开点燃。
烟雾缭绕。
想要知道关键信息,还是要从次人格那里获取。
不过最近不能再潜入了。理智告诉他,次人格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危险。
“医生怎么开始对雪茄感兴趣了?”
藤原缓过神,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咨询中走神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精神不佳“前段时间试了试,觉得味道不错,解压。”
他竟然在办公室也放了个雪茄柜子。
“医生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说。”
藤原又想起了三井少年时的脸。
这种感觉很奇妙,意识中他和三井融为一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可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同时也像个旁观者,清楚看到所有人的一切。
十五岁的三井生的好看。头发蓬松整齐,恰到好处的刘海长度,脸庞那么干净无辜,楚楚可怜,俘获了无数女孩子的心。
像花瓣透明,花蕊金黄的山荷叶。小雨淅淅沥沥,花瓣晶莹欲滴,吹弹可破。他的下巴,他的颧骨,他的喉结,全都小巧精致的收拢着,带着少年的羸弱,以最讨人喜欢的形态,紧紧包裹住他波涛汹涌的杀意。
十五岁的他,顶着这张脸毫不犹豫割断了奸夫的喉咙。
那种杀人后的爽快感,似乎也影响到了藤原。
血是热的,有点烫,像女人涂抹的红色指甲油。他应该是用舌头舔了舔,又舔又腥,带点奇异的甜,但凉了之后铁锈味更浓。
“所以医生,我觉得订婚宴可以邀请她一起来。”三井微笑,带着些许小孩子的腼腆。
藤原意识到自己再次走神,他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并不在意三井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他随意敷衍了一句。
“我看得出来你很期待她到场,按照自己的心意走有何不可?毕竟订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三井得到了支持,肉眼可见的小雀跃 “我的未婚妻也很支持这个决定,她觉得这是一个改善关系的好契机。”
“好事情的话,我也支持你。”
藤原今天一直心不在焉,比起三井订婚宴的安排,他更想探寻三井少年时期的绑架事件。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次人格有如此绝望的恨意和杀欲。
他心中挣扎了一番,还是下定决心。
再潜入一次,就十分钟。
再看看三井的意识。
看看他会把我扔到什么地方。他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三井君。”
藤原站起身,潜入设备就在雪茄柜旁,像意识中哥哥张开的翅膀,死死网住他的目光。
“我们今天再进行一次深入治疗,就十分钟。”比起说服三井,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三井有点惊讶,“今天还要潜入?每次潜入之后,医生看起来都很累,不如下周再做吧。”
藤原不置可否“没关系,只是十分钟而已,我能承受。”
正好佐野护士被老师叫走了,自己可以放心大胆的潜入意识。这种行为让藤原有种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心虚感,同时又有种叛逆的快乐。
三井十分配合,任由藤原把凉凉的膏体抹在他的太阳穴,方便贴好感应器。
“有任何不舒服我会立刻停止,不用担心。三,二,一。”
“我进去了。”
藤原深呼吸一口,像出水的美人鱼,从冰冷的溪水中探出半个身子。
“快!”他解开小船的绳子,悄声说“阿佑,快进船!我去放马,不要出声!”
阿佑乖乖藏进船里,小小一只,只露出一双眼睛乖乖点头。“哥哥要小心!”
藤原发现此时的自己手短脚短,蹑手蹑脚的朝远处的马厩跑去。十几匹马正吃着上好的饲料,见藤原过来也没什么反应。他迅速挑了三匹纯血种马,解开缰绳一匹一匹牵到远处,然后用碗的碎片狠狠扎了马屁股。
三匹马嘶吼一声,撒丫子就往远处跑去。
藤原只听马厩旁的小屋里立刻传来叫骂声,他迅速跑向小船,此时阿佑也聪明的先把小船划动起来。
“哥哥!快!”
藤原奔跑速度极快,他踩着岸边木桥,奋力一跃,阿佑眼疾手快的接住哥哥,两个人咚的一声跌进小船里。
阿佑十分开心的站起来,自己稳稳的接住了哥哥。
“快用力划!”
“好!”
二人使上吃奶的劲儿,配合默契,因此小船行进速度挺快。
此时男人从小屋里衣衫不整的跑出来,大声骂道“小兔崽子跑了!马也跑了!”
藤原嘿嘿一笑,看你是追马还是追我们。
他指挥弟弟:“我们一直往前划,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就能到通往爸爸别墅的渡口,快!”
男人犹豫着,女人也拢着衣服探出头,尖叫一声“快去追他们俩呀!他们两个更值钱!够买几百匹的种马了!”
男人气急败坏骂了一声,依旧犹豫不决。
那张绝美的脸。
藤原看清了,这两个人是三井的母亲和奸夫。
女人又尖叫着骂了几句。奸夫下定决心,迅速朝溪水方向奔来。他正值壮年,且少年时期一直在工地打工补贴家用,体力极佳。不一会儿就跑到岸边,脱了外套一跃跳进水中。
藤原着急不已,两个人太小了,又被饿了十多天,力量根本不够。尤其是阿佑,这才划了一会儿就快没力气了。
“阿佑再努把力!我们绝对不能被逮回去!逮回去会被打死的!”
阿佑点头,十分给力的继续努力划船。
两个小孩子虽然力气不够,但好在是顺流而下,小船趁势而游,速度着实不慢。
藤原认出来了,这是第一次潜入时的场景。不同的是,这次自己是记忆中的一员,正在体验三井当时的各种复杂心情。
激动,害怕,紧张,以及快要逃出生天的开心。
奸夫速度也很快,冬天冰冷的溪水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如果真让这两个宝贝疙瘩跑了,他愤恨的想,那就用女人要挟他丈夫。
总能得一笔钱。
钱的动力让他更加卖力追赶,此时他的手已经摸到小船边缘了。藤原迅速上前,用船桨狠狠打了他的手。
疼的奸夫尖叫一声“他妈的,小兔崽子!老子把你逮回去就打死你!”
“阿佑!快!”
藤原说着又是一船桨朝奸夫砸去,他迅速躲开,深呼了一口潜进水下,加快速度游到另外一边。
藤原顿时反应过来“阿佑,快收船桨!”
阿佑动作迅速的扬起船桨,擦着奸夫的手指收了起来。两个小孩交换位置,阿佑用上吃奶的力气往远离奸夫的方向划去,藤原则举着船桨时刻准备狠打奸夫。
藤原和阿佑十分聪明的,准备拖到奸夫没了力气,然后溺死在河里。
奸夫也明白他们的意图,这河水不浅又湍急,又是冬天,自己被两个兔崽子折腾了半天,已然快没了力气,四肢开始有抽筋儿的迹象。
不能跟他们耗,不然真有可能被耗死。
打定主意,他深吸口气,迅速下潜,再快速向上游,准备速战速决。他瞅准了阿佑力气更小,此时天色已晚,他们也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先是来了几个下潜上升的假动作,趁着藤原不注意,一个狠冲,撞出水面,钳住了阿佑的船桨。
阿佑尖叫一声“哥哥!”
藤原骂了一句,立刻扑上来用船桨拍打奸夫的手。奸夫另一只手死死扒住小船边缘,用力一撑,整个人就翻进了小船里。
奸夫喘着粗气,脸色青紫。冬天温度极低,如果再拖一会儿,自己怕是真要死了。
他用胳膊勒住阿佑,眼神狠厉的看着藤原“你再动,我就杀了你弟弟。”
藤原只觉得巨大的不甘心和绝望扑面而来,他来不及动作,只觉眼前一片阴影,最后的景象就是奸夫挥起的拳头。
刀叉切割瓷盘的声音。
藤原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面前一豪华装饰的餐桌,桌上摆着流光溢彩的水晶器皿和鲜艳花束。
哥哥坐在对面。
“还好吗医生?被打的不轻吧?奸夫那一拳可是足足让三井昏迷了两天。”
藤原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又晕又想吐,怀表被哥哥拿走,此时就放在他的手边。
“不好,很晕。”
“哈哈,医生。如果是成年人,想必三井早已逃出生天。”哥哥斜睨着藤原,观察他的表情“你恨不恨自己又短又没力气的手脚呢?”
藤原抿着嘴不说话,在赌气。
他似乎总能被次人格挑起不该有的负面情绪。
“你总喜欢看这种打打杀杀的血腥场景。”哥哥语气抱怨的撒娇,他用叉子叉起精心切好的牛肉放进嘴里,像个千金娇贵的贵族家主。
“我们像这样优雅的吃顿饭不好吗?三井最爱的牛排,一分熟,来一块?”
牛肉被切成小块的正方形,送到藤原眼前。
“不是你让我看的?”藤原口气难得恶劣起来“拿开你的牛肉,我可不吃生。”
哥哥耸肩,毫不在意送进自己嘴里。
“三井被绑架的时候,逃跑了一次?”
“如果力气再大一些,那次逃跑我们就成功了。”哥哥不无惋惜的用餐巾擦了擦嘴,抿了一口红酒。
“你策划的?”
“当然。你觉得以三井的好脾气,他敢跑?”
“三井一直被藏在马厩里?”
哥哥叉着牛肉沾了佐在旁边的酱汁,“奸夫怕被搜救的人找到,他得手之后,先带着我们躲在马厩旁边的屋子。这些马是日本的一位富商在玩的,虽然有专人在养护,但缺一个能帮他看管马厩的人。正好奸夫是个日本人,又装的老实憨厚。”
“所以他一早就有所准备?”
“到瑞士前他就和富商联系好了。”
藤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那个女人是三井的母亲?”
哥哥没说话,但藤原精准的捕捉到他的睫毛颤了颤,算是默认。
“你们恨她。你和三井,都恨她。”掷地有声,像扔出了一颗炸弹,炸的哥哥放下刀叉,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绑着藤原的绳子突然收紧。
“就你话多。”
他生气了。
藤原还没反应过来,视线里的哥哥像被烧断了弦,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了。自己却像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被坏心眼的护工狠推了一把,倏的滑到了门前。
门虚掩着,门缝照亮了藤原的一只眼。屋子里是女人和男人□□的身体,躁动的汗水,迷醉的神情。
女人的四肢像几条白花花的蛇,死死缠住男人。
“如果你死了,我要跟你死在一处……”女人蛇,磨人的很。惊人的美貌,贪欢的□□,伸着性子舔着男人的耳朵,悄声引诱。
藤原只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小孩模样,脖子被绑了狗链,拖着一条伤腿,安静的从门缝巴望着。屋中男女难舍难分,他面无表情,计算他们的□□时间,心里盘算下次的逃跑方案。
九岁的三井,脸庞更加小巧,像含苞待放的花,透明的花瓣颤巍巍的保护着里面稚嫩的花芯儿。
却被他们的母亲,轻轻一击敲碎了。
藤原倒吸了口气。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过头,哥哥搂住弟弟轻声安慰。
“你别怕,外面有小船。我们可以偷偷解开绳子,坐船跑回别墅。”
弟弟小声啜泣,坚强的抹掉眼泪“可是我不会划船。”
“没关系。”哥哥十分冷静的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的,阿佑。你看,把两只手这样放好,力气集在一处,用力划,我和你一起总会跑出去的。”
“可是哥哥,我好饿……”
哥哥好像有个百宝箱,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冷硬的饭团递给弟弟。“快吃,我偷偷拿的,别让他们看见。”
硬邦邦的,却足以让他活命。
还带着哥哥的体温。
“阿佑,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哥哥安慰道。
阿佑,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一生顺遂。藤原昏沉沉的想,不然我岂不是要和你一起死。
他再睁开眼,自己正侧躺在床上,手边是一团毛茸茸的毛发,他迷迷糊糊,以为手边是团子蜷着尾巴在睡觉。
窗外傍晚的晚霞金灿灿,外面满是冬天的味道,很让人怀念。
再一眨眼,毛茸茸抬起头。
佐野护士蹲在床边,表情森冷“医生,你刚才做了什么?”
藤原真被吓到了,他闷叫一声,从床上重重摔在地上。视线顿时上下颠倒,佐野竟凭空消失,世界像被囫囵个儿揣进盆里的发面团子,被无限拉长,拉长,再拉长......
面团的气孔透着光,藤原从孔中望进去,自己仿佛回到了捧着三井戴好仪器的头,轻声安慰的那刻:“你就当做了个梦,很快就结束了。”
身后有人突然拉住自己的手臂,想要锁住他的脖子,禁锢住他所有的自由,像拴条狗。
“放开我!!!”
有人嘶吼,尖叫,泣血的哭声。
藤原转过头,赫然是奸夫的脸,视线的尽头是桌子上的笔筒,恍惚间他似乎拿起利器,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医生!!!!”
三井尖叫出声,藤原全身一抖,顿时清醒过来,手中的裁纸刀流着血。
滴答。
滴答。
佐野护士大睁着眼,躺在血泊中。
她可终于死了。
藤原表情麻木的跨步上前,捧着三井那张惊恐万分的脸,他把自己的额头抵上对方的额头。
“三,二,一。我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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