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长断靠在窗前打开了之前陆鸣交给他的书信,他看起来颇为慵懒,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引书,你瞧瞧,封夜明那孩子的信,说是进了山门以后可以去找他的二哥。”
引书站在桌子旁整理发丝,他嘴里叼了根白色的发带,那发带在他手里转了两圈,被他束紧,落在了马尾上。
“封家三姐弟,性格各异,这位封筠,听说性格飞扬,不似寻常的世家子弟。”
“嗯,是挺‘飞扬’,你可要看看?”
引书接过书信,坐在榻上细看。
「二位公子,听闻你们即将启程,去往沂洲,在下远在千里,不便相帮,然兄长与大姐长居沂洲,在下已寄了书信给他二人,丹心门处,茅草屋旁,方石堆下,可见我兄长封筠,便由他带领你们前去丹心门会见门主,我大姐封折霜素来孤傲,独来独往,想见她并不容易,因而,一切事务都可以交由我二哥去办。
此次之行,还望诸位一路平安,在下与莫戎便在此山中静候佳音。」
引书放下书信,不知在想些什么,眉间未动,目光也始终停留在楠木椅上。
长断看出他心中所想,便道:“尹门主年事已高,门中事务都转移到了裴松影手里,据说他性格暴戾,并非是好相与之人。”
“不过,任谁经历了那般磋磨,都无法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儒雅之士了吧。”
引书微微点头,说道:“丹心门如何还需你我亲自入门后才知,如今想来,我倒是越发觉得,丹心门与你父亲之事并无关联了。”
“传闻中正邪不分却又在江湖上常年占据霸主之位的丹心门,的确令人好奇,殷礼卿是否与裴松影有所勾连,也是我心中的一个疑问。 ”长断说道。
又要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两人都有些恍惚,想来当初刚从金陵出来,去往旸洲的那次水路,他望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清冽的兰香,那时的引书,总是会笑着调侃他,说着让他觉得钦佩的话。
一晃过去,两人已多了些许沧桑之态,眸中也不似当初那般松快了。
他瞥向引书,忽然坐了起来,引书身上的幽香随风吹来,长断低下头,将脑袋轻轻靠在引书的颈窝上,似乎觉得不够,他蹭了几下,抬眼之时,对上了他那副无可奈何的夹杂着笑意的双眼。
“引书,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无人需要我们的时候,你我遁入山林可好?”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却很温柔,像是握着一把毛茸茸的梳子,拂拭引书早已落了灰的心窗一般。
“好。”引书垂下眸子,耳垂染上了一抹粉红。
“引书,你…能不能揍我一拳?”
“………………”
引书看着他真诚的模样,忽而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格外灿烂,不同于往常的轻笑,竟让人觉得有几分意外。
“打你?什么时候你也有这种癖好了?”
“我怕不是真的。”
引书站了起来,撸起袖子,装模作样的挥起拳头朝向长断的脸颊,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他收了力道,五指展开,放在了长断的脸上。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青光从树影中透进窗子,两人的轮廓被光线所遮蔽,只依稀可见那微微颤动的眉睫,交错之间,将心事说了千万。
长断微微抬眼,低声笑了几声,手指不受控制的搭在引书的胳膊上,这个距离,恰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书君瘦了。”
“…………”引书抿了抿唇,立马别过了头,“…别这么叫我。”
“书君是不喜欢吗?”
两人脸颊紧紧贴着,长断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引书,你的呼吸好快。”
引书咬了咬牙,似再也受不了一般往前挪动了几分,他整张脸布满了红圈,如同沉溺在沸水之中。
“两个男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长断的手停在他的手背上,他认真的瞧了引书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问道:“书君是后悔了?”
屋内没了声音,引书捂着面庞,从榻上起来,他走到桌边,从砚台下面取出一张黄纸。
“这是?”
长断接过,看向黄纸上的字迹。
纸上作了一首诗文,乃是引书亲手所做,字字娟秀。
两句诗文乃是:
伏过飞篷意怯藏,相行理袖态端方。
立如云松携芷佩,蟾华统领语封疆。
墨水穿透了纸面,沾到了下面的黄纸上,长断瞧了许久,一句一句的读了许多遍,与此同时,他心中似有江海翻腾,卷起层层海浪泼向万天云霞。
“引书,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
他看向引书,发觉他背对着自己,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时,谢钺和陆鸣从外面回来了,闹哄哄的要去万福堂里挑些兵器,两人走到引书房门口时,忽然听见引书说了一句“不必妄自菲薄,你即是最好”,两人瞬间僵硬,反复思考了五遍,也不敢相信这是引书亲口说出的话。
“那……书君,我知晓你从前经历了许多无法忘怀之事,所以……”
“你想知道?”
长断摇了摇头,说道:“书君说不说都可以,我只想告诉你,从今以后,我只做你心上的一缕尘埃。”
“你若需要我,就呼唤我,不需要我,就把我放在一旁,我会辅佐你,替你做那些你想做的事,若是有人敢置喙你,嘲讽你,我第一个……”
他的话还未说完,引书就制止了他,墨色的长发下,他的神情十分动容。
“你我是同行之人,你若是尘埃,那我便停留在你身侧,也做一缕尘埃。”
长断眼眶逐渐湿润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嘴角撑起一抹笑意。
“只是……”引书瞥向他身上外衣,“这颜色不衬你,整天穿的像个无名侠客怎么行。”
“那依书君看呢?”
引书垂下眸子,拿了一条丝带,走到长断身前,用那丝带在长断腰间绕了两圈。
“你也瘦了不少。”
“红衣如何?”
“麻布也该换了,又不是买不起。”
他说了许多,长断都没有回应,引书疑惑的抬起眼帘,才发觉长断的脸已经红的彻底。
他咳了两声,深深的呼吸中,他慌乱的坐到了椅子上,说道:“好,都依你。”
“那这个也依我?”引书抓起他的头发,装模作样的要给他编个朝天辫。
“依你。”
长断静静的任由引书摆弄,窗外的曦光格外柔和,竹叶飒飒,偶尔有几片叶子飘进屋内,落在了两人脚下,停在了那成对欢笑的影子上。
“…………”
谢钺和陆鸣听了一半就走了,两人略带尴尬的趴在栏杆上,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过了一会,应星带着一堆行李出来了。
“师傅,不是午时才走吗?如何就收拾行李了?”
应星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悬赏令在身,既然这里没事了,当然是要赶往下一程。”
“师傅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应星摇了摇头,说道:“昨日已经和师兄说过了,自然现在就走。”
说到这,应星脸上出现了些许不自然的神情,他到现在还记得,昨天和长断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是如何从反对到关怀的,甚至把万福堂给的谢礼全交给了他,又和引书多准备了不少吃食和衣物。
最后,那块悬月令牌不知为何就到了他手里。
临别时,他抬眼看向了那间屋子,嘴角渐渐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如此,又如何算不上圆满呢?
他拿起行李,转身欲走,一个声音忽而传来。
“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他这才抬眼,看向栏杆上的那人,笑道:“等到你们功成名就的那一日,自然能见到我。”
“到那时,我就该尊称一声陛下了。”
谢钺似乎有些招架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一路平安。”
“呵,虽然和你不对付。”应星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他走到门前时,脚步一顿,接着回头看向谢钺。
“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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