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山抬头看看沉默的沈招摇，又低头看看他新换上的店服和腰间别着的白布巾。
想了下还是开口说道：“我发现你特别适合这种类型的衣服。显得你没那么矮了，腿也长了，跑起来很快的样子。你要不试试，是不是抹起桌子来也能像被施了旋风咒一样有如神助。”
沈招摇现在还是个十四五岁少年人的身形，本就不太高，自己心里也有些介意。
夏南山这话前面说他矮，后面说他二，可以说的上是句句戳心。
他想回嘴，但是已失了先机，只能化愤怒为食欲，狠狠的吃了几个大白馒头。
下午各自分开上工，夏南山不用说，一路打着各种杂工走到这里，没什么活计是她不得心应手的。
出人意料的是沈招摇居然也十分的适应跑堂的工作。他动作灵活跑得快，一副少年人的清秀面孔，十分讨人喜欢。
每个被他带进店里的客人都乐呵呵的，有的甚至给了他一些赏钱。
因此，连着做了几天后，店里从掌柜到伙计都对他二人非常满意，俨然已经当成了自己人的样子。
想想也是，有谁会不喜欢能帮的上手的人呢？尤其是面目清秀态度讨喜的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被其他人接纳欢喜。
同夏南山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宋氏就是一个很喜欢年轻人的人。
宋氏在这个饭店的后厨已经做了五年工。
她平时都住在店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
有时候店里忙了，她连家都不回，就留在店里围着灶台连轴转。
好在她家里也没什么人急切的在等她。她的丈夫已经去世，父母带着小孩，比起回家，她更需要赚更多的钱补贴家用。
枯燥的生活让她衍生出两个爱好。
一个是到处听八卦，另一个就是到处讲八卦。
比起和自己同龄的人讲八卦，她更喜欢和年轻人讲。她喜欢他们易于起伏的情绪，也喜欢他们对什么都感到惊讶的天真与旺盛的好奇心。
这让她讲起自己偷偷发现的左邻右舍的闲事来特别有成就感，好像自己分享的不是一件别人的私密杂事，而是一个惊动世间的巨大秘密。
此时，她就在绘声绘色的对夏南山讲一件她最为自得的秘密。
“阿夏，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个店能成为这镇子上最大的饭店吗？”
她先用一个问题开起了话头。
夏南山刚吃饱，又领了一天的工钱，心情好极了，毫不介意她的自来熟，笑着回应起来。
“那还不是因为店里的东西好吃，宋姐你们又这么能干，人家来了还愿意再来呗。”
“好吃的店多了去了，哪能是这个原因，你再猜。”宋氏听了她的话，又高兴了几分。
“那是不是老板东家有名气，这个不是第一家店，而是在别的大城镇里也有分店？”
“有名气是有名气，但是这个店在全国都只有一家，好些达官贵人有钱人千里迢迢的来吃呢。”
宋氏语气自豪，好像是她的店引得权贵们慕名而来似的。
夏南山其实不太信，这么个小镇里的店。虽然装修菜品在镇子里说的上好，但和一些大城里的饭店可是不能比的，甚至连一些热闹的大镇子都比不上。
心里只当宋氏是吹牛，但嘴上还是配合的说：“这么厉害，可是那些达官贵人都到这里来吃什么呢？也是店里今天卖的那些菜吗？那老板还按这个价格卖？也不多收他们点？”
“说你年轻就是见识短！那些见多识广的大人物什么没吃过，怎么会来吃这些！他们当然是来吃一些只有咱们这里有的东西。那可是一盘菜要上千两银子的神菜！”宋氏立刻回答。
“这么贵！什么神菜能这么贵！这是吃了能开花还是能头上长地瓜啊！”夏南山也好奇起来。
“长什么地瓜啊，你这孩子，那非富即贵的人求什么，自然求的是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东西啊！这样东西可是只有这里有，而且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要特殊时候预定好了才能吃到的。”宋氏故弄玄虚起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东西啊，要是有，岂不是人人都能做活神仙了。”夏南山忍不住反驳。
“当然有，你还年轻，见得少。我告诉你啊，这个店里虽然做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营生，但是就有不寻常的！这个东西就是…龙肉！”
宋氏突然靠近夏南山，贴近她的耳朵，耳语道。
夏南山感到一阵热气呼向自己的耳朵，心里一阵难受。
她摸摸耳朵心里想：‘这么个小地方还龙肉呢，驴肉都难得能吃上几回吧！这大姐也真是信口开河，吹起牛来比师傅他们喝醉了还能说。’
于是她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想假装瞌睡结束这越吹越大的牛皮。
宋氏看她兴致缺缺便有些着急，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提高一点音量道：“你别不信啊，我可是亲眼见过那用来做菜的龙呢！那么大个，头上的角那么长，毛茸茸的，就在……”
“砰！”
她正张开双手，急切的比划着，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甩门声，吓了屋内两人一跳。
“谁把湿衣服扔在门口啊，差点害我摔一跤，能不能收拾完赶紧准备睡呀，忙活一天也不累的慌！”
门口一个二十来岁姑娘手里拿着个洗漱盆，横眉竖眼的发脾气。
夏南山记得她，是负责时蔬采买的马姑娘，也兼管一些理账的事情。虽然白天没怎么接触过，但是看上去也不难相处。不知为何现在却凶巴巴的一副谁偷了她二两钱的样子。
‘听过起床气，到第一次见这睡前气’，夏南山暗想。
“这就收拾，这就收拾！”宋氏忙不迭的陪着笑说。
她对夏南山使了个下次再聊的眼色，匆匆向门口跑去。
夏南山倒在通铺上，铺垫厚厚的，被子软软的，屋里香香的，口袋鼓鼓的，真舒服啊。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大家就都起来了。
要赶在开店前吃完饭，做好准备工作，所以每个人都显得有些忙碌。
夏南山是最后一个起来的，她醒的时候屋内已只剩自己。
她惊跳起来匆忙换好衣服，用干布巾抹了把脸，又用手捋了捋头发挽成个简单的发髻，就向大厅跑去。
大厅里已经站满了人，都恭恭敬敬的在听掌柜开店前的惯例训话。
夏南山向人堆中张望了一眼，看见角落里沈招摇在偷偷向她挥手。
她弓着腰鱼一样的滑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不想干了！”沈招摇轻轻说。
“太久没有这种按时起床上工的感觉了，一时没有适应过来。”
她看看沈招摇，对方一脸疲倦，眼睛下挂着两个青色的眼圈。
“怪不得你这么早。昨晚没睡？又做贼去了？”
“太吵了，他们比赛打呼噜，我好久没睡过这么折磨人的地方了！”沈招摇抱怨道。
“而且，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顿了顿又若有所思的说。
夏南山笑了下：“你真适合在这里打工啊，赚的又多，还有人送你青眼罩！”
她东张西望了一会：“也不知今早吃什么。宋姐也真是，昨天还那么亲切，今早也不叫我，害我差点误了早饭。”
沈招摇看了看她一脸馋的样子说：“等下我俩坐一起，我有事和你说。”
夏南山点点头。
然而，吃饭的时候他们虽然坐在了一起却并没有时间交谈。
桌上其他人就和几天没吃饭似的，上了菜就探身去抢，抢完就埋头大口的吃，整桌只有此起彼伏的咀嚼声。
夏南山和沈招摇既为了吃饱肚子，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断了聊天的念头，各自加入这张嘴闭嘴牙齿碰撞的组合乐曲中。
吃完饭又是一天忙碌的做工。
夏南山今天比往日更忙了，因为宋氏不见踪影，于是这多出的一份活自然落在了夏南山这个新来的短工头上。
掌柜的吃完饭把她叫到一旁，面带笑容好声好气的交代她。
“小夏啊，你的机会来了。现在宋氏家里突然有急事，今天一大早就赶回家了，可能得过几天才回来。她的活你昨天也看到了，你先顶着，工钱给你加个十文。等她过几天回来了，你还是拿这么多钱。后厨可是很少有人一开始能拿这么多钱的。”
他停了一下，看夏南山没有反应，又接着说：“后天这店里的大东家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会给他介绍你。他要是看你这么能干，以后会重用你也不一定。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啊，要不是看你机灵，我是不会把这个机会便宜你的！”
夏南山心想我又不是打算在这饭店里长干。
但是又没有办法推脱，只能点头同意，感到自己人弱言轻，只能任人宰割。
‘要是这掌柜的是个妖怪就好了，我定一巴掌收了他！’
她对着掌柜的背影紧紧攥住一只拳头，略带愤恨地想。
心里发泄完，转身跑至后院开始洗菜，今天要做的事排着队，手里的活计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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