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请假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一刻,莫休下楼买早餐,贺川先跟领导发了消息,再熟练地打开钉钉提交申请,做完这一切才重新瘫到床上。
天啊……我都做了什么。贺川捂住脸。
床上还留着另一个人的气味,贺川把手放到他原先躺着的位置,几乎没有温度,他当然可以说天气冷温度散得快,但他实在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忽然长出又一夜剪去的长发、冷冻如冰的身体、原先没有的伤疤、在他口中倏忽变作分叉的舌尖……昨夜高烧情热,不曾细想,今天醒来见到莫休一头长到耳际的短发,贺川头皮发麻,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别的都好,他可以放任那些绰约而离奇的怀疑囫囵过去,唯有这个,他绝对不可能记错昨晚他是怎么咬着另一个人的长发哭到差点喘不上气。
这家伙不是人类。
他醒来不过半分钟,莫休便睁开眼睛。他真的睡着了吗?!还是只是在他身边躺了一个晚上。贺川真的感觉有点崩溃了。
可能说谎和伪装本来就是人类的天赋之一,贺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并打发他下楼买早餐。莫休对他微妙的异样并未多想,还问他需不需要别的东西。
真他妈像个正常人!
但很奇怪,莫休只不过和他说了两句话,他心里的恐惧就渐渐淡去了。等到他离开,贺川麻木地在床上躺了一会,感觉口渴,贺川拿起床头柜的杯子喝了一口——昨晚莫休给他喂了几次水,后来水洒了,杯子滚到地上——但现在杯子盛着水,好好地放在他习惯的位置。
如果莫休是个普通人,或者是个伪装得比较好的千年老妖,贺川现在肯定抱着水杯甜蜜地感叹梦中情人如此温柔。
这妖精到底在想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瞒我吗?!贺川气得把杯子摔了。
“怎么了?”莫休刚进门就听到房间的动静,拎着两袋豆浆油条包子茶叶蛋出现在杯子的残骸旁边,画面非常……可爱。
“有虫子飞进去了。”贺川随口道。
餐桌上,两个人沉默地吃早餐,平静得像是一场普普通通的One night stand。
虽然经常被几个损友笑称恋爱脑男的,但贺川也不至于缺心眼到睡了个妖精就要和他厮守一生的地步。
人妖殊途。贺川狠狠地撕扯油条,再压进豆浆里淹实。
发情期、发情期,该死的发情期!他怎么会想到那个人——妖精说的发情期是真正意义上的发情期。贺川,你真行,发情发到妖精身上去了。
要不再打个分手炮吧?压一付三的房租他也不要了。干完今天就搬家,先住酒店。莫休也不像是会纠缠的人,他自认为安全。
“怎么了?”莫休看他表情不对,问道。
贺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摆出一幅苦恼的表情:“没什么大事,前面请假的时候被领导念了,烦啊,下午还不知道怎么交差呢。”
所以说吧,说谎和伪装是人类的天赋。即使是不爱溜须拍马的职场耿直清流,骗人的功夫都甩出妖精不知道几条街。
莫休想了想:“我帮你和他说?”
贺川摆摆手:“没事,我晚上加班弄完好了。”
也许是因为动了分别的心思,贺川用余光偷瞄人家,看上两眼便觉得不舍。
可是什么人会因为睡了一次搭上自己安稳的一生呢?
可能是动物的习性——贺川并不知道他原身是哪种动物,如果他的感觉没错的话,应该是爬行动物——莫休行动总是非常安静。待在他身边,似乎也能因此获得某种平静。
现在他就在桌子另一边静静地进食,看起来宁静优雅。贺川几乎看得入迷。
莫休知道他在看自己,长久的注视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以前他不喜欢,但现在看他的人是贺川,所以无所谓。他只当作不知道,继续吃早餐。
直到贺川自己都觉得不应该,才掩饰性地咳了两声转过目光,“你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怎么床上这么凶?”
莫休正喝着豆浆,听完呛得直咳嗽,贺川赶紧给他递纸巾,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但还是硬着头皮拿开玩笑的语气往下说:“我昨天差点觉得你要吃了我。”
“你会吃人吗?”贺川看着他,好像这只是一句桃色意味的玩笑,眼神却很冷静。
莫休放下筷子,说:“我不会。”
对视片刻,贺川狼狈地移开视线,大口往嘴里塞包子,嘟嘟囔囔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你让人觉得很危险。”
莫休语气平淡:“你这样觉得吗?”
那句话不该说的,太不对劲了,他一定察觉了。出于某种原因,贺川不想回答是或不是,也无法就此将话题扯开。
我从来不觉得你危险,但没法不害怕你。
莫休说:“我不会伤害你。”
如此真挚、简单的——妖精。
贺川眼眶一痛,他很喜欢莫休,而莫休比他以为的还要好。
“其实我不经常这样的……”贺川吃着早餐,试图假装一切正常,“我昨天发烧,头痛,脑子不是特别清楚,”他敲敲自己的头,“你也刚好在……那什么期,对吧?”
贺川试图说服对方也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意外,一桩巧合,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好吧,主要责任在他,是他见色起意,但人总会逃避责任,起码这一刻先让心碎的可怜人逃避一会儿吧。至于他的感情,那是一个不必提到的累赘。
“就把昨天的事当成一个意外,咱们以后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行吗?”贺川盯着他,不知道是要从妖的脸上搜寻恼怒还是失望。
莫休听完,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他点点头。
“好啊。”
搬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社畜想忙起来可太容易了。贺川直接在公司熬了几个大夜,靠优衣库和钟点房洗浴勉强维持人样。领导看他可怜,给他弄了把应届生宿舍的钥匙。
“谢谢李姐。”
领导摆手:“不太理解。”
贺川笑了:“谢谢姐。”
领导老神在在:“年轻人嘛,失恋很正常,过一阵就好。”
“我没有……”
领导懒得听他狡辩,拍拍他的肩,走了。
虽然公司是同一个公司,但小城市养老划水的多,人情味也重不少,贺川这一礼拜收到的慰问比之前一年都多,要是像之前在总部,他早因为精神面貌不佳挨八百遍骂了。
公司在隔壁X城有块地准备验收,这差事就落到了贺川头上——他是土生土长的X城人,今年从总部调到Z城,他本就有周末回家的打算,只是后来一直忙于……给邻居做饭,加上七七八八的事情,到Z城快两个月了也没回去。
回X城的车票定在周五,周三贺川回去拿行李,没敢多收拾,进自己家跟做贼一样,生怕像上礼拜那样在楼梯碰上莫休。
电脑、一套正装两套休闲装,贺川走之前习惯性回看了眼屋子,看到茶几上莫休给的平安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拿上。自己拎了个小箱子,轻轻把门合上了,先从楼梯拐角往下瞅瞅,看没人才松了口气。
“你在找什么?”台阶上传来一个声音。
“我靠!”贺川魂都差点吓飞了,这楼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吴彦祖?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男人从台阶上走下来,也学他之前的样子往楼下望。
虚惊一场。贺川都快臊死了:“兄弟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哈哈,是吗?我都没注意。”男人用力跺了两下脚,贺川赶紧把人拉住:“别别别……!”
看见面前男子疑(白)惑(痴)的表情,贺川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找补了一句:“楼下有人睡觉呢。”
“楼下?你说莫休?”
你也认识莫休啊?!哦你应该住楼上的是吧,对对对就是你房东,能不能别提这名字了。
贺川提起箱子:“我有点事,先走了哈!”
“一块下去吧。”男人自然地走在他旁边,“我叫魏予,怎么称呼你?”
公共的楼道,大家都能走。但能不能先不闲聊?
“贺川。”贺川随口回答,心里只希望莫休不在家,或者这会儿别出门。
“你和莫休关系很好?”
贺川一听这个名字就浑身不自在,他不太想答这个问题。但魏予仿佛毫无情商:“我跟他也住了几年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来问我。”
贺川:……
这话说的,真像街头算命的骗子,或者网络征婚的中介。
而且房东房客能叫“跟他住了几年”吗?
“是吗?我们不太熟。”贺川只想打住这个话题,安安静静走完剩下十几级台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谁知魏予听了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贺川差点想上手捂他嘴了:“小点声小点声,求求了兄弟!”
魏予很给面子地调低了音量,走到马路边,贺川正要跟他分道扬镳,魏予突然问:“那你也见过梦生了?”
梦生?贺川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摇头。
魏予把手掌举到眉眼之间的位置:“大概这么高,头发五颜六色的,很漂亮,眼睛很媚,脾气很暴。”
不知为什么,贺川对这个叫梦生的人有点在意,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但他含糊答道:“好像是……?可能吧。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魏予好像又关上了话匣子,看起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魏予闲得拿脚刨水泥地也没离开,贺川拎着箱子想走却走不掉,好像两个傻子,嘴巴和脚底都粘了胶水,被放在这里做景观。
终于贺川忍不住了:“她是莫休女朋友吗?”
“哈?”魏予又笑起来,“怎么会?我不跟情敌一起住,除非实在没地方住。”
贺川:……
懂了,这人有点瓜皮。
“……祝你们百年好合。”贺川不想跟他扯了,直接招了路边的车。
“谢谢谢谢!她答应了我一定给你发喜糖。”魏予热情地替他拉开车门,还顺手拍拍他的后背。
我靠大哥你自来熟啊!工作场合为了赚钱套近乎也就算了,私下里贺川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肢体接触。这段时间他心里憋屈得很,如果这人不是莫休的房客,贺川现在可能已经把他的手扭了。
“他们的事都过了四百年了,我不在意,我看你也不用太在意。再见。”关门的前一刻,魏予叹了一口气,这样说道。
贺川不可置信地转头,车门锁闭,出租车呼啸飞驰。
那张吴彦祖的脸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弧度,在车窗玻璃上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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