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的冲刺阶段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都非常煎熬。天气渐渐炎热，窗外的蝉鸣声也越来越大，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热气，被搅和成了浆糊状。
方晴果从教室去食堂的路上一直都举着小风扇，薄薄的刘海被风吹起来往两边飞，脸蛋上热出红晕，鼻尖上也晕着细密的汗水。
进了食堂，感受到空调袭来她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朋友们都去买午餐，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这天气实在是毫无胃口。余光又正巧瞥见对面和同学一起排队的邵屹，她烦躁地放下小风扇。
和一个“没有关系”的人每天同乘一辆汽车，她认为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所以整个四月都是独自骑自行车上下学。
今早是坐方宾的车来学校，他们因此久违地像以前一样一起上学。
邵屹和司机在前排，路上方宾絮絮叨叨着学习上的事情，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目光盯着窗外试图屏蔽一切。
可邵屹不会说话，方宾得不到回应便指名道姓地说，“中考前这段时间不要骑自行车上学了，还是让司机送你们，听见了吗果果？”
方晴果立马拒绝。方宾早有预料一般安抚她，“等考完试，你想怎么骑都行。而且最近天气太热，你早晚吹着风来回，没多久就会晒黑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扫了眼前排那人的后脑勺。
哼。
可方宾说得对，她觉得最近骑车也没那么舒服了。
于是等朋友们买好餐食落座后，她就宣布自己将退出骑行下上学的小队。
赵斯元挠头，“要不我去买个电动的，早上来接你？”
方晴果看都没看他一眼，“我有车不坐，坐你的电动车？”
赵斯元嘿嘿笑了笑，“那我也不骑了，我妈这几天还在唠叨，说中考前严禁我做一切危险的活动，包括不限于骑车、打球。”
“我也是，我妈就连我要吃什么都要管。”
“还不是怕你窜了。”
“那等中考完，我们再骑车出去玩。”
骑行小队因方晴果的退出而解散，大家本来也就是为了陪她，这会儿也没什么怨言，叽叽喳喳开始聊其他的事情。
方晴果还在思考今天该吃什么午餐，正好看见买好饭的邵屹等人朝着这边走来，慢悠悠伸出腿拦住他。
她的举动突然，让在场两拨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们。
她扬起脑袋，眯起弯弯的眼睛，“你吃的什么？”
邵屹站在桌子边，把手里的餐盘往下一压，让她看清了里面装着的食物。
方晴果收回视线，淡声开口，“我也要。”
邵屹迟疑了不到一秒，把餐盘放在了她面前。
方晴果像是没有看到周围那几个人的目光，拿起新的筷子就开始享用这份送到眼前的食物。
比起他们的惊讶，邵屹倒是很镇定，垂下手离开了。走远后，身边的同学碰碰他的胳膊，“那你吃什么？”
他随手指了旁边一家煮品，然后走过去重新排队。
“嚯，他对你好好啊。”华筱温伸手夹走她碗里的一块儿肉。
“是啊果果，他居然直接把饭给你了。这家很难排的。”
方晴果不屑地笑出来，“对我好？那叫听我的话。”
几个朋友都对邵屹有莫名的滤镜，没将她的话放在心里，直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频繁出现类似的事情时，“邵屹听方晴果的话”这件事才被证实。
全班都知道了邵屹住在方晴果家的事情后，她便开始肆无忌惮地使唤邵屹。
背书包、接水、拿作业，除了这些小学阶段就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以外，她还会让邵屹中午帮她打好饭、早操后给她买冰棍、下午值日的时候替她洗拖把。
这些事情以前也有人争抢着帮方晴果做，可她嫌烦，把人都轰走了。这儿邵屹来了，她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服务。
同学们也从一开始的惊讶议论，到后来逐渐习惯。
哦，原来邵屹是骗人的。
他怎么可能和方晴果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还那么听她的话？
一直到了中考前两天放假看考场，方晴果都是让邵屹先在偌大的考场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再慢悠悠过去。
中考一结束，方晴果和华筱温就兴冲冲到了理发店做头发。
一个染了粉毛，一个烫了卷发。
“不过果果，邵屹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因为他住在我家啊。”方晴果的头发全部染上了发膏，顺带着把眉毛都漂成浅色，这会儿说话的时候，眉头不经意上扬，看上去有点凶。
“懂了，寄人篱下。”华筱温点头，凑过去告诉方晴果，从明年开始一中就必须强制住校，就算她家里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也必须遵守规定。
“你想住校吗？”
“不想。”方晴果摇头。
“我也是。”
两个人惆怅起来。
回到家，方晴果把这事儿告诉了赵恩，他托老同学打听了一番得知一中果然就要实行这个条例，全校高中部强制住校并且是军事化管理。
这一点立马劝退了方晴果，报考截止的最后一天把志愿从四邻市一中改成了附中。
志愿提交后她才告诉方宾，两父女又险些吵架。还好这两所学校都是四邻市掐尖的，他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整个假期方晴果跟脱缰野马似的每天疯玩，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刚和华筱温一起从日本旅游回来。她看见桌子上另外一封一摸一样的录取通知时才知道邵屹报的也是附中。
她立马扯过他的通知书，仔细看了一圈。
没错，邵屹报的是附中。
方晴果要去附中这事情是临时决定的，在这之前大家都认为她会去一中。那么也就是说…..邵屹在知道自己准备去一中的情况下还报了附中？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她一个学校。
邵屹下楼的时候发现方晴果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他走过去想要拿回自己的那一份，谁料方晴果忽然瞪着他，把手里的东西用力甩下离开了客厅。
她突如其来的脾气让邵屹摸不着头脑。
不等他探究缘由，方宾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监督方晴果出去玩。
这姑娘已经完全玩疯了，每天顶着一头粉发早出晚归，出门不用半天就能把司机和方宾安排来监视她的人甩掉，还频繁地和一个男生见面。
邵屹接到这个任务很头疼，就凭他怎么可能“监督”方晴果。
他浅浅叹息，跟上前面一蹦一跳的女孩。
在路口处，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叫住了方晴果，她抬脚走过去，“陆至斌。”
邵屹看见他们两个人并肩站到了一起，说了一句话后男生忽然扭头看向自己，然后又点头。
方晴果也瞥了眼他，随后扭头往前走。
邵屹踌躇片刻，还是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一行三人步行到了路口，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那里。
陆至斌停下来拉开车门让方晴果坐上去，随后转头对邵屹说，“你和晴果坐后面吧。”
邵屹坐到了方晴果的身边，两人之间像是隔着银河。
一路上两人都在聊天，从对话间邵屹才得知今天是陆至斌的十七岁生日，而方晴果是为了能安安心心地出来玩才勉为其难带上自己的。
车子最后停在了市中心，他们下车进了一家KTV。
包厢里热热闹闹的挤满同龄孩子，大多都是未成年，桌子上没有含酒精的饮品。他们有的在玩桌游，有的凑在一起跷脚打游戏，还有人在撕心裂肺唱歌。
这样豪华的生日派对邵屹是第二次见，第一次就是在前几天方晴果的生日。
她是在家里办的，阿姨们至少提前了两天开始筹备。把整个别墅装扮成她喜欢的风格，布满白色粉色蕾丝气球，后院的泳池也被撒上鲜红的花瓣。
那天她和朋友们玩到了很晚，第二天邵屹还帮忙一起收拾残局。
这里的人方晴果似乎也都不认识，陆至斌带着她转了一圈给大家互相介绍。
邵屹找了个角落坐下，一低头看见脚边居然有几个空酒瓶，而对面则是闪烁着霓虹光影的屏幕，光影虚实交错间人群也开始欢呼起来。
旁边偶尔会有人路过，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就会忍不住打量几眼，有扮相成熟的女孩子会来搭讪，要是看见他耳朵上的助听器，那更是要假装不经意驻足观察。
邵屹回避与他们交谈，偶尔能听见周围人在说话，左边在聊自己在国外上学的烦心事，右边在苦恼如何说服父母给自己买下新款游戏机，说来说去都是他不懂的烦恼。
他目光浅浅扫过，最后落在那边的方晴果身上。她周围有四五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话题，气氛看上去不太妙。她白皙的小脸上溢出笑容，神色却是极其淡薄，红唇的唇瓣微启说了什么，对面的女孩子皆露出尴尬的表情。
她不会无缘无故攻击别人，除非对方先惹毛了她。不难看出，方大小姐说了一些令人难堪的话，在这场无烟的战场中拔得头筹。
邵屹觉得她就像一张白纸，看似白洁无害，可锋利的边缘能随意割破皮肤。
过了一会儿陆至斌走过去调解，把方晴果带到了另一头。现场又很快恢复一片和谐，那些顶着成熟妆容、服饰的孩子们又投入到游戏之中。
邵屹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家境富裕，可能有显赫的背景，也可能有几辈子不愁吃穿的财产，总之，那些复杂的身份让他们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加成熟，至少自己是融入不了的。
都是高中生，但嘴里聊的都是与学习无关的话题……也不奇怪，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像他一样通过学习来为自己的将来做谋划。
周围吵得不行，邵屹想回去做两套题。
直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打断他的思绪，接着听见方晴果愤怒的声音，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顺着声音走过去，他看见碎了一地的玻璃和被泼了一身果汁的陆至斌。
方晴果站在他面前，双手环胸用鼻子瞪着他，宛如公主般的姿态，“陆至斌，别以为大我两岁就可以教育我，你算什么东西。”
陆至斌抹了一把脸，面部变得狰狞，“你什么意思？”
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一转眼就吵起来了。
邵屹来不及思索，听见那粗俗的话语立刻走上前，而方晴果似乎一点不害怕面前这个比她体型大出一倍的异性，猛地推开邵屹向对方竖了一个中指。
“就你这样的还想跟我谈恋爱，做梦呢！”
说完，她拽着邵屹的胳膊往外面走。
“方晴果！方晴果你——”
“嘭——”
包厢的门被关上，里面的声音也被隔绝。
方晴果迈着大步子往前，陆至斌很快追出来拦住他们，神色焦急且愤怒，“说好考一中来找我，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去附中。我难道不能生气吗？”
方晴果听他说了一通，眼底的讽刺更加深刻，“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当你是谁？还想干涉我的事情。”
“我追了你那么久？难道没资格生气吗？我告诉你方晴果，你的选择是错的，不来一中你会后悔的！不和我在一起你也会后悔的。”
陆至斌声音很大，在情绪波动的这一刻仿佛才有了点学生的模样。
“我的选择永远不会错，滚开。”
方晴果笑笑，绕开他快步离开。
出了KTV方晴果一路闷头走路，似乎只有在夜晚里这样暴走才能发泄她今晚的不痛快。
陆至斌那个头脑简单的白痴只是她众多追求者中长得比较不错的其中一个，连个暧昧对象都算不上，她去哪所学校更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她最烦别人“教育”自己。
可惜单鞋不适合走太多路，二十多分钟后她终于因为脚痛而不得不停下来。也在这时候蓦然想起，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个人。
邵屹也注意到她别扭的站姿，走过去抬手比画几下手机。
“别叫司机来接，烦死了。”方晴果撅嘴，不满地靠在栏杆边上弯腰把鞋子踹了。
光脚踩在鞋子上，她才发现自己的脚趾和脚跟都红了一片。
该死的陆至斌。
她骂出声，让邵屹不由地抬起眼皮。
“看什么？！”
她突然炸毛，“你也给我滚。我爸让你监视我，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吗？你可以回去和他汇报，我没有谈恋爱，也不会和那种男生在一起的！”
邵屹听出她说话的颤音和平时不太一样，仔细一看她圆圆的眼睛里居然含着水汽。结合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不太能分辨是被气的，还是怕的。
可再往下看，她白皙的脚趾确实是伤痕累累。
她的眼泪极有可能是疼的，毕竟听家里阿姨说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伤。
邵屹思忖片刻。在她面前转身半蹲下来。
方晴果看见他的姿势，冷冰冰说，“用不着。”
他没动，两个人莫名僵持。
过了一会儿，邵屹掏出本子快速写【我不会跟方叔说的，你上来吧】
方晴果看完那龙飞凤舞的字，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半天。
邵屹性格比同龄人稳重，平时没有不良嗜好，好像就喜欢和班上的男同学打篮球。所以他个子高骨骼也匀称，肩膀宽阔，蹲在地上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她没再纠结，俯身趴到他的背上。
身上忽然多了一个人，香气也扑了过来。邵屹不自觉僵硬一瞬很快用恢复自然，轻松地将她背起来。提起她的鞋子一步步往前走。
方晴果不管他难受与否，用手臂死死攀着他的肩膀和脖子以确保自己不会掉下来。
她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邵屹才背着她过了两条马路，就已经开始哼小曲儿了，白皙的小腿一摇一晃，脚趾也不经意地翘起。
走到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忽然问，“你刚刚站那么前干嘛？你打得过他吗。”
邵屹没法腾出手回答她。
方晴果语气扬起来，像是自说自话嘀咕着骂道，“陆至斌真是有够烦人的，他算什么东西，居然还对我的选择指指点点。他那群朋友也是，一样的恶心。”
那群蠢货敢当着她的面议论她带来的人。
她瞥了一眼邵屹的后脑勺。
对比起那些人，讨厌的邵屹又没那么讨厌了。
真是麻烦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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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夏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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