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和桢没想到谢昭真的会求娶徐和薇,听了这话,他不免有些疑惑:“此话当真?”
“徐客卿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当着父皇的面胡编乱造。”谢昭冲皇帝恭敬道,“还望父皇恩典,给儿臣赐婚明旨。”
皇帝看了谢昭一眼,眼神扫过尚在榻上的褚师煊,心里暗怪谢昭没什么眼色,非挑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不是说要争了头筹才要恩典吗?头筹呢?”
谢昭笑道:“还望父皇宽宥恩赐。”
褚师煊冷眼看着,趁着太医处理伤口的时候故意“嘶”了一声。
皇帝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觉得此时说这个不妥当,却又不愿意当众拂了谢昭的面子,便说:“赐婚之事再议,左右朕允了这桩婚事。好了,都走吧,让镇北侯好生休息。”说罢,抬步离开了。
谢遥对谢昭说:“既然父皇这么说了,那六弟就放心吧。到时候我也会帮衬一二,为弟妹添荣光的。走吧,别打扰镇北侯休息了。”
谢昭假笑,他的眼神有些不甘地在徐和桢身上盯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帐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太医偶尔使用刀剪和纱布的声音。徐和桢站在榻旁,手指紧紧揪在一起,忍了半晌的眼泪实在憋不住,顺着脸庞一滴一滴落下来。褚师煊看着只觉得更疼了,冲他抬手:“阿桢过来。”
张其英见状,主动让出了位置。看着两个孩子的手一下子紧紧攥在一起,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慢慢出去了。
“疼吗?”徐和桢两手握着褚师煊的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不敢看那狰狞的伤处,可听着太医偶动刀剪的声音也浑身发麻发软。
“不疼,用了麻沸散。”褚师煊看着眼下徐和桢发白的脸,突然想起来上辈子的徐和桢。当初他面不改色地把裹着血尸的麻袋扔在自己马下,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伤而这样惧怕。
是徐和桢被自己养好了呢?还是是因为自己受伤徐和桢才如此这般呢?
无论哪个答案,都足以让褚师煊心里宽慰不已。太医处理好之后嘱咐两句便出去了,帐中就他们两人,他用拇指摩挲着徐和桢的手背,小声说:“别哭了,再哭我可就真的要疼了。”
徐和桢睫毛湿漉漉的,听见这句话用手背抹了抹眼,动作颇有几分孩子气,引得褚师煊想笑又想抱抱他。可眼看他眼泪并没止住,反而有了些越发越多的趋势,褚师煊失笑,凑近了些问:“原先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怎么眼泪擦不净呢?伸手我看看,是不是手都洗干净了?”
他漫说这些浑话来逗人笑一笑,满意地伸手过去,用掌根蹭过徐和桢柔软的睫毛。两人这么靠着温存了片刻,徐和桢低声把在谢遥帐里的话说了。
“你做得很对。”褚师煊看着徐和桢,心里对这个人又爱又敬,他认真地说,“如果我们易位而处,我自问做不到你这样冷静自若。”
“冷静?”徐和桢摇摇头,自嘲一笑,“我当时觉得自己心都快不动了,浑身一直抖。还对谢昭和徐奕深说了些昏话。现在想想,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徐家的隐忍铺垫,怕都因为一时气话而付诸东流了。”
“往事已矣。”褚师煊说,“说了就说了,不想了,不妨事。”
“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徐和桢好像叹了口气,“以前只知道狗急跳墙,却没想到能疯成这样,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动手。”
“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褚师煊冰冷嗤笑,“两个弑兄为荣的混账羔子,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倒是你,阿桢。谢昭真的娶了徐和薇,你千万小心。”
“我知道。”
正说着,营帐帘子一撩,几名军士进来,一个抱拳说明来意,要把褚师煊送回侯府去。
临上车前,谢遥来了一趟,说了些“安心养伤”之类的话,最后低声道:“方才张老夫人来找过本王,说,你与徐客卿恩情甚笃,让本王出面,在父皇面前过个明路。”
褚师煊眼神一闪:“王爷,您……”
谢遥一抬手:“若不是你还在孝期,本王是愿意为你们保媒的。只是你可要想好了,你当真能将徐和桢结亲进侯府,与他长相厮守过一生吗?”他说,“徐客卿是个心若冰雪的人,他现在整副身心都在你这里了。”
褚师煊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徐和桢正忙着给他往车里铺厚毯,好减轻他些许颠簸之苦。褚师煊看着看着,心里巨大的温情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他郑重对谢遥道:“多谢庆王殿下,臣定不负他。”
此时天青云淡,正是一派秋意,谢遥看着马车辘辘远走,转身欲回营帐,一转身,却见谢昭从皇帐里出来,正好看见他,远远拱了下手。
谢遥轻轻一点头,转身先走。却在转身之时可以留了个心,派人去看了一眼。那小内侍很快就回来了,回禀道:“回王爷,六殿下就在河边,和徐中书令说了两句,没多留便走了。”
“现在六殿下在哪儿?”
“六殿下回了自己的营帐。”
谢遥思忖片刻:“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禄璇珠拥着一床薄毯窝在榻上,嘴里含着枚酸梅,声音含含糊糊的:“要不要我去盯梢?”
谢遥失笑:“你还是老实点儿吧。”
苏禄璇珠闻言不服:“怎么?那徐和桢还能帮着镇北侯做些什么呢,怎么我就只能抱着毯子在床上吃酸梅?我不干,我也要帮你。”
谢遥走过去,轻轻一亲她的眉心:“现在还不是你出马的时候,再过段时间定然有事求你。”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两人在营帐中蜜里调油,在风雨欲来的前夕相互依偎着。一缕风从河面上掠过,扑在徐奕深的脸上,像是一记冰凉的耳光。
徐奕深不是没怀疑过徐和桢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但他心里始终抱着一点点虚影般的侥幸。他希望那朵高枝之上遥不可攀的木兰花能有一部分是真的属于他的。
但是现在,在一个外人的见证之下,那片虚影被狠狠打破了。
徐和桢不是他的儿子。从来都不是。
徐奕深使劲儿呼吸了一下,努力抖擞了一下精神。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都没关系。是不是他的儿子不重要,现在徐家的当家人还是他徐奕深,徐家前所未有的辉煌是由他徐奕深创造的!而且以后徐家还能在他的手上更近一步!徐和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是谁的儿子根本不重要!只要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他徐奕深,徐家现在的当家人,有一个年纪轻轻就贵为客卿的儿子,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
谢昭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徐奕深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颓唐到连一个小伙子都能居高临下地“安抚”他两句。
徐奕深苦笑片刻,转身看着不远处众星捧月的皇帐。
他现在别无选择,必须一力保举谢昭登上皇位,也只能唯他马首是瞻了。
褚师煊此番养伤,本是想着什么都不管,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但是身边有个游朗,隔三岔五地把那只鸽子放过来传信,现在也不例外。
徐和桢解开那鸽子腿上的信笺,一边展开看一边走到床前,说:“卫大人的走访好像有些进展了。”
褚师煊懒洋洋地躺着,说:“意料之中,卫寿康是个能做实事的。我已经把人证的办法告诉游朗了,想必现在明嘉可以安心了。啧,这小子,又欠我一个人情。”
徐和桢照例把那信笺塞进火苗,看着它在瓷碗中化成灰烬,这才坐回去,说:“那天你对我说现在不算是好时机,那现在算吗?你受伤了,谋害军侯,这是大罪。”
“谋害皇子更是大罪。”褚师煊撑起手臂,看着徐和桢,“我们还没有有力的证据。”
徐和桢的脸有一半隐藏在烛火背后,看起来阴翳又偏执。他默不作声,紧抿的嘴唇之下是修长的脖颈和两片单薄笔直的锁骨。夜已经深了,他只穿着一件稍有单薄的亵衣,就这样坐在褚师煊身边,什么都不做就足够让人浑身着火。
褚师煊咽了咽,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低哑了:“阿桢……阿桢?”
“嗯?”徐和桢回过神,转头的功夫,方才脸上阴翳偏执的表情就像是火炉上的霜雪,瞬间就化了个干净。眨眼之间,就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徐和桢,“怎么了?是身上哪里疼了吗?”
“你刚才在想什么?”褚师煊问,“刚才你的脸色好可怕。”
“有吗?”徐和桢抬手摸了摸脸,“刚才想到谢昭跟徐奕深,一时没控制住。”
“先别想他们了。”褚师煊强撑着伤躯凑得更近,几乎是坐起来,下巴靠近徐和桢的肩膀,声音低沉沙哑,力求传达出自己最真实的脏心思,“想想我。”
他黏黏糊糊:“徐小官人,疼疼我吧。”
徐和桢的脸“腾”一下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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