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夜里潮气重,蚊虫也多起来,两人吃完饭早早收拾好,点上驱蚊香,到了熄灯的时候,见芽芽还要打地铺,齐霁没忍住叫住她,轻声问道:“地上返潮呢,你,你要不,睡床上吧?”
芽芽正蹲在地上铺草席,闻言稍稍一愣。
地上返潮,别的地方又没有床,她要是占了床,那齐霁睡哪去?
心里的话还没问出口,芽芽突然就茅塞顿开,脸颊热腾腾烧了起来。
对啊,她现在可是齐霁的“妻子”!和他睡一张床有什么不可以的?
简直是名正言顺!
“好……”
于是,原本以为芽芽误会了自己的意图,正打算下床打地铺的齐霁,就看见少女缓缓地收了草席,然后抱着自己的被褥和枕头,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床榻边缘坐了下来。
这半个多月以来,两人洗澡一直使的都是一样的胰子,可芽芽身上总是会有一种淡淡的苦药香,并不是不好闻,恰恰相反,闻习惯了,齐霁反而觉得这香味额外的令他感到心安,这会儿凑近了,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气味便愈发清晰起来。
齐霁攥紧了身下的被褥,默不作声的往里挪了挪。
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芽芽心里也紧张的不行,她胡乱的将枕头被子铺好,随即一咬牙,吹了灯就板板正正的躺了下来,不动了。
夜幕低垂,今夜无月,又关着窗,屋内的视线一下子昏暗下去。
耳边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其它的什么也听不到了,芽芽紧闭起眼睛,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一时间还有些无所适从。
齐霁又何尝不紧张,虽然他也在心里不停的跟自己洗脑两人是夫妻,睡一张床再正常不过了,但说到底,他毕竟也是第一次和异性躺在一张床上,于是生怕自己无意间会冒犯到旁边的人似的,整个人都严丝合缝的贴着墙,两个人之间硬生生的挤出一条“楚河汉界”来。
这么绷紧神经待了一会儿,齐霁也有些睡不着了,心中思绪万千,最终裹成一团乱麻,摸不清头在哪,尾又在哪……
他小心翼翼的瞥向身侧的人,却见少女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背对着他,被子拉的高高的,只露出半个脑袋。
他抿了抿唇,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芽芽……?”
“嗯?”
意料之外的,少女很快给了他回应,竟是也没睡着。
“我想起来,能……问你个问题吗?”
“啥?”
“你……为什么不喜欢学习?”
那天在周玉走了之后,他本来就想问问的,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后来又小病了一场,竟也是一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现在躺在这里,他便突然想了起来,那天在屋子里,芽芽练字练到一半,突然把笔甩下跑走的事情。
其实齐霁不大能理解芽芽当时的做法,在他前十九年的人生当中,学习已经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又或者说,他是根本没有资格说不喜欢的,更不可能像芽芽当时那样,肆无忌惮的把这份不喜欢脱口而出。
“嗯……”
黑暗之中,他看见芽芽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
“因为,那个教书的老头儿是非不分……”
“那会儿俺还小着咧,不知咋回事儿,有个同窗可膈应俺,有一回他毛笔不见了,非说是俺偷哩,那老头儿也向着他,当场就要翻俺的包,俺可受不住这气,就……”
说到这儿,估摸是想起当时那场景,芽芽憋不住“嘿嘿”笑了一声。
“就窜上去给他捶了一顿,后来,俺就叫那老头儿撵出学堂了。”
“打那往后,那老头儿可光找俺事儿,每回下学都叫俺单独留堂,变着法儿打俺手板儿,俺憋着一肚子火,也就开始处处跟他作对,结果自然也就不咋好了……慢慢哩,就不想再去上学了……”
“那……小玉哥呢?他不是也和你一起上的学吗?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帮你?”
回应他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芽芽突然转过身,平躺在床上。
少女慢吞吞的眨着眼睛,那双柔和的杏眼在黑暗之中似乎闪烁着什么光芒,但齐霁并没有看清。
“哎呀……”
他听见一道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叹息。
“小玉他,他和俺不一样。”
“那你……还想继续读书吗?”
齐霁又问。
“俺都这么大了,还读啥?要说以前可能还有些执念,但现在……”
说到这,芽芽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读书挺好,但不读书,俺觉着也没什么不好,俺现在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活的不也挺快乐的?俺已经知足了。”
戛然而止般,话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芽芽撇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快睡吧,明个儿还得去给小玉送鱼呢。”
次日,安顿好齐霁,芽芽就拎着鱼和布包出门了。
周玉家在村东头,走过去虽然不远,但得穿过一片稻田,农忙时节田里少不得人,自从上次齐霁在那么多人面前展露了“头角”之后,乡亲们和她打招呼时,都不忘顺带问一句“你家那口子怎么样啦?”,亦或者调侃她真有福气之类的话。
轮番轰炸下来,芽芽走到周玉家门口的时候,脸还红的跟熟透的西红柿似的,怎么都消不下去。
周娘却是早早发现了她,瞥了一眼她手里挎着的包,便热热情情的招呼她进来了。
“阿玉正在房里温书呢,你直接进去就成,一会儿婶子给你们送点心,慢慢玩,啊。”
“不用那么客气啦!俺就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回啦!”
芽芽笑着应声,接着就把手里半人高的草鱼放进屋檐下的水盆里。
“这几天我和齐霁也受小玉照顾了,齐霁他腿受伤了不能亲自过来,所以俺就想着亲自来道个谢,这草鱼是俺昨天在荷塘里捞的,婶子恁拿去煲汤正正好,鲜着嘞。”
那草鱼滑溜溜在盆里打了个转,鱼尾扑腾着,溅的到处都是水花,看着着实精神。
“哎呦,这么好的鱼!”
陈叔闻声从后院里转出来,一见是芽芽,脸上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上去“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芽芽的肩膀,到底是常年干粗活的,芽芽这小身板差点没被他拍到地上去。
“哎你这小丫头可以啊,快跟叔说说,怎么搞到那么俊俏的小郎君的?”
陈叔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芽芽倒也不觉得冒犯,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好在周娘及时拽住陈叔的胳膊,拉着他就进了灶房。
“人家自己家的家事,你跟着掺和什么!进去给我把早上的碗洗了!”
说着周娘还不忘回过头,嘱咐一句:“芽芽你快去吧,和周玉玩一会儿!”
芽芽点点头,转身噔噔噔的小跑到周玉房门口。
“小玉,我进来啦!”
门内的人并未应声,芽芽有些奇怪,伸手去推房门,才发现房门没锁,随着她的动作,“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小玉……?”
芽芽有些小心翼翼的透过门缝往里面张望着,却发现屏风后的那人坐的笔直。
她努了努嘴,大大咧咧推开门走进去,绕过屏风,在书桌前站定了。
“咋不理俺咧?”
周玉眼睛都没抬一下,听见她的声音,笔尖在纸上重重一划,墨水顿时把半张白纸都染透了。
少年轻哼一声,把纸胡乱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怎么,不去陪你家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病号,跑来我这里作甚?”
这话里夹枪带棒的,芽芽也不是听不出来,但她好心来送包,还莫名的被人甩脸子,心里自然也有些不快,是以语气也有些冲。
“咋了恁?突然说这种话干啥?”
“我怎么了?你不如想想你自己做了些什么?”
周玉被她一吵,火气顿时也上来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村子里现在谣言满天飞,昨天在荷塘,我好心维护你,没忍住怼了那几个说闲话的乡亲,结果她们却和我说,说王婶子亲自去你家问过了,说你和那个野小子早在外村私定终身了!”
“我还说呢,这莫名其妙的,只是治个病人,怎么就传成你成亲了呢,合着最后倒是我成了笑话了是吗?!”
“在你心里我周玉到底算个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芽芽脑子里轰的一声,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什么王婶子?王婶子什么时候来家里了?
芽芽瞳孔一颤,随即便想起上回撞见王婶子从她家房里出来,脸上那叫一个尴尬,顿时恍然大悟了。
“小玉……”
少女登时哑口无言,也不敢生气了。
其实庄子里谣言传成这样,芽芽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未在别人面前说明过齐霁的身份,本来也是存着让消息飞一会儿的小心思,这样等日后,齐霁也能更顺理成章的留在她身边,所以才会撒了两份谎,但近日邻里乡亲的就好像精准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似的,连她和齐霁在外村是怎么相遇相知的都快编出来了……
如果真是王婶子传出去的,那就一点不奇怪了。
见她吃瘪,周玉心里也没多好受,只是气愤化为了憋屈,一时间都有些哽咽。
“你能不能说实话?你和他,究竟是……”
“俺……”
芽芽如鲠在喉,什么话在此刻都仿佛变成了无力的辩驳。
毕竟,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无法继续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狡辩,却也没办法再继续欺骗周玉。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慢腾腾热起来,整个人僵住一般,脑子里嗡嗡的响,一片空白。
周玉:芽芽你不乘哦
不管了先更新吧,感觉一直写感情戏也有些无聊,下一章要吵架了。(小小声:其实芽芽说的什么方言俺也不太清楚,因为许东其实是从当时的河南一路游历到江南地带,最后在桥头庄买房安享晚年了,所以芽芽说话口音其实受了两地口音影响?后面慢慢就会说普通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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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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