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躺在“监控室”那张硬邦邦的床上，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隔壁客厅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如同深海巨兽呼吸般的低鸣。沈微雨似乎不需要睡眠，几个小时前就进了书房——那扇被列为绝对禁区的门，无声滑开又合拢，像怪兽的嘴，把他整个吞了进去，再没出来。
江灼脑子里反复回放那张手帕上的暗红血点。太小，太不起眼，却像根毒刺扎进他职业敏感的神经。
沈微雨的手指完美无瑕，动作行云流水，这血哪来的？总不能是咖啡杯成精咬了他一口？
时间在死寂中爬行。午夜已过。
“咕噜——”
一声响亮的腹鸣，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江灼：“……”
操，忘了这茬。收容层那场恶战耗干了体力，晚饭？不存在的。沈微雨显然没有投喂“背景板”的觉悟，可能在他眼里，江灼是个靠光合作用就能活的盆栽。
饥饿感像一群小兽，在胃里造反，磨着牙，挠着心，现在他渴得能喝干一个游泳池。江灼烦躁地翻了个身，坚硬的床板硌得骨头生疼。
他瞪着那扇紧闭的“监控室”门，仿佛能透过金属，看到外面那个巨大、冰冷、充满未知的“巢穴”。
妈的！江灼低咒一声，猛地坐起身。管不了那么多了！喝口水总不至于触发世界末日吧？他就不信沈微雨在书房里还能隔着墙监控他喝水的姿势！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像执行潜入任务的特工，屏住呼吸，轻轻拧开门把手。门轴润滑得过分，无声滑开一条缝。
客厅里一片黑暗。巨大的落地窗外，弥城的霓虹光污染透过单向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模糊、流动的光斑，那些标本、骨架雕塑，在幽暗中轮廓模糊，更添几分阴森。
江灼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目标明确——厨房中岛台旁边的嵌入式冰箱。他白天瞄到过。此刻，那冰箱在他眼中散发着圣光，是这冰冷巢穴里的唯一救赎。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绕过那个像长满眼睛土豆的诡异标本，离那副骨架雕塑远远的，贴着墙根，一点点向厨房挪动。
离中岛台还有几步之遥。他甚至能看到冰箱门把手上，那点微弱的指示灯绿光。
突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粘稠水声的滴落声，毫无征兆地从……书房方向传来！
江灼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耳朵竖得像雷达。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刚才那声“嘀嗒”仿佛只是错觉。
江灼的五感，确实比常人敏锐更多，特别是听觉和嗅觉，完全趋向于动物性天赋，就像他的代号“猎犬”，实至名归，但现在……猎犬是空着肚子的。幻听了？饿的？饿到能听见隔壁沈微雨放血的声音？这消化系统果然很有想象力了。
就在他刚想松一口气时——
“嘀嗒…嘀嗒…”
声音又响起了，清晰了两分！不再是水滴，更像是……某种粘稠液体，滴落在光滑地板上的声音。频率不快，但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奏感。
江灼的心脏狂跳起来。血？他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那个暗红色的血点！书房！沈微雨在里面搞什么鬼？！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危险警告在脑里闪烁，但职业本能和那条手帕带来的疑云，像两只手，把他往书房方向推。
妈的！拼了！他倒要看看，这个非人类半夜三更不睡觉，是在里面杀鸡呢，还是给自己放血做毛血旺？
江灼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饥饿感和喉咙的干渴，将身体重心压到最低，像一头真正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改变方向，朝着书房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另一个世界的合金门潜行过去。
离门越近，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似乎也浓重了一点点。
沈微雨到底在干什么？！
江灼的肾上腺素飙升。他左右看看，目光锁定在离门不远、墙边一个半人高的装饰性金属立柱上。那玩意儿顶部是个光滑的曲面，或许……能当个反光镜？
他像慢动作回放一样，极其缓慢地挪到柱子旁边。然后，将一只眼睛的视线，投向那光滑的金属曲面。
曲面扭曲变形，但足以反射书房门口，那一小片区域的情况。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里……正缓缓地渗出一点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映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光，反射出幽幽的、不祥的暗红光泽！
是血！新鲜的！还在往外渗！
江灼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脑子里的警报瞬间飙到最高级——沈微雨在里面受伤了？还是……他在处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怎么办？破门而入？沈微雨说过，书房是他的绝对领域，除非爆炸……现在里面在滴血，算不算紧急情况？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准备随时暴起的瞬间——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轴转动声，从他身后，客厅入口的方向传来！
有人进来了？
江灼猛地回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那黑影极其瘦小，几乎贴着地面，像一团没有骨头的烂泥，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从公寓大门的缝隙里，流淌了进来！
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状，像一团蠕动的、深灰色的影子，边缘模糊不清，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粘液痕迹。它移动的速度不快，但方向异常明确——书房！
另外，它似乎被那血腥味搞的很兴奋！
江灼心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进来的？沈微雨的安保系统是摆设吗？！
那团“影子”完全没注意到角落柱子后面，屏息凝神的江灼。它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书房，蠕动着，靠近着，无声无息。
江灼的大脑在零点一秒内做出了决断——不管书房里沈微雨在搞什么，也不管这团影子是什么玩意儿，绝不能让它们接触！未知接触未知，天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猛地从柱子后闪身而出，动作快如闪电，落地无声，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瞬间挡在了书房门口。
“站住！”江灼压低声音厉喝，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那团“影子”。他赤手空拳，武器锁在门口的柜子里，但浑身的肌肉已经绷紧到极致，进入战斗状态。
那团影子似乎被突然出现的江灼惊了一下，蠕动的动作骤然停滞。它没有眼睛，但江灼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懵懂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它犹豫了一下，是继续扑向书房，还是解决眼前这个挡路的障碍？
下一秒，那团影子猛地向地面一缩，如同水银泻地，紧接着，竟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速度暴涨，绕过江灼的脚边，直扑书房大门！
它的目标始终没变！
“找死！”江灼眼神一厉，反应快到极致！他看准那影子贴地扑来的轨迹，左脚为轴，右脚如同铁鞭般，狠狠扫向它！
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这一脚凝聚了他全部的爆发力，足以踢穿钢板！
“啪！”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江灼感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脚踝一阵酸麻！
接着，那东西猛地向上膨胀、拉伸，轮廓扭曲不定，挣扎越来越剧烈，发出一种无声的、却让江灼脑仁针刺般剧痛的尖啸。一股阴冷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触手，猛地朝江灼的头脑刺来！
江灼瞬间感觉，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嗡嗡作响的劣质冰柜，无数混乱、低语、充满负面情绪的碎片，不停冲击着他的意识，让他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精神攻击？！
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用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顶住了……
同时，冰冷的粘稠感包裹着他的脚，甚至开始尝试沿着他的小腿向上蔓延！
就在江灼感觉自己的脚趾快要冻僵时，那团影子似乎吃痛，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婴儿呜咽般的嘶鸣，动作被打断，猛地向后缩了一下。
江灼感觉，那精神触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其精准地……掐断了？
不，不是掐断，更像是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不容置疑的无形力量，瞬间抚平、压制了下去。
江灼惊疑不定地喘着气，猛地回头看向书房，那扇不知何时打开又关上的门。
沈微雨站在门口。
刚才那股……瞬间抚平精神风暴的力量……是他吗？
江灼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那团狂舞的、充满恶意的影子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靡、塌陷下去，只剩下生物本能的恐惧，再也不敢停留，贴着地面，以比来时快数倍的速度，朝着它溜进来的大门缝隙流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江灼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回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脚背、作战裤的裤脚和袜子边缘，已经沾上了一些深灰色的、滑腻冰冷的残留物。
江灼胃里翻江倒海，一半是饿的，一半是恶心的。这趟夜宵没捞着，还附赠了一套精神污染外加物理污染。
而那个妖孽房东，正平静地望着他，仿佛只是顺手……掐灭了一场午夜的精神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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