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围读当日,艳阳高照,程嘉时望着天上沉浮的尘埃,突然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吗?”他喃喃自语。
好巧不巧的,门口碰上陆煜明的车,那人长腿一迈便截住去路,单手撑着车门斜睨过来,拖着慵懒的语调,跟一夜没睡似的:“好久不见,小狐狸。看起来……状态不错啊……”
程嘉时往后一躲,语气冷淡疏离:“少爷,我们都是直男,现在还没到卖的时候,请您谨言慎行。”
陆煜明倚着镀铬车标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三巡,忽而笑开,眼尾漾起细纹,显出几分少年气的顽劣。
两人前后脚进了门,人基本齐全。
“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听听大家对人物的一些理解,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这部剧的导演翟骞算是盛世娱乐长老级别的人物,盛世娱乐有今天,怎么说也有他的一份力。
长桌两侧众人屏息凝神,正襟危坐等着指示,唯陆少爷翘着二郎腿潇洒不羁转着打火机玩。
“好,洛氿你先来谈一下对人物的理解。”副导演轻声开口。
程嘉时从容恳切地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洛氿从小被抛弃,在山里跟着树精野着长大,心思单纯,最后又被人类抓取关在山洞里,准备将其抽筋扒皮换银钱,我想,他对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既害怕,又想融入。”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连一向挑剔的编剧都不由得点头。陆煜明斜靠在椅背上,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程嘉时身上。
“在我看来,洛氿的坚韧不是表现在他如何对抗外界的压力,而是表现在他如何面对内心的挣扎。他既是妖,又渴望超脱妖的本性;他敬仰师父,却又必须面对师门的条条框框与自己本性的冲突。这种矛盾才是塑造角色深度的关键。”
副导演满意地点头:“很好的理解。那么你认为洛氿与师父席玉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程嘉时看了一眼陆煜明,对方正用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看着他。他顿了顿,回答道:“敬仰中带着好奇,依赖中夹杂着独立。”
“精彩。”制片人点点头,与翟骞对视一眼后拍了拍手,“看来程老师是真的下了功夫。”
陆煜明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不过,我倒觉得席玉对这个徒弟,怕是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嘉时,故意拖长音调,“毕竟——他最后都没能下手杀徒。”
他这话直截了当地将剧本中师徒关系的不清白坦露出来,在场的人无一不面露尴尬。而程嘉时面色不改,嘴角浮起一抹淡笑:“那就期待陆老师的演绎了。”
围读继续,可空气中多了丝微妙。
副导演为了缓解尴尬,灵机一动:“两位老师不如念下这一场。”
程嘉时顺着她的指示看向剧本,这场是洛氿练功时被长老责骂,缠着师尊求安慰的剧情。
“师尊~太衡长老说我灵根差,根本成不了才!师尊~呜呜呜~”程嘉时念着台词,无意识带上撒娇的意味,反应过来后,不自觉红脸。
陆煜明听着也莫名脸红,他咳嗽两声,开始端着念自己的台词:“瞎说!那太衡长老定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你勿要同他计较。”
*
进组次日,剧正式开拍。由于程嘉时前期的戏份集中在后半程,拍摄重心暂时落在陆煜明身上。
趁着拍摄间隙,程嘉时常往返于不同剧组接外活,直到第三天开机仪式才匆匆赶回。
青烟袅袅中,二人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朱红细香,并肩立于铺着明黄绸缎的案桌前。三拜四方神明后,插香,礼成。
“多多关照啊……”陆煜明忽然侧身,眼尾微挑,拖出旖旎尾音,“小狐狸。”
嘈杂中,红绸飘带掠过两人交错的肩头。
“多多关照,陆老师。”程嘉时别过脸不看他,礼貌性回应。
因外景档期冲突,师尊与黑化后的小狐狸重逢戏份,阴差阳错成了两人的首次对手戏。
为还原原著场景,这段戏基本被排在深夜,程嘉时只得在《师尊》和《仙尊》剧组来回奔波。
“对了,你那个角色改戏了。”马力挺叼着烟斜睨他:“要么走人,要么改戏。”
刘潇潇到底是年轻,听到这话涨红了脸,冲上前据理力争:“什么意思啊?当时嘉时哥试戏的时候明明说好的!”
“此一时彼一时。”马力挺掸落烟灰冷笑,“现在谁敢用他?你们倒是出去打听打听?”
“改成什么样了?”程嘉时按住刘潇潇颤抖的肩膀,咽下所有情绪,“马导,我真的很需要这笔片酬,我真的很需要这个角色。”
马力挺眼珠一转,突然热络地搭上他手腕:“小程啊,咱们都是讨生活的。你惹的那位我们都得罪不起,你服个软,有那位撑腰还愁没戏拍?”
程嘉时立刻抽回手:“马导这般殷勤,不如亲自去伺候?”
马力挺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将手中剧本重重一摔,怒道:“现在这场戏你成了那边修仙大会的路人甲,爱演不演!”
“好的。”程嘉时客客气气道。
化妆间内,刘潇潇看着被恶意画丑的程嘉时,气不打一出来:“哥!你真的要去演?他们当时跟我们说的明明是……”
“演个背景板就能拿全款,划算。”程嘉时打断她,透过窗户望向远处安静的拍摄区,“晚上还要赶《仙尊》的通告,快点吧,别耽误了。”
刘潇潇没辙,只能跟着气冲冲出门。
“就一个从天而降的镜头,很快的。”副导演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拍完这个你就可以休息了。”
程嘉时点点头,被工作人员熟练地系上威亚。
随着副导演一声“Action”,升降机将他缓缓吊起,悬挂在峭壁边缘,距离地面约莫五米高。
“保持悬停姿态!”副导演举着扩音器喊话,“三号机位需要重调角度!”
调试尚未过半,片场远端突然爆出骚动。男女主角因台词争执拒拍对手戏,马力挺带着大半团队赶去调解。“程老师稍等片刻!”副导演匆匆撂下这话便疾步离去。
起初还能听见断续的争吵声,随着时间推移,整个悬崖取景地只剩呼啸的山风在钢索间游走。
一小时过去,没人回来。
他试着喊了几声,声音被风撕碎。
六小时后,他已经放弃呼救,仅靠着求生本能维持意识。
“谁啊?那上面有人吗?”
飘渺的询问声穿透耳鸣,程嘉时艰难转动脖颈,看到几个穿着古装的群演正仰头望着他。
他试图呼救,喉咙却只能挤出气音:“救……救命……”
“天哪!真的有人挂在上面!快叫人来!”一个年轻的群演惊呼着,颤颤巍巍掏出手机。
半小时后,几个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将他放了下来。程嘉时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一落地就软倒在地上。
“程老师!对不起!我们完全忘了您还在这边!”副导演面色惨白地跑过来,“那边出了点状况,导演让我协调别的场次,我……我真的……”
程嘉时虚弱地摆摆手,甚至没有力气责怪对方。有人递来水,他猛灌下去,被呛得咳嗽几声。
“导演说……”副导演欲言又止。
“说什么?”
“说……今天的戏份还没拍完,您休息一下,准备下一场……”
程嘉时愣了一秒,然后冷笑声起身。
几个群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个女孩忍不住开口:“这也太过分了吧!老师都这样了还要继续拍?”
副导演赶紧制止他们说下去,低声道:“你们别多嘴,想在这行混就得忍着。”
程嘉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土,示意工作人员给自己补妆。
“没事,”他平静地说,“这就去准备。”
终于拍完所有戏份,程嘉时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找了个石墩子坐下,刘潇潇递上手机支支吾吾道:“哥……翟导来了好几个电话……”
“我知道了。”程嘉时接过手机回拨回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电话那头便传来翟骞震响耳膜的声音:“你还想不想演了?就因为你全剧组的进度都被耽误了你知不知道?我从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演员!没牌硬耍!”
“对不起,翟导,都是我的错,我今夜留下补上一场戏。”程嘉时不自觉攥紧手机,忍下满腹委屈连连道歉。
听着手机中持续二十分钟的斥骂,刘潇潇扯着程嘉时衣袖:“哥!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程嘉时已经很平淡:“我没事。你去订些奶茶给剧组的人送去,给他们道歉。”
刘潇潇憋屈,许久才道:“好!我现在就去!”
赶回剧组已是深夜十一点,程嘉时拖着连续吊威亚八小时的疲惫身躯,又强撑精神开了一小时夜车,眼皮仿佛灌了铅般沉重,他揉揉眼皮,接过刘潇潇手中的奶茶:“还是我自己去吧。”
“哥!您看看您现在这状态,待会儿还要上镜呢!我去吧。”刘潇潇抢过奶茶袋,红着眼眶将人按在椅上。
“那……谢谢了。”程嘉时实在撑不住,下车等化妆的间隙眯缝了会儿。
刘潇潇则提着大袋奶茶挨家挨户送,回来时脚步一重,程嘉时被吵醒:“怎么样?”
“其他人都说没事就是……那位少爷说您让他等了一晚上,让您亲自送去向他道歉。”刘潇潇踢踢地上的石子,撇撇嘴,一脸不服气。
“好。”程嘉时拍拍她的肩安慰,接过那杯热腾腾的奶茶敲响陆煜明休息间的门。
陆煜明见他进来摆摆手遣退无关人员。
程嘉时轻轻放下奶茶,道歉的话还未出口,陆煜明已拖长语调,吊儿郎当地说:“哟,小狐狸来给师尊送礼了?心里终于感到愧疚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让您久等了。”程嘉时言语真挚,姿态谦卑,毫无架子。
暖黄的光线洒在他身上,为他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衬得那份清冷妩媚更加动人心魄。
陆煜明眸光微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站起身,步步紧逼,将程嘉时硬生生逼至桌前,单手撑住桌沿俯身靠近,坏笑着低语:“那你今夜去做什么了?在哪位师父的床上呢?”
程嘉时身体一僵,内心翻涌起复杂情绪。他昂头,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谁知道呢?”随后,他缓缓贴近陆煜明的耳畔,温热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对方耳廓:“今夜给师尊,师尊想要吗?”
陆煜明笑得更加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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