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拿个作业都不让进?”
“哎呀!”保安彻底服了,苦恼地拉长调子,“我也说了嘛,晚自习早下课了,走读生全回家了。别说走读生,今天周六,就连住宿生都走光了,你俩明天下午返校再来。”
牧元淮揉揉太阳穴:“他拿作——”
保安不为所动:“拿什么都不行,没得商量。”
牧元淮:“……”
说了半天,牧元淮烦躁地放弃了。
直到放弃他才反应过来,祝璟作业拿不拿跟他有毛关系,他搁这多费口舌,魔怔了。
牧元淮木着脸跟保安对峙两秒,轻轻抬手拍掉袖子上的水珠,转身拿起电瓶车上的雨衣准备离开。
他戴上头盔,没什么语气地问祝璟:“走还是不走?”
祝璟似乎没想到牧元淮会突然望过来,眼神微凛,收起眼底些许打量,问:“去哪?”
牧元淮跨上车座,他腿长,一双长腿曲着放。
“你家在哪,先说好远了不送。”牧元淮头也不抬,将冷漠贯彻到底。
等了半天,祝璟没吭声。
牧元淮向来没什么耐心,不客气地用脚踢了踢对方的球鞋,留下一条灰色水痕:“说话。”
祝璟刚要开口,暴雨唰唰落下,忽然变大的雨势就跟泼水似的,站在电瓶车旁边,且身上没雨衣的祝璟瞬间成了落汤鸡。
给口破碗,原地讨饭。
“鬼天气……”牧元淮顾不上问高中生的家庭地址,手忙脚乱扯雨衣,盖了祝璟一脸。
-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小毛驴在路上行驶,被一辆白车故意加速溅了一身水,好死不死就在巷子外的转角。
自己地盘都到了,牧元淮一点没跟那不知死活的司机客气,敲开车门一顿招呼。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牧元淮先是往更衣室看了看,又低头扫了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四下无人,他利落抬手脱了短袖,露出线条几乎完美的上半身,他走到架子边,随手扯了件衬衫套上。
后门进来便是员工休息室,地方不大,聊胜于无,旁边就是更衣室。
换了衣服,牧元淮把腿架到椅子上,人则懒散地靠在单人沙发上刷手机。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安静下来,大脑思路逐渐清晰。
牧元淮这才想到祝璟一个学生,半夜跟他回店里算怎么个事?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又是车祸又是死亡,没准一会儿还要安慰失去母亲的脆弱高中生,牧元淮头都大了。
他在箱子抽了瓶柠檬气泡水,没坐相地瘫在沙发上,敞着一双长腿,半湿的头发不修边幅落在额前,一口气狂饮半瓶。
没等他想出个办法,瞿荣带着换好衣服的祝璟出来了。
瞿荣长了张圆脸,笑起来眼睛弯到看不见,听声音他的心情很不错:“牧哥!衣服换好了,接下去要干嘛?”
牧元淮一抬眼:“噗——”
气泡水尽数喷到地上。
牧元淮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瞪大眼睛看向祝璟身上的镂空蕾丝衬衫,扭头质问始作俑者:“你他么脑子生锈了?!给他穿的什么玩意儿?!”
或许是淋了雨,皮肤过白,祝璟站在门框边愣是显得有几分可怜。
他睫毛很长却丝毫不显女气,那双眼睛恰好处在光线阴影处,反倒有几分莫名的危险意味。
瞿荣挠挠头,装傻:“咋了呀牧哥……你别看他年纪小,我们休息室那些衣服,他都穿不了,短一截呢!”
“……再说淋了雨,露个肚子不好吧?比起拉肚子还是随便套一件更划算啊,这件刚好就在旁边。”
“露个肚子不好,穿个蕾丝你就满意了?”牧元淮回怼。
他余光瞥了眼祝璟,对方被瞿荣往前轻推了半步,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至少身高这点瞿荣没撒谎,他站在祝璟旁边只能够到对方耳朵。
牧元淮身高181cm,合理怀疑祝璟比他还要高个一两厘米。
祝璟掀起眼皮看过来,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个正着,那眼神淡得跟白开水似的,连半点情绪都没有。
暖白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把他泛红的下眼睑照得明明白白,好像刚被人打哭过。
其实屁事没有,但牧元淮不知道。祝璟五官线条很立体,纯属女娲自作主张给这张冷峻帅脸添了两分破碎感。
牧元淮卡了下壳,后面要骂什么都忘了,他转头看向瞿荣:“赶紧换了,拿我衣服给他……”
“哦哦。”瞿荣萎靡地应声,又带祝璟回了休息室。
他好说歹说才让人换上呢……多不容易,为此沾泥水的校服都被他自作主张扔到水盆泡着。
瞿荣遗憾离场。
他打开更衣室最角落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T恤递给祝璟:“喏,你穿牧哥的吧。”
祝璟扫了眼瞿荣,接过衣服,没回他话。
瞿荣是个碎嘴子,见对方接过衣服不说话,心下了然。
他扶着衣柜门长吁短叹,解释:“你是不是想问明明牧哥的衣服合身,为什么我还给你拿其他衣服?”
说完等了半天,祝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瞿荣觉得自己对祝璟的第一印象错了,这个高中生好像有点难搞。
他站直身体,像只聒噪的青蛙:“哎呀,不要生气。我真不是故意让你穿这个的,之所以把你校服泡水盆里,也是怕时间久了泥印子洗不掉。而且牧哥柜子里都是他的私服,我们不能随便碰——”
祝璟换好衣服,顺头发的间隙抬起眼,淡声:“我没问,你很吵。”
瞿荣嘴巴还张着呢,闻言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说了句:“好吧,我不说了。”
祝璟扫了眼牧元淮的衣柜,都是牌子货。
瞿荣本以为他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结果刚一转身,就听祝璟在身后问:“你们是同事?”
“谁们?”
“你,和他。”
“他是谁?”瞿荣疑惑。
“。”
“噢,”瞿荣钝钝的脑神经反应过来了,“你说牧哥啊,不是同事,他是我们老板。他他他的,我以为谁呢,直说不就行了。”
祝璟:“哦。”
“咋了?你打算辍学来这打工?目前我们这可没有招人的打算,就算你长得帅,那也进不来,牧哥不开后门的。”
“你想多了。”祝璟瞥了他一眼,径自朝外走。
瞿荣托下巴,嘀咕:“我想多了?”
牧元淮正在看附近的酒店,实在不行就准备把祝璟送酒店住一晚。
看见更衣室人出来,他大爷似的招手示意对方过来,就听见一阵耳熟的铃声。
牧元淮循声望去,又是祝璟的手机。
休息室不大,铃声很清晰。瞿荣总算没忘记他还在上班时间,打了声招呼溜去前厅。
祝璟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接起电话。
——“你这年轻人总算接电话了?一晚上给你打了多少个你数数!”
——“不是我催你们,你妈妈上个月不是说不租了吗?我已经给你们预留三天搬家时间了,明早房子买家就要来嘞!他们要得急,找施工队看看就要清拆重新装修,时间紧得很呐!”
牧元淮偶尔觉得听力太好也不是好事,虽然他和祝璟还隔着几步距离,但那电话里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牧元淮清了清嗓子,转头点开手机装作没听见。
祝璟:“买家什么时候来。”
“明早九点,你和你妈怎么说?几点前搬空?”
“九点。”
“卡那么死……行吧行吧,真服你俩了,别再拖了啊,九点必须全部清空!”对面中年女人唠唠叨叨说了几句磨叽,麻烦之类的话,电话便“嘟”一声挂断了。
休息室霎时没了声音。
祝璟找了条高凳坐下,拿着手机却没动作,半晌才点开主页的银行APP图标。
良久,他手指滑了两下屏幕,余额页面赫然是三位数字。
可笑。
祝璟不动声色,手指紧了一下,手背泛白,青色的筋脉微微凸起,却又在牧元淮瞥过来的瞬间松开手。
牧元淮下意识观察祝璟,虽不知对方在看什么,但大概看见了不太好的东西,神情闪过一瞬间的难看。
祝璟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
吹完头发的他,以及被他抓包的母亲林晓晞当时慌张的神情,本该是个安静祥和的周六夜晚,却硬生生闹到半夜,楼下邻居报警才停止。
面对别人的窘迫,牧元淮多少有点尴尬。
这种尴尬并不因对方没钱而产生,而是无意中听到他人不太光鲜的小秘密时,无所适从。
休息室一时间沉默到牧元淮觉得自己正常的呼吸像哮喘。
“喂,”牧元淮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他本想说你啥时候走,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改口问,“你明天搬家?”
祝璟坐在凳子上,脊背透着股十七八岁特有的挺拔,他望过来的时候牧元淮仿佛听见他在说“你不是听见了吗”。
牧元淮也就随便找的话题,没想和祝璟聊搬家的事,满打满算他俩认识三小时,没熟到那份上。
他做主在边上定了个普通酒店,不知道这小子穷成啥样,总之牧元淮没问他要钱。
明明是盛夏,开着空调的休息室却莫名有些冷意。
付完钱,牧元淮撑了下沙发站起身:“走吧,送你过去酒店。”
他一边朝外走,一边在手机上打车。
凌晨的车辆不好打,又是雨天,牧元淮选的酒店不远,司机只能赚个起步价,好不容易有接单的,也在看清价格后迅速取消了。
牧元淮思索着是他骑电驴送人过去,还是索性让祝璟自己骑过去。
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沉沉的天空落下的雨又大了不少。
明明站在檐下,祝璟身上干净的衣服很快又被打湿了,水珠顺着他的手臂淌下。
路灯下的雨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下来。
牧元淮伸手把祝璟扯回来,毫不客气地说:“那么喜欢挨浇,抹点沐浴露洗个澡呗?”
等车等烦了,牧元淮直接跨上电瓶车送祝璟过去。
还没十分钟,他们就到了亮着灯的酒店楼下。
牧元淮:“到了。”
“……”
“下车。”
“……”
牧元淮臭起脸,踢开脚边的易拉罐:“你聋了么?下车。”
祝璟装耳聋,牧元淮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刚踩下脚踏起身,衬衫冷不丁被一双微凉的手扯住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祝璟的声音:“等等。”
“不等。”牧元淮说完,一把抓住祝璟的手腕。
他知道自己手劲大,却没想过被他抓着这家伙直接吃痛“嘶”了一声。
牧元淮下意识放手,往后退了一步,但因衣摆被人扯着,没退多远。
祝璟举起手腕:“红了,明天会肿。”
牧元淮面无表情:“……所以?”
祝璟没回答,身体力行坐在车上不下来,一双长腿支在车两侧。
校裤很宽,裤口被风吹得像海浪。
两个人的眼睛对视上,什么都没说。
牧元淮心底无端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家伙是真招人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