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以安一不小心吃得有些撑。
她揉着肚子，面前的餐桌堆着一小碟鸡骨头。
路贺杭手里端着一碗新盛的白米饭，挑眉问：“还要吗？”
舒以安瞪大眼睛：“你这是把我当小猪吗？”
“能吃是福。”路贺杭说。
他看着舒以安纤细的手臂，扣着碗沿的指尖动了动，似乎一只手掌就能毫不费力地握住。
太瘦了，他忍不住皱眉，还是多吃点好。
舒以安笑：“吃不下啦，下次我努力再多吃点。”
将餐厅收拾好，舒以安拉着路贺杭来院子里消食。
弯月似刀，孤寂地挂在天边，院子里只有夏艺萌和陈传严，偶尔交织着几声谈话，越发显得安静。
夏艺萌坐在竹编的摇椅上，净白的灯光给她蒙上了一层冷意，她垂头看脚尖，情绪不高。
陈传严站在边上，眉头紧锁，目光一瞬间也没有离开过夏以萌。
这是怎么了，舒以安有些诧异，刚刚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用眼神询问陈传严。
陈传严摇摇头。
舒以安坐到夏艺萌，帮她理了理风吹乱的头发：“怎么啦？谁惹我们的大漫画家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看到舒以安，夏艺萌瞬间向下瘪着嘴，眼眶发热，她勾着舒以安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才不是什么大画家。”
“没有人惹我，就是感觉有些累了。”
听的出来声音有些委屈。
因着这话舒以安明白了，她冲着陈传严无声地说了两字。
——漫画。
舒以安拍拍夏艺萌的手，想开口开解几句，却被她手上的温度冰到。
她立马扶着夏艺萌坐正，下一秒手背贴上了夏艺萌的额头：“老天，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有没有不舒服？”
她手探进衣袖，薄外套里就穿了一件羊绒打底。
“夏艺萌，你要把自己冻感冒是不是？”舒以安一掌拍在夏艺萌背上。
夏艺萌毫不在意地说了句“不冷”，继续低头看脚尖。
旁边的陈传严叹了口气，动了动身，伸手握住夏艺萌的手腕：“去加件衣服？”
刚想拒绝，对上陈传严幽黑的眼睛，夏艺萌就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人走。
路贺杭抱臂靠在舒以安的扶手边，看着两人的背影道：“小屋里除了你，也就陈传严能的话对她有点用。”
“希望吧。”舒以安后靠着椅背，抬头看月亮，叹息道，“多个人开解开解也好。”
前阵子夏艺萌小爆了一部漫画，热度给她带来了不少的粉丝，但与此同时也让她遭受了许多恶意的评判与批评。
她越来越不知道该画些什么，也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画。
来小屋，给她枯竭的灵感带来了一点微茫的回生。
冲动之下，她以小屋的生活为原型，开了一部少女漫。虽然毫无准备，但她却找到了以前画漫画的热血状态。
漫画的恋综题材较为少见，加上夏艺萌清新的画风，才短短几话，热度就已一骑绝尘。
可她向来都是斗志满满的状态，在今晚却突然地蔫了吧唧。
不知道是因为黑粉还是黑评。
舒以安愁地再次叹了口气。
沈媚和桑明柔从屋外散步回来，俩人走过来和舒以安打招呼。
“回来了。”舒以安和她们挥挥手。
沈媚打完招呼后便躲着舒以安的目光。
注意到这点，舒以安洞若观火。
她面色未变，笑着说：“刚刚还在想你们怎么不见了，结果下一秒你们就出现了。”
桑明柔撩了下耳边的头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刚刚去买了点橙子和橘子，还挺甜的，等会可以试试。”
“你们先聊，我去送个东西。”她接着道，往身后的小屋指了指。
人走远后，沈媚有些不自在，她脚下动了动，也想离开。
舒以安纵了纵鼻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药香。
她疑惑地问：“是谁生病了吗？我怎么闻到了膏药的味道。”
沈媚收回脚，她想了想说：“霍明今天上午工作的时候扭到了腰，不过还好不是很严重。”
舒以安点点头，那这个膏药便是为他买的了。
“说到霍明，怎么回来都没见到他？”
“他接了部短剧，明天要早起，先去睡了。”沈媚说。
舒以安哦了一声便不再问，倒是笑吟吟地看着沈媚。
接着她看了眼路贺杭，后者从善如流地说口渴，抬脚往小屋走去。
有默契啊，舒以安很满意路贺杭的上道。
看着沈媚，舒以安将今天和乔宇吃饭事告诉了她。
“我觉得你有机会哦，乔宇已经有了一些转变。”舒以安一边说，一边给她出主意，“他今天晚上都没吃什么，等会你可以一起吃个夜宵。”
舒以安冲她眨眨眼。
沈媚一怔。
随之心里浮现了几分愧疚。
不得不承认，今天听到他们一起出门吃饭消息地时候，沈媚心里是不舒服的。
甚至还不好地猜想……
但舒以安从来都是坦然的，面对她脸上也总是不变的真诚。
沈媚揉了揉眉心，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忽然挂过一阵风，风声里混着她的一声认真的“抱歉”。
舒以安冲她笑笑。
沈媚走后，舒以安摇椅上荡着吹风，歪着头等来了端着杯热水的路贺杭。
他同样歪着头看她，笑：“风吹的爽吗？”
“冷！”舒以安跳下来，原地蹦哒了几下，气势汹汹，“你回来的好慢！”
路贺杭失笑，把杯子递给她。
“冤枉，我可是等到沈媚回来才出来的。”
舒以安喝了一口，身体一下子暖了不少。
“看在你这么贴心份上，我就不计较你速度慢了。”她开玩笑道。
舒以安坐回摇椅，撑着脑袋抬头。
一天的时间下来，到现在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他。
月光下，路贺杭身影高大而宽阔，踏实而稳重，不论如何，那双含情眼总是默默地饱含笑意地望着她。
现在也是。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越来越不敢面对这双眼睛，一想到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她便会生出紧张的情绪来。
对视间，舒以安首先败下阵来，不自在地偏头避开他的眼神，刻意挑起一个话题：“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唱歌就很好听，是不是那时候就决定了要做歌手?”
路贺杭在她身边坐下：“是啊，当时没什么喜欢干的，只是觉得唱歌能让自己开心，就唱下去了。”
舒以安由衷地感叹：“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羡慕？”路贺杭背脊抵着椅背，面上有点意外和不解。
“是啊，羡慕。”舒以安转过头，对上他漆黑明亮的眼睛，话里像掺了一半自嘲却也是心底话，表情诚恳“能找到一个爱好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我都好像一个学习机器，除了学习我没什么其他可以做的，也可能是因为光是学习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精力。”
舒以安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小孩，维持第一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为这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娱乐时间，但她并不后悔，并且非常感谢曾经努力的自己，让现在的她有了选择的权力，但是仍会有些遗憾。
舒以安絮絮叨叨讲了些印象深刻的事，比如为了弄懂一道数学压轴题刷了好几本练习题，比如追着老师跑过两栋教学楼问一道遗传题，比如太入迷了午休睡梦中还在小球运动被同桌拿着相机录下。
现在想想觉得又好笑又青春。
四周静悄悄，除了舒以安低低的说话声，只剩下两人彼此的呼吸声。
路贺杭安静地做着一个倾听者，但是有些深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并不平静，这是他在课间晚自习从未见过的舒以安，有些不一样的但可以想象，一点一点填补空白。
没有宽慰，也没有夸夸说做的很好，舒以安一瞬不转地观察着路贺杭，只觉得他干净柔软的眼睛里突然多了点其他情绪。
情不自禁地路贺杭抬手，温暖的掌心在舒以安脑袋上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安抚，喉结缓慢地滚了滚，说：“一直拿第一，肯定很辛苦吧。”
舒以安一愣，其实她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大不大的，甚至觉得是学生时代的趣事，但是当她听了路贺杭的话后，眼睛有些酸涩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所有人甚至是妈妈，在她拿了几次第一后，便默认她要一直拿第一：要努力，不然就会被后来者追上；不能松懈，每一道题都要仔细；家里没有你的退路，你只有好好学习才有出路......
再抬头，舒以安读懂了他眼里的情绪。
是心疼吧。
感受到手底脑袋的一顿，反应过来的路贺杭抽回手，僵硬地擦了擦鼻尖低声说：“抱歉。”
舒以安倒没有反感这个举动，两人从椅子上站起身，相顾之间都多了几分不自然，她轻咳几声，嘟囔着去看看夏艺萌，快步走回小屋。
路贺杭默默地跟在身后，细细望着前方的舒以安，只觉得能这样一直走着也不错。
回到小屋，舒以安拉着夏艺萌坐在沙发上说话。
她哄着夏艺萌，说给她特权，明天只做她喜欢吃的。
夏艺萌靠着舒以安，不知陈传严用了什么方法，她情绪好了不少。
舒以安在心里啧啧称奇。
夏艺萌在舒以安揶揄的目光下慢慢地红了脸，嚷着肚子饿，将两位男生打发下楼准备夜宵。
“看来我们陈某人还是很厉害的，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大画家给哄好了。”舒以安抱着靠枕打趣儿道。
“哪有，我只是心情突然地变好了。”夏艺萌嘴硬，抱怨的话都像含着蜜，“他可讨厌了，他说我作息太不规律了，明天早上让我和他一起去跑步。”
“嗯嗯，讨厌，我等会就去告诉他。”舒以安故意说。
“你也讨厌。”夏艺萌笑骂，歪着腰顶了舒以安一下坏笑道，“还说我，刚刚你们俩在下面有没有干坏事啊。”
“才没有，你想好多。”舒以安用力揪了一下抱枕。
“少来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有故意不看他很明显。说，是不是害羞了。”
“我没有。”
夏艺萌心说再嘴硬试试，把旁边的摄像头掰正对着舒以安。
“请看回放。”
舒以安：......
舒以安伸手将摄像头掰了回去，低着头想了想。
就在夏艺萌以为要跳过这个话题时，舒以安突然冒出一句：“其实，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安。”
说完这句话，舒以安发现自己心里轻快了不少。
是不安，也是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每每回到小屋，就能见到路贺杭坐着沙发上等待着她的身影，她一踏进门，他便会笑吟吟地说声“回来了”，迈着长腿一大高个慢悠悠地跟着她，乐此不疲。
以前倒是没感觉，而现在，一想到有人在等着你回家，她心里便生出了些归属感，开始期待着回小屋的时间。
甚至牵动着她的情绪，看到路贺杭，她会不自觉地感到开心，也譬如刚刚，面对路贺杭的举动她居然感到一丝害羞。
这也太奇怪了，也变得不太像她自己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对路贺杭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而这些天的接触也在不断地刷新对他的印象，让她有些混乱。
“所以现在有点不想看见他。”舒以安皱了皱鼻尖，有些孩子气地说，“在我理清之前可能都不太想见到他。”
夏艺萌觉得这样的舒以安有些新奇，很少见到她这样鲜活，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只能由自己想清楚，她也无能为力，只能道：“反正路贺杭对你来说还是有些陌生，慢慢了解也好。”
两人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旁边楼梯口，站着上来喊人的路贺杭。
一句话就让他的心不受控地下沉，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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