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城之旅就要告一段落,飞机上的氛围有些沉闷。专机的飞机餐极为丰盛,色香味俱全,但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谁也不知道飞机降落以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吃到一半,白忽然放下了叉子,神色认真地望向Silver,“Silver,你真的想做总统么?”
“如果不做总统的话,你希望我做什么?”
白的眼神有些黯然,“或许,就做一个普通人吧。像F城就很好,天很蓝,空气也很清新,出生在那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离开F城……”
Silver淡淡地接过他的话,“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布置一个不大却温馨的家,然后结婚、生子……你是在想这些么?”
他的脸忽然凑得很近,近到白可以数清他的睫毛。在湖水蓝的眼睛里,他的呼吸漏了一拍。然而,Silver却只是抽出纸巾,将白嘴角的一点汤渍擦掉。
“不是,我……”
“你在耍我么?”Silver打断他的话,目光像是要将白洞穿,“我记得,几周前你还言之凿凿地说你是我的支持者。”
白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目光,“我只是觉得,这样你会很累。”
Silver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骤然转冷,“累?累是最不值一提的,活得没有尊严才最可怕。”
那你得到你想要的尊严了吗?白张了张嘴,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只能垂下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见白神色怏怏,Silver不由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度,“或许你不知道吧,我小的时候就和母亲生活在F城。”
“我……”白犹豫片刻,“大概知道。”
“那说明你对我调查得还挺到位,”Silver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意味,“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小时候进过少管所。”
白沉默地看着他。
“那是一群□□的混混,他们欺负了我,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鬓边垂下的银发锋利如刃,冷光逼人,“所以,我混进他们中间,给他们都下了毒。”
如果不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就不会进少管所,就不会被将军发掘,去参加“鸢尾游戏”,也就不会到达今天的位置。所以,他总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逼着他往上爬,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暇顾及自己的真心,因为他早已疲倦、麻木,只剩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你在F城不过待了几天而已,所以,你会觉得它是个好地方,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你太天真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不存在黑暗的地方,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贪欲和欺凌。一旦你选择了逃,就相当于把自己划进了弱者的行列,无论到了哪里,都逃不掉的。”
白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眼神里有心疼、犹疑、不解。但Silver反而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一步一步往上爬,才最终走出了这坐小城。所以,我不会再回去。”
一路无言。
本以为回到帝都之后,一切都会慢慢步入正轨。然而,比帝都的尘嚣先来的,是Silver母亲病危的消息。
特级病房的天花板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从中央空调缓慢流淌出的暖风驱不散这份寒意。床头,不同的医疗仪器各司其职,指示灯规律地一闪一闪,但Silver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这些东西,真的能阻挡一个人生命的流逝么?
Silver走进病房时,房间里是一贯昏沉沉的安静,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眼睛无神地望向头顶的吊瓶。
一滴,两滴,时间随着透明的液体慢慢流逝。
听见脚步声,她吃力地仰起头来,但看见来人后,脸上还是一贯的木然——从好多年前,她就有精神错乱的症状,时常连她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得。
Silver一下飞机就收到了母亲病危的消息。白担心Silver自己开车出意外,便将他送了过来。赶到医院的时候,Silver的母亲刚被推出ICU,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白说要出去买些水果。其实这里是特级病房,想要什么都有,Silver知道白只是找借口让他和母亲独处,他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很有分寸感。
Silver坐到病床前,叹了一口气,执起母亲形如枯槁的手,“您还记得我么?”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神钉在Silver脸上,半晌,那琥珀色的眼睛终于闪过一丝清明,“你是我儿子。”
“母亲,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咳嗽两声,“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Silver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医生说您已经脱离危险了,别说这种丧气话。”
“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本来我早就该死了,不过是靠着做手术硬是吊着一条命……我也算是活了很长时间了。”
Silver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和母亲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也一直算不上亲近。
Silver母亲打量了Silver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Silver,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是不是考试没过啊?”
看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Silver的学生时代。但学生时代的Silver,一直都是第一名,从来没有出现过考试没过的情况。他将那些满分的试卷给母亲签字,她也从来只是扫一眼。
“放心吧,母亲。没有考试没过,我在学校里很好。”
他的母亲轻哼了一声,一反常态地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孩子过得好不好,当妈的还能不知道吗?只是你这孩子,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我知道,是我这个母亲不称职,才让你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我的人生是失败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快乐……”
Silver抓紧母亲的手,他说不清压在他心底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母亲,我现在没什么不快乐的。”
敲门声响起,白拎着水果走进来,笑容甜甜的,“伯母,要不要吃水果,我给您削?”
Silver的母亲的视线跟随着白移动,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记得他,他是你的同学吧?之前还来看过我呢。”
她确实是糊涂得厉害。Silver刚想纠正,白就在病床前蹲了下来,“嗯,我是Silver在学校里的朋友。”
看起来,白应该是很受长辈欢迎地那种类型。他轻车熟路地跟Silver的母亲聊起了“学校的趣事”,惹得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病房里的氛围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Silver现在在竞选班长,他的支持率很高哦,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他都从来没跟我说过。那当班长会很忙吧?”
白看了Silver一眼,“嗯,他确实挺忙的,不过他的工作也完成得很出色,Silver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呢。”
Silver以接电话为借口走出门外,专属的主治医生拿着病历夹,一直在门外等着。Silver问道:“我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说道:“Silver先生,您的母亲这一次是急性心肌梗死。虽然现在暂时脱离了急性危险期,但她的心脏正在逐渐衰竭,药物和器械的作用也在逐渐减弱。我们已经做了所有可能的治疗方案,但是……”
Silver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告诉我,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Silver的神色,犹豫地说道:“保守估计的话,可能还有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Silver轻轻地重复着。
医生观察着Silver的神情,连忙道:“Silver先生,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会尽我们的全力,尽量让她的生活质量保持在最佳状态……”
Silver转过身,透过病房门上的圆形玻璃,他看见母亲正抓着白的手,一束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床头,她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生动过了。
他转头对主治医生说道:“她还不能死。如果她死了,我还怎么成为一个孝顺的总统呢。”
主治医生点点头,却不由在心里感慨这位年轻议员的薄情。他很少来看他的母亲,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仿佛吊着她的性命只是作为他重亲情的证明。
此刻,这位年轻议员刚刚得知自己的母亲可能只剩下几个月的生命了,但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只是隔着门上窄窄的玻璃窗,平静地望着病床的方向。
那份平静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惘然,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回不再是命令的语气,“她还不能死。”
“是,Silver先生,我们一定会尽力,”主治医生跟随Silver的视线,望向白的方向,“您的这位朋友可真是个不错的人,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一趟呢!不过,这好像还是你们第一次一起来。”
医生无意间的话像是一道惊雷,但Silver面上丝毫不显,“这几年我工作忙,没什么时间,他倒确实帮了我不少忙。”他顿了顿,试探性地说道,“我有点记不清了,他从我当上国会议员那会儿就开始往这边跑了吧?”
医生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可要比这还早,我记得,在您还是州议员的时候,他就经常过来了。”
这本该是白第一次来这里才对……怪不得,他看起来对这里那么熟悉。州议员……那差不多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在医生看不到的背后,Silver的手指悄然攥紧。白到底是谁?五六年的时间,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白的存在,但白却像个幽灵一样渗透着他的生活。
幽灵……只有死了的人才会像个幽灵。
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他后背发冷。他并不是毫无猜测,只是……他不敢细想这其中的可能。
笃笃笃,由远及近传来节奏分明的脚步声。Silver稍一偏头,就看见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走廊尽头。
“安德鲁先生?”他迅速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安德鲁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说你的母亲出了点状况,我正好在这附近,就顺路过来看看。她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
安德鲁走近几步,目光落在病房门上的小窗。屋内白正耐心削着苹果,Silver的母亲笑容舒展,神态恍惚却罕见安宁。
他似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略一挑眉,“是他?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和他走得这么近?你就不怕他怨恨你?”
一阵恶寒像Silver袭来,“什么意思?”
“你竟然真的没有认出他么?也对,他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变化实在太大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他是……”Silver喃喃道。
此时此刻,那些Silver刻意选择忽视的真相都被血淋淋地撕开。
“没错,他就是在「鸢尾游戏」中,和你一起活到最后的那个孩子。”
被你亲手「杀死」的那个孩子。
医院的灯惨白,有什么冰冷、粘腻的东西攥紧了他的五脏六腑。它沉默着,潜伏着,悄无声息地扩张版图,然后终于吞噬他,将他这具皮囊据为己有。
是啊,明明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你就觉得熟悉了。那个时候的他很无助、很可怜,可是这并不足以让一贯冷漠的你动恻隐之心。如果不是出于深埋于心的罪恶感,你又怎么会有那种反常的举动。
如今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那些深埋于心底的不安都有了源头。哪有人会甘愿给「杀死」自己的人当狗,所以那些乖巧温顺果然都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他到底在抱有些什么期待呢。
他勉强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失态,“我竟然才知道这件事。安德鲁先生把这样一个人安插在我身边,可真够处心积虑的。”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安德鲁道,“我和他可不是上下级关系,所以,你要怎么处置他,我可管不着。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你能帮我解决掉他,那我也算得上乐见其成。”
白甚至不是安德鲁派出来的。
「如果我来到你的身边,仅仅只是为了你呢?」
为了他……为了向他复仇吗?
“那我可真的得考虑考虑要怎么处置他了。”Silver的声音出口,竟平稳得可怕。
安德鲁似乎满意了,轻轻颔首,又公式化地安慰了几句关于他母亲病情的话,便转身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病房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清晰地框住了里面的景象——白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这画面曾经让他感到片刻的松弛,此刻却只觉毛骨悚然。一股暴戾的毁灭欲猛地窜起,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揭穿他,立刻,马上。
他强压下这股冲动,按下冰凉的金属门把,走进病房。
白甜甜地对着他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我刚刚好像看见安德鲁先生了?”
“嗯,他路过这儿,随便聊了两句。”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病房中仍旧安静祥和。
临行前,Silver的母亲还有些依依不舍地拉着白的手,对着他问东问西,虽然他们的话题大多数关乎Silver,但Silver反倒不怎么插话。
“伯母,我们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白弯着眼睛,向她一再保证,她才终于舍得放他们走了。
回去的路上,气压低得可怕。白能感觉到Silver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车里的电台播放着聒噪的重金属摇滚,Silver听得烦躁,反手将它掐掉。
于是车里的空气更加沉闷,让人喘不过气。
白只当Silver是因为母亲病情的事,心情不好。几次试图挑起话题却都被Silver敷衍地带过,他也有了几分了然,于是不再言语,任由这片沉默的海洋将他们都溺死。
在Silver面前,他从没打算掩饰自己,只是静静等待他发现。至于发现之后,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宣判……
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
昏暗的房间,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的一束窄光,将中央的高脚凳分割成两半。
一圈,两圈,细细的穗带从胸口垂坠下来,饱涨的欲/念让白眼尾发红。此时此刻,他的脖子上正套着那个黑色项圈,只要他稍微一动,那个小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那条狗/绳,正在Silver手上,他不疾不徐地抻了抻,韧性和弹性都是上佳。
从医院回来之后,Silver的心中就像是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令人窒息的引力将所有的思绪都牵引进去疯狂地撕扯,让他丧失了理智。一回到偏宅,他就拽着白的手腕直上了顶楼,粗暴地将他的衣服剥掉。
是愤怒,抑或是害怕?Silver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握紧了皮鞭,好像唯有这样才能确认,他仍旧是那个dominance。
DOMINANCE
支配者的感觉总是令人着迷的。奴役他,让他因你而沉浮。让他只能因你的凌虐而哭,让他只能因你的纵容而笑。让他只能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你,被迫袒露他的一切。
这样的话,能看到一点属于他的真实吗。
有的人虽然外表冷漠强势,但其实内心非常脆弱敏感[无奈]btw我感觉小白的名字起得实在是不好,单一个“白”字会导致句子怪怪的,例如“白白了他一眼”,但是现在要改好像已经晚了……嗯,小白就这样丧失了翻白眼的权利[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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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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