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后。
苍穹派掌门杨如奉面色愁苦地等着沈悲放他进结界。
他已经守在这里好几天了，那天殿上沈悲众目睽睽下的反常举动传遍了苍穹派上下，闹得沸沸扬扬。
什么无妄剑尊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爱人，无妄剑尊被狐狸精迷惑凡心大动，无妄剑尊暗伤发作急需炉鼎泄火等等传言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虽然杨如奉也不明白沈悲当日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但他认识沈悲好歹也有几千年了，以他对沈悲的了解，一切看不懂的行为背后必有深意。
说不定是那小狐狸身上暗藏玄机呢。
话虽如此，谣言传播到如今这个地步，就算他是掌门也无法轻易堵住悠悠众口，只好在传言发酵出更离谱的版本前，找沈悲问个清楚。
“有事？”沈悲冷淡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杨如奉精神一震，这么多天了，沈悲终于肯理他了。
“我说你......那天怎么突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那狐狸抱走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那些弟子都传你什么啊，说你被这狐狸精迷惑，凡心大动，还说你这些天......”
杨如奉说到后面有些支支吾吾的，实在是这传言后面有些伤风败俗了，他闭上嘴，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快放我进去，我们当面聊。”
沈悲没有再说话，就当杨如奉几乎要以为刚刚的回应是错觉时，结界终于对他敞开了。
结界深处，沈悲居所。
这俊美男人把宁小白抱回来以后，给了他一种冰冰凉的粉末，嘱咐他自己涂到伤口上，还让宁小白每天泡一种散发着怪味的药浴。
宁小白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直觉告诉自己，他没有恶意。
几天过去，宁小白身上的伤口渐渐痊愈，被贺凭栏喂下药物后身体的奇怪感受也逐渐消失。
目前的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出错。
杨如奉进来的时候，宁小白正在努力伸手想把药粉撒在背后那道鞭伤上，沈悲无欲无求地在一旁的垫子上打坐。
杨如奉对这奇妙又和谐的一幕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受，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在来的路上都差点以为传言是真的了，看到你还是这老样我就放心了，你呀你，美色当前，坐怀不乱。”
沈悲睁开眼，没有应声。
杨如奉对他这副惜字如金的德性早已习惯，自顾自地又问道：“所以，你那天什么情况？”
沈悲面无表情，答非所问：“我已将这狐狸身上后天养成的炉鼎体质祛除。”
杨如奉想到了自己逆徒做下的事，不禁叹了口气：“祛除了就好......祛除了就好，也是我管教不严，倒也是对不住这小狐狸了。”
说罢，他的视线转向从他进门起就停下手上动作警惕望着他的小家伙，笑着问道：“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宁小白竖起耳朵，犹豫着答道：“宁小白。”
他对人类的信任已经降到了一个低谷，即使眼前的男人没有了在大殿那日严肃的气质，对他释放着善意，他也无法放下戒心。
看出了宁小白的警惕，杨如奉苦笑了一声，语气含着一丝歉意：“唉，到底是凭栏的错，说到底你也是无端受难......”
他略一思衬，继续说道：“凭栏是我的弟子，这事我也有责任，作为补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其实豢养炉鼎这件事，在修真界并非孰不可忍，许多门派并不明令禁止，有甚者弟子之间会互相攀比炉鼎的数量质量，并以此自得。
但苍穹派向来鄙夷这种歪风邪气的做法，门中风气一直是“修炼靠自身，气运归天道”，前任掌门性格刚正不阿，更是定下了门规严惩犯下此举之人。
而现任掌门杨如奉，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严肃板正，但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容易心软的老好人，对宁小白抱有愧疚之心再正常不过。
听到杨如奉的话，宁小白心里微微一动。
其实什么补偿都不需要，他现在只想回家，回到让他安心的树林里，继续做一只无忧无虑快乐的小狐狸。
想到过去的美好日子，宁小白鼓起勇气，嗫嚅道：“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回去......”
“当然会送你回去，只是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吗？”杨如奉追问道。
宁小白摇头，只睁着一双懵懂的碧绿眼瞳看着对方，充满了期待。
杨如奉也没有强求，叹气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送你回想回的地方，不过如果你日后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尽管来苍穹派求助......”
话音未落，在一旁安详端坐，许久不发一言的沈悲突然开口打断：“他还不能走。”
杨如奉哽住了，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和我对着干呢，你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
沈悲不置可否，只道：“我不会让他走。”
宁小白一脸惊恐地看向沈悲。
杨如奉完全没有想到沈悲会突然发难，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沈悲，你讲点道理，这小狐狸无缘无故被那孽徒抓来做炉鼎已经很惨了，我身为掌门兼师父，理应对此负责，你不能——”
沈悲懒得再听下去，掐诀直接把杨如奉请出了结界。
话还没说完就站在了结界外的杨如奉：......
过了几秒，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响彻山间。
“沈悲，你这个王八蛋——”
——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气氛逐渐凝滞。
宁小白惊疑不定地抬眼看着黑袍男人，心底开始悄悄打鼓。
眼见男人迈步向他走来，宁小白不安地向后瑟缩着。
很快，如同往事重演，男人伸出了手。
宁小白害怕地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倒是双手紧攥着的药瓶被抽走了。
宁小白竖起一只耳朵，睁开了一只眼，自以为隐蔽地偷觑着面前的男人。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声传入他耳中，似有似无，宁小白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将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这回清晰地听到了男人在闷闷低笑。
沈悲收敛笑意，嘴角微勾，低眼看着小狐狸这副害怕的模样，在他的警惕中缓缓蹲下，与之平视。
“啵”的一声，药瓶的塞子被单手拨开。
沈悲注视着小狐狸警惕的眼神，只说了一句：“转过去。”
宁小白看了看他手里的药瓶，又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犹疑却听话地转过了身，背对着男人。
衣物被利落地扯至腰间，药粉撒在伤口上带来清凉的疼痛感，宁小白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
忍耐着丝丝缕缕痛意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奇怪的酥麻感。
男人很快就上完了药，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好了。”
宁小白连忙拢好衣物，慢吞吞地转了回去，小声道：“谢谢。”
男人依旧是与他平视着的姿势，一言不发，沉默的让宁小白害怕。
沈悲注视着小狐狸姣好的面容，如一汪碧潭的眼瞳，突然开口：“我叫沈悲。”
“啊？”宁小白茫然地回望对方，不解其意，但出于礼貌，也交换了自己的名字，“我、我叫宁小白。”
“小白。”沈悲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熟悉的亲昵。
“嗯。”宁小白如小鸡啄米点头回应。
交换姓名对人类来说似乎是友好关系的开端，宁小白乐观地想道。
或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沈悲可以是他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贺凭栏那个坏东西不算。
沈悲看着宁小白放松下来的肩颈，面无表情，眼神却暗流涌动。
虽然不知道这小狐狸在想什么，但——他高兴地太早了。
所谓“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也不过如此了。
毕竟，沈悲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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