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单贴出来那天，秋阳把公告栏晒得发烫。
尹釉抱着刚发的练习册经过，被班长拦了个正着，男生的声音比蝉鸣还急：“尹釉！你快看！”
公告栏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踮着脚往里挤，视线刚落在红榜最顶端，就被旁边涌来的人撞得一个趔趄。
“卧槽！年级第一！尹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待挤进去的瞬间，她看清了那个数字——720，后面跟着她的名字，而在紧挨着的下方，谢汋的名字旁写着719。
一分。
尹釉自己对这个没有实感，年级第一她在六中的时候也经常登榜。720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惊喜。
听见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年纪第一居然不是谢汋？”
“差一分？也太6了吧”
“我靠，这是什么双强设定啊！”
“不愧是转来的的好学生！尹釉这次是真的帅爆了”
…………
“呦呦！你牛逼啊！”唐知像颗小炮弹冲过来，手里的成绩单被捏得皱巴巴，“我就知道你能行！终于有人能治治谢汋那副天下第一的拽样了！”
尹釉被她晃得头晕，刚想说话，就见唐知突然捂住嘴，眼神飘向自己的成绩单，耳朵红了：“那个......我嘛......稳定发挥，班级中游，嘿嘿。”
“比许砚礼高两分呢。”尹釉瞥见她成绩单上的数字，忍不住笑。
“真的？”唐知眼睛一亮，立刻把成绩单铺平了看，“yes！那家伙居然比我还低？太好了！”
操场方向传来男生的起哄声。尹釉抬头时，正看见许砚礼勾着谢汋的脖子，不知道在嚷嚷什么，谢汋手里转着篮球，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点模糊。
“走，去看看。”唐知拽着她往操场跑，帆布鞋踩过落叶，发出咔嚓的脆响。
离得老远就听见许砚礼的大嗓门：“兄弟，这次栽了吧？被咱们班大美女碾压了！”他拍着谢汋的背，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就差一分！一分啊！”
谢汋刚把球投进篮筐，闻言动作顿了顿，篮球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尹釉脚边。
“喏，你的球。”尹釉弯腰捡起来，指尖触到带着温度的橡胶面。
谢汋转过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他看着她手里的篮球，
“是你？”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浸在冰水里。
“什么是我？”尹釉没反应过来。
“年级第一。”许砚礼在旁边插嘴，还冲她挤眼睛，“我们谢大少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压一头。”
谢汋没理他，目光落在尹釉脸上，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个很浅的弧度：“厉害。”
“没有，”她挠了挠头，脸颊有点红，“其实没有什么，你那道数学最后一题解法比我简单，我就是步骤写得细……”
他接过球，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带着点汗湿的黏腻，像电流窜过。“720，挺高的。”他说。
尹釉一听瞬间来了劲：“那作为我的同桌能不能请我喝水？”
如果说考年级第一，让她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就是碰瓷她的同桌。
话还没说完，放学铃响了。
这次期中考结束，正好碰上中秋小长假，所以学校就今天提前给学生放假。
听见了铃声学生都一窝蜂的冲出来，吵吵嚷嚷的一整片。
唐知飞快的拉着尹釉的手：“快快快！终于放假了，妈说要带我去吃新开的那家火锅，听说那家店里的服务生超帅，是网红级别！”
尹釉的心思却有点飘忽。她回头望了眼操场，谢汋还在投篮，篮球划过的弧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个未完待续的句号。
*
假期的第一天，尹釉要干一件大事。
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漫在空气里。尹釉站在公交站牌下，指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她“收买”了许砚礼，好不容易才骗谢汋出个门。
女生穿着一件粉色的吊带裙，腰间系着一个蝴蝶结，那是她早上对着镜子系了三遍才弄好的，粉白色缎带在腰间鼓出个圆滚滚的结，像颗没拆封的糖果。
她穿的是条新裙子，粉色底上缀着细小的白碎花，吊带边缘镶着圈蕾丝，走路时会蹭到胳膊肘，有点痒。
头发是昨晚用卷发棒卷的，发尾翘得像小弹簧，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觉得自己像块刚出炉的草莓蛋糕，甜得有点晃眼。
尹釉四处看看，目光刚越过街角的梧桐树冠，就被一道身影勾住了视线。
男生走在人行道中央，个子高出周围人小半头，黑色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绸缎面料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半截白色内搭。阳光落在他肩上，下面是条灰色运动裤，裤脚随意地堆在帆布鞋上，明明是很简单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像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谢汋！”
尹釉猛地一喊，谢汋就站在两步开外。
少年明显一愣，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快得像风拂过水面，尹釉却莫名觉得那视线有点烫，烫得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膀。
“你……”她刚要开口，突然就后悔了。她想说：你怎么穿这个风格啊！
碎花裙，卷发，蝴蝶结。这些甜腻腻的元素堆在身上，和眼前穿得一身黑、眉眼冷淡的谢汋站在一起，像草莓蛋糕旁边摆了块黑巧克力，怎么看怎么不搭。
尹釉的脚趾蜷了蜷，踩着小皮鞋的脚有点发慌，早知道就穿“酷girl”来了。
谢汋双手插在裤袋里，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的时候阴影落在眼下，显得有点没精神，可那双眼睛抬起来时，又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我让许砚礼约你的。”尹釉深吸一口气，把早就打好的腹稿抛出来，声音有点发飘，“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谢汋挑了挑眉，没接话，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然后呢”。
尹釉的手指抠着蝴蝶结的结扣，脑子飞快转圈：“你渴不渴？前面有家奶茶店，听说……”
“不渴。”
他打断她，声音平得像摊水。
“那饿不饿？我知道有家面馆，牛肉给得特别多……”
“不饿。”
尹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噎住了。
她看着谢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那我们去抓娃娃吧！”她傻乎乎地挤出个笑，眼睛弯成月牙，“我上次看到有家店，里面有只特别可爱的兔子……”
“太幼稚。”谢汋的拒绝来得又快又干脆，像切冰沙的刀，咔嚓一声。
热风卷着梧桐叶的影子吹过来，拂过尹釉发烫的脸颊，突然瞥见斜对面的冰沙店——绿底白字的招牌，门口挂着串风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天这么热，”她猛地抬起头，“我请你吃冰沙！那家的不腻，真的！”
不等谢汋开口，她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很烫，隔着薄薄的T恤也能摸到肌肉的轮廓，尹釉的指尖像被烫到，却没敢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些，拖着他往冰沙店走。
“喂……”谢汋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脚步却被她拖着动了。
冰沙店的冷气裹着奶香漫出来时，尹釉才松开手，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店里的木质桌椅被擦得发亮，墙上贴着手绘的草莓和芒果，柜台后的玻璃柜里，切好的水果码得整整齐齐。
“你要什么口味？”尹釉转身问他，眼睛还亮着。
谢汋往靠窗的位置一坐，掏出手机解锁：“我不吃。”
“不行。”尹釉走到柜台前，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在赌气，“老板，两份招牌冰沙，一份芒果的，一份草莓的，要最大碗的。”
她付了钱，转身时，看见谢汋已经点开了游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团战的厮杀声从听筒漏出来，闷闷的。
尹釉在他对面坐下，把草莓冰沙往他面前推了推：“吃点吧，很甜的。”
他没看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尹釉只好自己先拿起勺子，挖了块草莓放进嘴里。冰沙凉得牙齿发麻，甜丝丝的果汁在舌尖炸开，她看着谢汋专注的侧脸，没话找话：“你平时除了打游戏，还喜欢做什么啊？”
尹釉舀冰沙又说：“我听唐知说你喜欢听摇滚，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乐队？我最近在听……”
其实，尹釉真是个小话唠，就算没有人理她一个人她也能一个劲的说半天，就像两三岁的小朋友自己陪自己玩。
她的分享欲也挺强，特别是对喜欢的人。她从音乐聊到了发型，从发型聊到了裙子，从裙子聊到了天气……
“尹釉。”谢汋抬眼，“你能不能安静点？”
他觉得真的很好笑，明明这个小姑娘跟自己也不是很熟，每次他都能叽里咕噜的在旁边说一堆。
“哦。”
空气突然就静了。游戏的音效还在响，尹釉看着他抿紧的嘴唇，她也不生气。
（虽然她今天特地早起卷头发，对着衣柜挑了半小时裙子，甚至喷了点香水）
她看着谢汋重新低下头的侧脸，睫毛很长，却像带了刺，把她所有的话都挡在了外面。
尹釉咬了咬嘴唇，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拿起勺子，默默地挖着碗里的冰沙。
草莓冰沙化得很快，糖水顺着碗底往下淌，在桌面上洇出一小圈湿痕。
或许是对面的人太安静了不太习惯，谢汋放下手机，看着女孩一口一口的吃冰沙，冰冰的东西她到不怕，嘴里塞得满满的，像只豚鼠。
店内除了其他顾客偶尔的聊天，便是空调外机的嗡嗡声。
他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疑惑，说道：“你有事？”
尹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声音，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谢汋看着她这副模样，又问了一遍：“今天你找我，有事吗？”
尹釉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谢汋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他狭长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尹釉放下手中的冰沙勺，清了清嗓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往前倾，非常郑重又认真地说道：“谢汋同学，你建议早恋吗？”
“我尹釉从今天开始要追你咯！”
…………
谢汋闻言，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懒散地靠到椅子上。
跟他表白的女孩不少，送情书，要联系方式，下课堵班级门口，还有偷偷暗恋的，像她这么正经的表白倒是没有过。
正经到有点好笑。
这和三年级小学生和朋友绝交还要一本正经地说：“你听好咯，从现在开始我不和你玩了！”有什么区别？
尹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笑，正想发问，这时谢汋手机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欧呦！这什么情况？”
“我嘞个乖乖！”
“哇塞，汋哥你可以呀，又有一个小迷妹！”
“你懂什么呀，她可是我们学校新转来的，是个大美女呢！”
“汋哥这个小美女我见过，老漂亮了，答应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从手机里传出来，尹釉定睛一看，原来刚才谢汋打游戏是连麦，也就是说，自己刚才那番“真情流露”都被别人听到了。
一瞬间，尹釉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一股尴尬的情绪涌上。
她的耳根都红透了，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谢汋。而谢汋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尹釉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好吧，既然都这样了……
尹釉一咬牙，靠近手机，对着麦克风说道：“所以说大家也得帮我哦，放心吧，以后我追到谢汋了，请你们吃饭！”
手机那头的人听到这话，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基本上都是向着尹釉说话，
“饭不饭的更本不重要！嫂子既然发话了，这忙兄弟的们必须要帮！”
“汋哥肯定跑不了！”
“哈哈哈哈，放心吧妹妹！谢汋跟定你了！”
谢汋嫌他们太吵了，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游戏关掉了。
手机的嘈杂声消失，店内又恢复了相对的安静。尹釉看着谢汋，指了指他面前几乎未动的芒果冰沙，问道：“真的不吃吗？”
谢汋瞥了一眼冰沙，淡声道：“太晚了不吃了。”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尹釉见状，连忙也站起来跟上去。谢汋腿长，步伐迈得大，走得很快。尹釉虽不矮，但为了跟上他，还是得加快脚步，显得有些费劲。
两人走出冰沙店，炽热的阳光瞬间包裹住他们。她小跑了几步，与谢汋并肩抱怨道：“谢汋，你就不能走慢点嘛。”
少年侧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却放慢了一点。
街边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有卖小饰品的，有卖冷饮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车辆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杭州什么都挺好，就是“美食荒漠”的帽子不太好摘。
尹釉一边跟着谢汋，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这人也不给个回复，他到底同不同意自己的表白啊？
看着少年走进一家店，尹釉没有丝毫犹豫，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跟了进去。这应该是一家便利店，或许他是饿了，想买些东西吃呢。
“谢汋，你饿了吗？我请你吃东西。”尹釉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满含着期待地回复。
谢汋却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自顾自地朝着店内的货架走去，在一排罐头前停下了脚步，他修长的手指拿起几个包装精致的罐子。
尹釉好奇地凑过去，这才看清上面印着“Ziwi Peak”的字样，还有可爱的猫咪图案。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
这个牌子，是宠物粮……
这时，谢汋转过头，平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是猫粮店。”
这是猫粮店，我什么也不吃。
“呃……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她好奇道：“哎？谢汋你养猫啊？”
“嗯”
尹釉：“什么品种哒？”
“蓝金，金渐层。”
这个品种的猫尹釉见过的，有挺多渐层的，价格嘛反正也不算便宜，主要是猫咪很可爱。
尹釉：“哇！我能看看吗？蓝金猫咪好可爱的！”
“随你。”
到了结账的时候。尹釉突然灵机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抢先一步，将手机的付款码亮了出来，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真诚地对谢汋说：“既然今天请了你吃冰沙，那一定也得请你的猫咪吃呀。”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谢汋下意识地开口：“不用你请。”说着，他也拿起手机准备扫码付款。
在请客这方面，没有人能快得过我们的尹大小姐。她眼疾手快地将手机递到老板面前，只听“滴”的一声，付款成功。
她像个得逞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还调皮地说：“没办法了咯，还是我快一步。”
谢汋看着她，“你……”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走吧。”
两人走出店门，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街道。街灯一盏盏亮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尹釉跟在他后面，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许砚礼那天说的话：‘我们谢大少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压一头。’
她是第一个？
“哝，给你！”尹釉循声抬头，谢汋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了瓶饮料，她木住了，疑惑道：“什么？”
谢汋晃了晃手里的青柠檬红茶，“同桌请你喝的，恭喜年纪第一。”
等反应过来，尹釉傻乎乎的接住了饮料，没想到他还记着呢。
不过那句话听着总觉得怪怪的。饮料瓶的凉气渗入手指，她抬头一喊：“谢汋。”
少年回头看她。
“是不是没有人在过你上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语意含糊。
少年知道她在讲什么，停留片刻，突然眸色暗了暗，带了点其他的意味，他走近，嗤笑道：“哦？这种事情你知道？”
“啧，果然是因为成绩！他不开心一整天了。”她自顾自的想到。她决定要宽慰一下这个人。
少年的肩膀不算多宽大但还是严严实实的挡住了路灯投下的光，在他的阴影里面尹釉叹了一声：“唉！我知道那种感觉，你一直在上面的突然一下到下面去了……可能……”
“……一时间可能不太习惯。但你千万别气馁啊！你有天赋的，努努力就回来了。”她极力的安慰。
少年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看着头底下的小姑娘一个劲的讲，他倒是乐得不停。
“我努努力？”他轻轻弯下腰，尽量和她平视，眼底全是戏弄。“你不会哭啊？”
“放心吧，”尹釉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那么容易哭！再说了，你也不一定反超我啊！”
谢汋突然发现，他的同桌还有点傻呼呼的。
他直起身，“天色不早了，你住哪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尹釉没推辞，报了个地址，下面俩个人到没聊几句话，车到了尹釉跟他再见：“我走了哦！今天的事你考虑考虑吧！拜拜。”
谢汋笑了一下，等车离开后转身走了。
小鼠：“喂喂喂！谢少爷！你和大小姐聊到是一件事嘛？你已偏离路线了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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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努努力，就在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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